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帶回十多分鐘之前。

    夜色深沉，VIP包廂里的燈光也同樣晦暗不明，呈現(xiàn)五光十色的幽暗。

    Vittore坐在主人身側(cè)，長久地凝視著他的面龐，聲音嘶啞：“你知道嗎，這會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游戲。”

    突然，沙發(fā)上的人睜開了雙眼，迅速地抓著Vittore手腕將他緊緊按倒在沙發(fā)上。將那口含在嘴里的酒吐進那頭半干不濕的金發(fā)，然后嘴唇貼在他的耳廓輕輕廝磨，遞來攜帶果香的酒氣。

    “你該知道的，你的小動作我都一清二楚，baby。”

    之前偶爾成功的幾次春藥，也不過是明煥愿意配合他服下，為平淡的日常增添一些情趣罷了。

    假裝喝醉，假裝喝下被下了迷藥的酒，不過也是想看看他今晚想干什么。甚至猜到他打電話給沈均時，在酒精的作用下，心里還有些驚異于他的細心體貼，全然忘了Vittore從來不是一個有善心的好孩子。

    按照的沈均的速度，這個時候，那條蠢狗一定飛奔而至了。現(xiàn)在卻并沒有出現(xiàn)，這顯然并不是一個好的預(yù)兆。

    Vittore毫無慌亂之意，語氣一如既往地摻雜誘惑：“是嗎？真是遺憾。”

    “讓我猜猜，第一通電話是打給沈均的，第二通呢，你在和誰講話？”說著，明煥抓著他的手腕一扭，另一只手臂死死地壓住他。

    “呃啊……”手腕處突如其來的疼痛讓Vittore呻吟了一聲，他扯出一個討嫌的笑，“為什么不再猜猜看呢？”

    明煥置若罔聞，繼續(xù)質(zhì)問：“告訴我，你想做什么？”

    “我說過，這是一個游戲，非常有趣。”Vittore故意放緩了音調(diào)，“關(guān)于你最喜歡的狗，可能會屬于他人。”

    嘎吱作響，是明煥幾乎要捏碎掌中那截手腕的聲音。

    他將他翻過來，對視的雙眼中隱隱燃起滔天怒火，深呼深吸了一下，明煥才能以盡量平靜的聲音問他：“即使這個游戲會結(jié)束我們的關(guān)系？”

    誰也不是傻子，況且是聰明過頭的Vittore，自身對上流階層有著系統(tǒng)的認知。他早就明白壓在身上的這個男人絕不是普通的富貴之家，就算他還對自己有不可磨滅的興趣，但他的家族想必不能容許自己一直存在。

    “總有一天會形同結(jié)束的，但在此之前……”Vittore漂亮的眼珠在晦暗中閃動，癡迷為他的雙眼添上碎鉆般的光彩，“我看見了你慌亂失常的模樣，你也會恐懼，你的睫毛在顫抖……你并不是完美的神，不是無從攻破的，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一點。這太好了，我愛你，一生都會愛你。”

    明煥幾乎要氣笑了。

    說來也算失敗，他調(diào)教過的所有奴當中，Vittore是唯一一個——自始至終，沒有受到他任何影響的一個，自我的想法從未有所改變。

    “是的，我絕不是完美的。甚至如果你早兩年認識我，我的缺陷將與你重合。但是，有一點絕對不同……”他冷冷看著他，說“你的繼母是對的，你就是一個魔鬼。”

    “事實上，我從未否認過這點。甚至從一開始，就親口向你承認過。”Vittore甚至笑了笑，“我不是那個可笑的男人，不會因為你的言語而難過。”

    “啪！”

    干脆利落的一耳光。

    明煥跟提雞仔似的將人狠狠地慣倒在地，不等人反應(yīng)過來爬起身，猛地一腳直直朝著Vittore的肚子踹，將人踹飛數(shù)米。

    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機，邊走去開門邊告訴他：“如果你說的話應(yīng)驗了，我會殺死你的，我確信。”

    “那聽起來不錯。”Vittore用潔白的手背蹭去嘴里吐出的鮮血，死性不改地笑，“項上人頭落在你的腳下，如同基督徒得以歸于上帝的懷抱。”

    可是人一離去，一片微弱的繽紛燈光，幽暗的豪華包廂空空蕩蕩。他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又用手指擦了擦唇角，然后靜靜地端詳滿手的猩紅色。

    Vittore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拍了拍一身的狼藉，有些懊惱地低語：“除了你，沒有人會最愛我，mom……”

    司機家奴一直等候在門外，明煥邊疾步邊低聲問：“帶槍了嗎？附近有多少奴才，多久能到？”

    “回少爺，帶了。大概八十人都在三百米以內(nèi)暗中保護您，您在手機上叫一聲，立刻就到了。”司機解釋道。

    明氏在每一個家奴身上都裝有定位系統(tǒng)，在明氏的私家APP上能查詢到任何一個家奴的位置。明煥焦急地向沈均的位置靠近，凝重得一言不發(fā)。

    三分鐘后，明煥抬起頭，鎖定了顯示沈均所在位置的房門，門口有好幾個人鎮(zhèn)守。

    此時此刻，明氏少主骨子里的冷靜應(yīng)對還沒有被全然舍棄，掃了司機一眼，司機立刻會意，走到遠處去詢問那個房間里是什么人。

    “少爺，里面是皇室的一個侯，也是這座地下俱樂部的幕后管理者。”

    明煥頷首，說：“口罩、家徽。”

    司機雙手遞上。這兩樣?xùn)|西和槍一樣，都是為了保證主人們在外的安全，一個是避免暴露真容或泄露身份；一個是只要拿出來，就可以避免絕大多數(shù)麻煩，根本沒有手槍的用武之地。

    戴好口罩，手持徽章大小的明氏家徽，明煥剛走近幾步，門口的嘍啰雖然因他通身的矜貴氣質(zhì)愣了愣，但仍習(xí)慣性狗仗人勢地呵斥道：“誒誒誒！什么人？站那兒，知道這里面是誰嗎？”

    腳步?jīng)]有任何停頓，明煥狠狠地將手里的明氏家徽砸到打頭的嘍啰臉上，以慣用的命令語氣開口：“開門，這里面有明氏的人。”

    那嘍啰被砸了一下，本來已經(jīng)準備上前毆打，聽到他的話卻當即定住了，呆呆地看著接在手里的絕無仿品也不敢有人仿制的昂貴家徽。

    明氏？？？！！！

    帝國實際掌權(quán)者三大家族之一的那個明氏？！

    “啊這、這、這這這位爺，我、我們沒聽說過啊。”嘍啰們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乎快要跪倒在地。

    “門。”明煥的耐心消失殆盡。若不是這些嘍啰低賤不配和他有肢體接觸，他現(xiàn)在就想先一腳踹上去。

    門立刻被飛快打開，打頭的嘍啰在明煥之前飛奔進去報信。

    明煥的眸色深沉，看向急匆匆從沙發(fā)上站起的中年男人，同看一具尸體沒有什么分別。

    目光轉(zhuǎn)向被按壓在地，艱難地側(cè)首望向自己的小狗，衣衫皺得不成樣子，肩頭還沒撕咬破碎，但絕沒有曾被他人占據(jù)。

    這只小狗和他之間，永遠是一切都還來得及。

    中年男人將那枚家徽看了又看，上前幾步打量來人，聲音已經(jīng)開始打顫：“你、你是明氏的人？”

    明煥視若無睹，沒再給他一個眼神，徑直走向沈均。押著沈均的幾個嘍啰還不等下令，一見明家的人過來，紛紛放開，你推我擠地低頭退得遠遠的。

    “主人……”沈均眼睛發(fā)酸，本能地想要靠近主人，又想起自己衣衫凌亂，還被人觸碰了身體，簡直臟了主人的眼。于是瑟縮著往后躲，只求主人等他洗干凈之后，怎么罰都好，就是不要棄了他……

    在一旁不似有人坐過的位置坐下，明煥故作輕松地笑道：“你看看我，為了找你有多著急，你都不過來嗎？”

    被打被咬，都沒有掉眼淚，可這一刻，望著主人額頭滑落的汗珠，沈均卻自責得落下了淚水。爬過去，跪在主人腳邊，深深磕下頭去：“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見人哭了，明煥伸手將他的臉撈上來，哪知對方吃痛般“嘶”了一聲，他這才借晦暗燈光看清臉頰右側(cè)腫起的巴掌印。

    另一只手不自覺地攥緊拳頭，從明煥起伏不大的聲音中卻能感受到什么是咬牙切齒：“右手打的，是嗎？”

    他回國至今都沒舍得動手打一下的人，怎么有畜生敢？！

    “是的，主人。”如果不是怕主人氣大傷身，沈均還想說一句“很疼”來著，好讓那個畜生下場更為慘烈。

    不過顯然，說不說都不妨礙明煥想殺人的心態(tài)從眼神中燃燒出來。

    中年男人整個人高度緊張中冷不防被明煥這么一望，一百七多斤的肥胖身軀猛地抖了一下，彎下腰解釋：“我不知道這是明家的狗，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

    司機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了，對著那侯爺?shù)南ドw就是一腳，把人“咚”的一聲踹跪在地上，鄙夷地訓(xùn)斥：“跪著說話！”

    看人跪了，明煥才肯開口和他說話：“右手，一百下。”

    中年男人一愣，司機立刻用右手甩了一巴掌上去：“懂了嗎？”

    舉起肥厚的手掌，養(yǎng)尊處優(yōu)三十多年、從未受過折辱的中年男人卻怎么也下不去手，猶猶豫豫地晃動搖擺了好幾下。

    “算了，好歹也是皇室中人，明氏襄助皇室數(shù)百年，也不差這一會。”明煥揚起下巴，點了點忠心耿耿前來報信的那個小嘍啰，“你可以去幫幫他。”

    事到臨頭，小嘍啰也知道保命要緊，加上司機在一旁緊緊盯著的灼人視線，他的每一巴掌都沒留有余力。

    巴掌聲和痛呼聲成為這個靜謐房間內(nèi)唯一的背景音樂。

    心里再多的氣，見到沈均的眼淚，也來不及發(fā)了。明煥拿紙輕輕擦拭，語氣和柔軟的紙張一樣親和：“不哭了，主人在這里。”

    就是因為您在這里，您又對我這么好，熱淚才會翻滾而出。

    “奴才自己來，奴才臟，主人。”沈均又想躲開，避免主人觸碰自己。

    明煥眼神一冷：“你也要惹我生氣嗎？”

    怕極了主人周身驟降的溫度，沈均連忙將臉貼到主人手表。

    “乖。”明煥撫摸他沒有腫起的那半邊臉，語調(diào)溫存。

    一百下耳光結(jié)束，不僅中年男人的臉腫得難辨人形，小嘍啰的右手也扇得全然麻痹了。

    “少爺，打完了。”司機躬身稟道。

    明煥伸出手掌，再度恢復(fù)冷峻的神色，不容置疑道：“槍給我。”

    接過手槍，上膛，站起身，明煥對小狗下令：“轉(zhuǎn)過去，不要看。”

    身體乖乖地轉(zhuǎn)過去，心里其實是不大情愿的，無論主人是要做什么，沈均都怕臟了主人的手。

    中年男人本來被打得幾近昏死，迷糊間看見一把手槍對準自己時立馬一激靈，回過了神來，朝著明煥“砰砰砰”地磕響頭，連珠炮似的求饒：“大、大大爺，爺爺爺爺，您饒命啊，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別沖動，饒命啊爺爺……”

    淅淅瀝瀝的，有一股尿sao味從中年男人的襠部彌漫開來。

    三十多歲，一百七十多斤的中年男人被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嚇到當場尿了出來。然而在對于死亡的恐懼面前，這種事他完全毫無知覺了。

    “噓，別亂動。”明煥低沉著嗓，將槍口瞄準了中年男人的右手手臂，“我的槍法很準，不過，你要是再動一下，我也無法保證，打中的是你的右臂，還是你的……”手里向上移，移到了他腦袋的位置，說，“這顆豬頭。”

    中年男人瞬間靜止，甚至屏住了呼吸。

    “砰”的一聲槍響，中年男人尖叫著捂住右臂與肩胛骨相連的位置，倒地不起。

    看見明煥時就一直躲在角落的小白被槍聲嚇得嚎叫，突地跳了出來。

    “將你們侯爺?shù)米锩魇系氖赂嬖V皇帝，讓皇帝自己來處置他族內(nèi)的敗類。”嫌惡地瞥了一眼那條狗，明煥說，“別忘了，還有這條狗。”

    上次傷害沈均，他饒了它，這次竟然又來。看來傷害沈均的人或者狗，他都不應(yīng)該有任何的惻隱之心，一次心軟，都不該有。

    那嘍啰快速瞟了一眼地上的侯爺，神色有些為難地說：“這……鬧到陛下那里不太好吧，我們這兒也不好解釋啊。”

    明煥懶得再廢話，司機會意地上前就是一耳光，劈頭蓋臉地辱罵：“皇帝那里不好解釋，隨時可以換一個明事理的來。皇族帶腦子的不好找，帶把兒的還不好找嗎？皇帝要是聽不懂人話，就趁早寫份退位詔書，省得還要明氏親自去請。”

    “是，是，我知道了。”

    嘍啰忙不迭點頭哈腰地認錯。

    先帝無子早逝，當今皇帝本來就是三大世家從宗室里挑選的吉祥物，人形印章一個，唯三大世家之命是從。除了在宮里醉生夢死，玩玩香車美人和奇珍異獸，別的什么都不想關(guān)心，哪里敢跟明氏的人唱反調(diào)。

    只怕一聽這件事，只會從重處罰以結(jié)明氏歡心，侯爺就算不賜死也要踢出玉牒終身圈禁。因此他才斗膽多嘴了一句，現(xiàn)在看來，也只能認命了……

    明煥拿著讓司機脫掉的外套西裝，親手披在了衣衫破碎的沈均身上。

    Vittore一個中文都聽不懂幾句的純外國人，明煥當然不可能認為他僅靠自身能夠聯(lián)系到皇室的人。

    至于幕后主使者，中槍的那個窩囊廢一開始沒有供出幕后主使者，繼續(xù)盤問想必也無濟于事，只能之后再行調(diào)查了。以明氏的天羅地網(wǎng)，結(jié)果不會太久，但目前的當務(wù)之急并不是這個。

    明煥動作溫柔地揉搓低垂閃躲的小狗腦袋，和司機說話的語氣卻是生硬的：“讓別的家奴來載我一程就行，你去接Vittore。帶他去別的地方暫住，找文澍治好他的傷勢，撥兩個別墅里的用人照顧他。關(guān)于我之外的事，他有任何要求都滿足他，看好他，他的身上不能有任何自殘造成的傷口。”

    叮囑完一切，明煥牽著沈均從這個是非之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