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想毀約了
窗外的樹枝上掛滿了枯黃的銀杏葉,枯瘦的樹杈在風中一晃一晃的,像是喝醉酒的老爺爺的胡須,忽的揚起又突的落下。有吹落的銀杏葉子落進了窗內,飄飄蕩蕩,從眼前掠過,正正好落在了桌面上。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有他還坐在座位上沒動。 這是一個新的學校,一個新的環境,一個落后破舊的小縣城。 所有的所有都是嶄新的,像是行差踏錯的人生被人匆匆按了重啟鍵,一切的一切都重頭開始。 但是他不是。他還是無法做到合群,性格孤僻古怪,沒有人愿意接近他。 小孩子都還沒學會大人各種各樣的偽裝,所有的情緒想法都明明白白地堆在臉上,而他又比別人早熟了太多。他無比清楚這個看似平和的世界下到底藏了多少惡意,他埋藏在其間,他也是一份子。 他手在書包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個保溫袋裝著的飯盒。 里面是保溫碗,保溫效果很一般,一早上過去已經有些涼了,不過他不挑。 土豆切成絲,炒得咸淡適宜,飯泡在濃香可口的魚湯里,奶奶一大早起來給他熬的湯,味道很不錯,還剩的一點熱度一點點暖著他的胃和早已塵封的心。 他端著碗小口小口喝著,魚rou鮮而不腥,他有種不真實感,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惡魔好像還藏在暗處想要把他拉進黑暗。 他……還是好怕,他不想再回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嘿,你好啊。”桌上落下了一道陰影,翟時羽不自覺地抓緊了手里的碗。 對面的人沒收到回應似乎有點失落,小心翼翼地往下俯了俯身,想去看翟時羽的臉。 “砰!” 桌椅碰撞發出的巨響回蕩在安靜空曠的教室內,魚湯灑在了桌面上,碗里的湯面劇烈波動著,翟時羽小臉上眉頭皺起了些,很快又抬頭去看對面的人,眼睛里盡是警惕和不滿。 “你怎么了?”對面的人渾然不覺,卻也受驚地往后退了兩步,手無措地在半空中揮了兩下。 翟時羽只是盯著人看,一聲不吭,身周縈繞著一圈冷氣,半晌后把桌子拉回了面前,坐下去想接著吃。 湯撒了好多。 “你……還記得我嗎?” 翟時羽要坐下去的動作硬生生停住了。 他的身體rou眼可見地變得僵硬,他的手緩緩攥成拳,灑在桌上的湯映出他的眼睛,極其模糊,可他還是從那些顆粒調料的縫隙里看見了里面的骯臟不堪。 他抬起頭重又看過去,眼前只是有些眼熟的臉慢慢地和記憶里的一張臉慢慢重合。 他……他是……! 眼睛猛地變得警覺,翟時羽動作很快,那是幾乎被刻入骨骼里的本能的反應。rou體撞在地面上,聲音有些鈍,疼痛遲緩地攀上脊背,葉行舟驚慌地抬眼,視線里是一道冰冷的寒芒和比刀劍更冷的視線。 像是淬了冰,也像是一片暗色的泥潭,里面沒有一絲光。那是一種可以吞噬掉所有的無盡的絕望和漠然。 也是那一眼,讓葉行舟知道他和翟時羽注定了是兩個世界的人。 哪怕出于各種說不清的因緣巧合,他和翟時羽在人群中相遇了一次又一次。 第一次是好奇,第二次是驚懼,第三次是……不甘。 雜亂的記憶碎片混作一團,翟時羽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額發,慘白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停在纖長的眼睫上,像是在號哭著掙扎。 他呼吸急促,眼神發散地落在天花板上,找不到一個落點。 他有點記不起來了,他只知道自己白色的衣服上沾了鮮紅的血液,讓人惶恐的紅色,從鮮紅一點點變成暗紅,像是和歲月一起褪了色,不……不是的,是在時光的沉淀下越來越深,一層疊一層,再也洗不干凈。 他也不想的,可是刀還是落了下去,哪怕是情急時的沖動,可是他無從解釋,也沒什么好解釋的。 他從手機里翻出了程微澤發給他的一張照片,照片上是葉行舟,裝著正式,直視著攝像頭,仔細看能看到他臉側的一道很淺的刀疤。 他終于知道了當時那種奇怪的熟悉感是來自哪里。 腦子里一些凌亂的線索逐漸串在了一起,如果…… 命運的圓環在他這里斷開,注定會在他這里重新合上。 握著手機的手無力地垂下,被褥被壓得微微向下凹陷,未熄滅的屏幕還散著盈盈微光,成了黑寂中唯一的光源。 翟時羽腦中閃過一些雜亂的畫面,一疼就控制不住留下的眼淚,被泥土弄臟的衣褲,握著他的那只手皮膚上深刻的褶皺,奶奶永遠慈祥和藹的笑容,程微澤小心卻強勢的索吻…… 他低頭一點點埋進自己的手臂和身體圍成的保護圈內,涼風從背后鉆進,他突然有點想程微澤的懷抱了。 沒那么溫柔,但至少是溫暖的。 他貪戀那點溫暖,他騙不過自己。 兩周后。 “翟時羽,你自己說還是我說。”程微澤坐在沙發中間,右手玩著一截繩子,“葉行舟,你跟他怎么勾搭上的?” “不是勾搭,聊了兩句而已。”汗滑過胸膛,繩子的毛刺被汗液浸潤得服帖了少許,翟時羽小心控制著呼吸,“他先加的我。” “那解釋一下這幾句話什么意思?”程微澤松開了手里的繩子,無視翟時羽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五指抓著手機上半部分的邊緣,屏幕正對翟時羽。 屏幕上沒幾句話,加好友日期顯示是十一月七號,最近的聊天信息是十一月九號,備注是葉XZ,聊天記錄只有四句話。 周三 23:16 【Y:是你?】 【葉XZ:嗯】 周三 23:56 【Y:對不起。】 周四 02:12 【葉XZ:扯平了】 翟時羽眼睫輕扇掃了眼,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字面意思。” 不過是說了幾句話,翟時羽頭上頂著的杯子里的水晃了又晃,冰塊相撞,脆響泠泠,杯壁凝起了一片細密的小水珠,有幾滴水晃了出來,滲入了發絲間,轉瞬就消失不見。 “他是誰?”程微澤把手機扔到一邊,動作和語氣都寫滿了不耐煩,“你不是說你不記得?” “剛想起來,我確實認識他。”翟時羽聲音輕,不想用太多力氣般,他跪了有小一個小時,身體疲憊精神卻不得不高度集中,他甚至能感覺到汗滴滑經身體的軌跡,跪在指壓板上的雙膝幾乎已經沒有多少知覺,連疼痛都不屑于造訪。 “他臉上那道疤……沒記錯的話是我干的。”翟時羽扯了扯嘴角,沒打算跟程微澤耗下去,“說完了。” 程微澤:“扯平了?” “我不知道。”翟時羽有點失神,低啞著又重復了一遍,“我也不清楚。” 水滴從玻璃杯沿灑出,往上斜飛了幾厘米后開始下墜,在即將落入烏黑的發絲前被程微澤接住,那滴脆弱的晶瑩被碾碎在手指間。 “四十六分鐘。”程微澤手指自上而下在杯壁處抹了抹,冰涼穿過皮膚扎進身體深處,“我可以跟你接著耗下去,不過你還撐得住嗎?” 翟時羽胸前掛著的一串砝碼已經開始有了輕微的晃動,翟時羽視線在上面落了一秒,很快又轉到了其他角落。 “你喜歡女的嗎?”他突然問。 “什么意思?” “就這意思。我當時說分手好像還是太晚了。” “你覺得當時分和不分還有區別嗎?”程微澤往前傾了傾身,右手捏住翟時羽的下頜,玻璃杯驟然失去平衡,砸在地上砰然碎裂。 “翟時羽,你之后那半年對我說過幾句好話?” “人要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不是也一直對我甩臉色?” “甩臉色?我沒觍著臉去哄你就算甩臉色了?再說了我沒去低頭哄你嗎?你還想要怎么樣?” 水花四濺,在身后灑了一片,有冰碴落在腳心,冰得翟時羽蜷了蜷腳趾。 就因為這么一杯程微澤隨手就摔了的水,他跪了四十多分鐘動都不敢動,可真夠諷刺的。 “我能怎么樣?”下巴被捏的生疼,翟時羽嘲諷地笑了笑,“程微澤,你太強勢了。” “強勢?”程微澤手指順著翟時羽凌厲分明的下頜線滑到了頸側,面色平靜毫無波瀾,“這不是你逼的嗎?” “我逼你?我逼你出去買醉的嗎?”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般,翟時羽嗤笑出聲,“到底是我逼你還是你在逼我?” 頸側的手指一點點收緊,翟時羽艱難地吞咽,嘴角的弧度不知道是在笑程微澤還是在笑自己,字句散在空氣里,潛進眼底深深的無奈中,“你喝醉了什么樣你自己沒點逼數?” “我不想跟你打啞謎。”程微澤皺眉,“有話直說,翻舊賬翻夠了嗎?” “夠了。”翟時羽頓了頓,看著程微澤忽然又笑了,聲音放柔了不少,“我撐不住了,你想做就快點。” zuoai是一種很好的宣泄方式。 放縱自己沉進情欲里,不用去想那么多有的沒的,不用再去糾結這幾天一直在他腦子里沖撞的各種想法,不用費盡心思地試圖從一團亂麻里理清楚到底是誰對誰錯。 事已至此,其實對錯早就沒了意義。 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該做的不該做的,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一起指向了一個結果。 他改變不了自己,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結局。 “腿張開。”程微澤聲音不悅,右手撐在床上,低頭親翟時羽汗濕的后頸,“這就受不了了?我可還沒用多少力。” “要被cao壞了,嗚……”翟時羽身上的繩子并沒被解開,皮膚被繩子磨紅,皮擦破了,像是落了片玫瑰花瓣。 “受不住了叫你兒子來?”程微澤手指在顫抖的大腿根上來回摩挲,忽地低頭在翟時羽耳邊說,“那個詞怎么說的來著,子承父業?還是父債子償?” “程微澤!”翟時羽氣急道。 “隨便說說而已,你急什么?我還沒變態到對小孩下手。”程微澤命令道,“腿分開。” 手掌扇在柔軟的大腿內側,翟時羽側臉壓進被褥間,肩背緊繃,突出的肩胛骨漂亮而脆弱。 疼痛和情欲從腿間飄起的淡粉色滲入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難耐地挺腰,又一次次地落回原地。 “不要打了,知道錯了。”翟時羽聲音里帶著點哭腔,他被綁在身后的手握成拳又張開,努力地往上想要抓到點什么,卻只探到了冰涼的空氣,腿根火辣辣得疼,他求饒似的叫他身后的人,“程微澤。” “我強勢嗎?”程微澤隨意揉著被扇紅的軟rou,看著翟時羽顫動的身體,聲音是一種脫離情欲的冷靜。 時間隨著空氣一起停滯,翟時羽放空的腦海里擠上了一絲清明,身上掀起的熱度一寸寸冷卻。 強勢嗎?強勢。但是他不喜歡嗎?他又喜歡。 愛一個人就會去愛他的一切。他以前覺得這句話很扯淡,太過理想毫無現實意義,可他自己就是這樣。 程微澤于他,是一種明知危險卻還是控制不住要去接近的迷戀。 就好像是小孩子遇到了心愛的玩具,父母再勸阻還是攔不住他伸出去的手,最后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 他一開始看上的東西就是錯的,沒有人拉他,沒有人告訴他要如何自拔,他由著自己陷了進去,卻始終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別人的愛。 然后他把所有都搞砸了。 程微澤沒等到答案,翟時羽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新一輪的頂撞重又開始,紅腫的乳尖在床單上一遍遍地摩擦著,敏感至極的地方承受了過多的壓力和刺激,呻吟擠滿了室內。 他怕疼,但他不能否認疼痛確實讓人著迷,強烈的疼痛感可以壓下很多東西,可以讓他不去想那些復雜的因果緣由,可以讓他短暫地從一身煩亂紛雜的事情中抽身而出。 討論對錯沒有意義,但他好像一直都錯得離譜。 他以為的出軌,其實只是別人布的一個局,一個為了因他而布的局。 他清楚童年時的經歷對一個人到底有多大的影響,幼年經歷的接觸的人或事無形之間都會成為一個人后來的價值觀念和品行性格的基石。 他的童年扭曲而充滿惡意,而他把這份惡意帶給了一個出于好意而來搭理他的人。 他其實一直都沒走出來。 黑暗之所以是黑暗,就是因為它可以吞噬盡所有的光明,還能肆無忌憚地無限擴張。 他以為自己忘了,可他其實還能無比清晰地想起過去那些日子里的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痛苦和折磨都是如此真實,在現實里逃避,又在夢里一次次地拖他陷進沼澤,越是掙扎,就陷得越深。 眼淚從眼角滾落,手腕被繩子磨紅,毛刺刺破皮膚扎進血rou里,動作間拉扯出連接到心臟的疼和苦澀。 他自虐般地轉動手腕,像是想要掙脫,卻只是想讓更劇烈的疼痛把自己淹沒。 其實他也并不適合帶孩子。 一個連自己精神狀態都處理不好的人,又要怎么去教一個尚年幼的小孩知書學禮,他能察覺到翟暄現在比過去跟著他的時候要開心。 不該是他的終究不是他的,一切因他而起,也該在他這里結束。 好像該放手了,他應該給自己一個結局,也該給他愛的人一個最好的結果。 “程微澤,我想毀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