當林虞在微信上發出邀請時，寧遠鯨立刻就答應了，還很貼心地把自己的空檔全部列出來供他挑選。

    林虞家境清貧，平時生活拮據，這次吃飯的錢完全得靠他從自己的三餐里省出來，因此，他也就不考慮什么豪華餐廳了，而是量力而為，選了一家校門口的老飯店，打算帶他懷懷舊。

    他一個人坐在凳子上向外望的時候，有些緊張：寧遠鯨早已不是學生，作為“社會成功人士”，吃慣了山珍海味和世界美食的他，會嫌棄這家飯店嗎？他忐忑不安地猜著，甚至開始后悔自己的選擇，邊想邊尷尬地灌著免費的檸檬水，酸得牙齒都有點兒疼。

    到了約定的時間寧遠鯨還沒有來，林虞心都要涼了，他解鎖手機，想發消息問問他，卻又遲遲下不了手。幸好，寧遠鯨并不是不愿來，只是遲到了幾分鐘。林虞松了口氣，看著姍姍來遲的招待對象，眼睛都要在發光。他穿得比上次休閑許多，淺綠的短袖外套配灰色的水洗牛仔褲，雙腿又長又直，若要騙別人他們是同齡人，也沒人會懷疑。

    “不好意思，公司耽誤了一會兒。”　寧遠鯨抱歉道。

    “沒事，你來得剛好，”林虞觀察著他的神色，并未從中讀出任何對餐廳的嫌棄厭惡，“我提前點了幾道特色菜，你快再點些你愛吃的。”飯店速度很快，服務員已經在他進門的時候就把熱騰騰的菜端上桌了。

    “咱們不如吃一會兒再說？你點的恰好都是我喜歡的，”寧遠鯨看看菜，沖他一笑，“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和朋友也經常來這兒吃飯。”

    “真的嗎？”林虞心中的緊張與尷尬總算隨著這句話煙消云散。

    “嗯，當然啦，”寧遠鯨柔聲道，拍拍他的肩，“小虞，還得感謝你帶我回到大學時光，那么多年了，我始終覺得學生時代是最美好的。”

    “不……不謝，我……我才要謝謝你呢。”他說的話總是那么溫暖，仿佛有一種能治愈一切沮喪的能力。

    正在飯點，店里漸漸坐滿，寧遠鯨這桌在喧鬧的人堆里顯得相當矚目。兩個人都長得賞心悅目，林虞清爽帥氣，寧遠鯨溫雅俊秀，長發異瞳引得旁邊顧客側目頻頻。

    兩人聊著大學的趣事，不時對視而笑，一頓飯吃得輕松愉快。林虞之前在咖啡館看他的穿著打扮，還以為他是一名矜貴有禮的公子，可和他線上交流一個月，以及請他來飯店后，才知道不完全這樣：這人沒什么優越感，也不會看不起他，嫌他窮酸。他們之間的溝通完全沒有隔閡，有時候，林虞甚至產生幻覺：他們是不是許久未見的朋友？

    吃完飯，寧遠鯨建議到旁邊的清吧坐坐，喝幾杯小酒。林虞有些遲疑，因為喝酒好像很貴，而自己并沒有計劃這部分錢。但再貴也貴不到哪兒去吧？反正自己假期天天打工，估計幾天就掙回來了。于是他便很快接受提議，跟他進酒吧了。

    寧遠鯨走進一個小包間，點了杯雞尾酒，問林虞要什么。

    “我不怎么喝酒，”平時為了保持清醒的學習狀態，喝咖啡提神已經很燒錢，他根本不考慮把錢花在煙酒上，故而無這方面的認知。

    “你酒量好嗎？應該不喝烈酒吧？”寧遠鯨問。

    “不不，我稍微沾酒就臉紅，”林虞忙回答，“喝不了烈酒。”

    寧遠鯨翻翻酒水單，又有些悵然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似是在回憶什么，半晌搖了搖頭：“挺好……不喝酒挺好……”

    “嗯？怎么？”林虞沒明白他的意思。

    “沒什么，”剛才那一瞬的惆悵似是幻覺，寧遠鯨指著一款酒道，“給你點杯龍舌蘭日出，如何？”

    “好呀，就它吧，謝謝你。”林虞無所謂，反正也不清楚具體品類，他要喝，那自己就陪著他咯——和朋友邊喝酒邊聊天，一定很愜意。

    酒來了，林虞喝一小口，意外地覺得不錯：“有點像橙汁。”他詞匯庫匱乏，不知道怎么描述，只能說出直觀感受，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糖漿加得多，小青年應該都喜歡。”寧遠鯨一口氣喝完半杯自己的調酒，隨后又以手撐著下巴，不知是醉了還是其他原因，一雙眼盡是柔情，直直地看他用吸管挑杯邊的檸檬片。

    “小虞。”他喊道，略帶沙啞的聲音配合這昏暗的燈光，竟然有些繾綣。

    “嗯？”林虞聽得耳朵跟進小飛蟲似的，癢酥酥的，品幾口酒，覺得腦門微熱，思緒也染上了酒氣，曛得他嘴唇發干——

    是不是要醉了？

    “小虞……”寧遠鯨緩緩抬起手，撫上他的額頭，“你喝酒容易上臉，以后要少喝，對身體不好。”

    “寧學長，我……我基本不喝酒，”已經不是初次觸到他的手心皮膚，可前兩次的觸碰都不像此次，第一次是干燥，第二次是略帶潮氣，這一次……超出觸覺所能展現的，溫軟，細膩，像天上的云，在傍晚被涂上層層瑰麗的柔光。

    “真乖，如果……像你這么聽話就好了。”寧遠鯨說到中間，聲音低下來。

    林虞沒聽清：“你剛才說什么？”

    “沒什么。”寧遠鯨再度凝視著他，“你聽錯了。”

    “你的告誡沒錯，我好像……酒量確實很差。”林虞小聲道。

    “是嗎？”

    “這會兒頭有點兒暈，”他誠實地道出自己的感覺，“呼吸也有些不舒暢。”

    “可憐的小虞。”寧遠鯨喃喃道。

    “也不是可憐……”

    “那是，可愛的小虞？”

    “什……什么可愛，寧學長別這樣說。”林虞的心跳隨著體溫的上升，快得如同奔馳中的馬蹄。

    “開個玩笑而已。”寧遠鯨又摸摸他的頭，還輕柔地捏了一下他泛紅的耳垂。

    林虞就像耳朵被通電一般，引得右半邊頭都發麻了，卻又不愿閃躲，他囁嚅道：“寧學長，你對我，真的好像對小孩子。”

    “小虞本來就比我小很多。”

    “但……但我已經快大學畢業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寧遠鯨忽然和他對視，林虞隱約在里面看到了幾縷若有若無的哀傷，他的心也被帶著微微一揪。

    “小虞。”

    “怎么？寧學長。”

    “小虞。”

    “嗯嗯？我在你面前呢。”

    “小虞……”寧遠鯨無視他的回復，鍥而不舍地繼續低喊。

    林虞不知所措，有些慌亂，他完全搞不清這個人目前懷著一種怎樣的情感，他們已經認識了一個月，每一天都有交流，可他對他似乎一丁點兒都不了解。

    “寧學長，你別老喊我名字了，還要不要再喝一杯？”

    “不喝了。”寧遠鯨搖搖頭。

    “那……要不要再吃點什么？我去給你買宵夜？”

    “也不要。”寧遠鯨再次否決。

    “那你……”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寧遠鯨這句話出口，林虞以為他徹底醉了，一抬眼，卻看到他目光中一片清明。

    林虞愣住，杯邊的檸檬片掉在了桌子上。

    “寧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可以給你交學費，提供生活費還有你meimei的醫藥費。”寧遠鯨眼睫垂下，幽深看不清神情，先前的脆弱早已消退，“你暑假這兩個月住在我家。”

    “呃，您需要家政或者廚師嗎？”林虞試圖揣測他的意圖。

    寧遠鯨向他湊近，灰銀色的淺眸在燈光的反射下波光粼粼，溫柔得能把人溺斃：“我有家政和廚師，不需要。”他的右掌緊緊貼住林虞的臉頰，口中略帶甜味的酒精氣息和林虞的交織在一起。

    林虞腦子被攪成一團糊，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只需要住在我家，其他什么都不用管。”寧遠鯨離他更近了，兩人的唇幾乎貼到一起。林虞沒有推開，或是下意識地不想推開，只是閉上眼，避開他灼灼的目光。

    然而并沒有任何事發生，寧遠鯨的氣息停留片刻，又漸漸遠去。

    林虞茫然地睜眼，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虞，你同意嗎，去我家里。”寧遠鯨語氣平淡，卻讓人無法抗拒。

    “可是……”

    “我不遺余力地指導了你一個月，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我？”

    “寧學長，我……”

    “小虞，跟我回家吧。”寧遠鯨握住他的雙手。

    “好。”

    或許是因為好奇，或許是想要報答他，或許是他如夢一般脆弱太讓人想要捕捉，林虞摒棄了思考，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