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了，程舟還坐在辦公室里處理著工作，他直了直因長時間坐著而酸痛的背，然后躺倒在沙發上打算瞇一會兒。這時候，他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震動了兩聲，“不是吧……現在還有人找我？”他實在是太累了，去拿手機這幾步他都懶得走。

    【我之前和你趙叔聊了聊，覺得你和雅雅挺好的，記得明天晚上早點回家，我們在一起吃個飯，讓你跟雅雅見見面聊聊天。】

    信息內容沒看完程舟就開始頭痛了，直接給他爸回了電話。

    “爸，這兩天公司挺忙的，我跟雅……趙雅綺見面的事緩兩天再說吧。”

    【以前也沒見你對工作的事這么上心啊，大不了你把你手上的工作交接一些到你姐那。】

    程舟抿了抿嘴，深深嘆了口氣，把這個話題岔了過去，“趙雅綺才多大啊，今年……今年才大三吧?我趙叔怎么可能舍得那么早就把女兒往外推?這事以后再說吧。”

    【程舟。】大概是知道程舟想要狡辯，程父直接叫了程舟的名字打斷了他。

    程舟聽到他爸的聲音嚴厲了不少，下意識后背都繃緊了起來。“爸……”

    【你要知道你是誰，你的責任是什么，不要想著享受了這么多年家里為你帶來的好處，卻什么都不為我們做。】說完不等程舟反應就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里傳出的“嘟、嘟”聲，程舟抹了把臉想把手機丟回了辦公桌上，但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就沒放下手機。他把微信的界面調了出來，看著被置頂的周昀的名字，手指劃了半天，但終究還是沒有點進去。

    “就這樣吧，都和他說過要相親了，再和他抱怨不是耍人玩兒嘛……”

    而且我們也沒那么親密可以隨便抱怨，最多也就約了一炮。程舟這樣想著。

    距離那個他們上完床又不歡而散的晚上，已經一周多了，程舟當初說的私下不聯系也沒能如愿，畢竟兩家現在還有合作項目要準備，光是為了工作也根本不能斷了聯系。更何況周昀那晚過后的反應極其平淡，好像他們那天只是一起吃了頓飯，而不是滾到了一張床上，程舟看他這反應，自然是不甘示弱，也就當無事發生了，不過一般不是工作需要也不主動聯系。

    程舟手上的工作緊趕慢趕總算是結束了，但是天也確實是快亮了，他干脆直接睡在休息室了，等著過幾個小時鬧鐘把他叫醒，他再行尸走rou般地起床、洗漱、穿衣，然后坐在辦公桌前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休息室的床沒那么大，程舟睡在上面需要稍微蜷著點腿，原本程舟習以為常地覺得自己肯定還是會睡得不怎么舒服，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太累了，這次他睡得很沉，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香甜了，他還做了夢。

    夢到了自己變回了十六七歲，自己在高中的籃球場上和別人一起打球。高中那會兒也算是自己最快活的時候了，學習不錯，家世顯赫，人際交往可以說是眾星捧月，自己也不會天天想一些有的沒的去無病呻吟。

    程舟拿著球站在球場上，球場外的尖叫鼓舞聲大得他耳朵疼，十幾歲的自己這時候或許會來一個漂亮的走位然后為自己的隊伍贏分，但是，他已經二十八了，二十八歲的自己站在球場上只會茫然地環顧四周。于是，他手上的球被搶走了。

    程舟聽著耳邊依舊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麻木，他掃視著這里每個人的臉，他不知道自己在找誰，甚至是連誰的臉都看不清，但是他就是一直在不停地尋找著。

    最后，他在角落的陰暗處找到了周昀。十六七歲的周昀，他就站在那個陰暗處一直望著自己露出溫柔的笑。

    后來程舟就醒了，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也才剛七點，是自己起早了。

    他回憶著剛才的夢，覺得很好笑。他和周昀上的不是一個高中，擦肩而過的小女生手機里不知道從哪里存的照片，兩所學校中間不過兩條街的距離，大人們嘴里很優秀的孩子，這是十幾歲的他們最近的距離。后來周昀出國上大學，畢業后幫家里在國外經營公司，直到去年剛回國，兩個人在生意場上見面，這才讓兩個人真正認識。

    等程舟收拾好自己以后，他早就把那個夢忘到了腦后。因為起得太早又收拾得很快，程舟坐在辦公桌后簡直是掐著點在等秦秘書上班。秦秘書是他們家從小資助出來的人才，因為程舟他爸不放心這個花瓶兒子，所以讓秦秘書來幫幫忙。但其實秦秘書的工作是什么呢，從上面接過程舟他姐無暇顧及又不會太重要的項目，然后傳到程舟的手上，又等程舟工作的時候，像一位極有耐心的幼教給程舟層層布置任務。因著這個，程舟時常在想自己要不干脆去做個眾望所歸的紈绔子弟好了，天天花天酒地，讓大家滿意。

    但是，感謝周昀的出現，他挽救了一個差點失足的奔三少男。周昀回國一年，兩個人相識半年，感謝他的突發奇想來程氏拜訪從而得知程舟在公司的處境，并大發慈悲地給了程舟進公司這么多年來的第一個大項目——與周氏的合作。

    等秦秘書終于踩著點來公司以后，他畢恭畢敬地給程舟泡了一杯咖啡，然后對程舟說今天的事不多，只需要看幾個報表就好。

    今天的工作很少，程舟當然高興，看到那幾張似曾相識的報表，程舟更是開心，于是他友好地請秦秘書帶上門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

    等秦雁書出去了，程舟掛著笑的臉立刻冷了下去，他直接把秦雁書給他泡的咖啡摔到了地上，他神經質地不停翻著那幾張報表，然后把它們扔到了灑在地上的咖啡上。

    “秦秘書，讓保潔上來打掃一下辦公室。”

    等保潔快上來以后，她見怪不怪地收拾了起來，畢竟誰都知道，這位程少爺脾氣大，工作上不順心了，總喜歡摔些東西。

    “馮阿姨，小心點碎片，別劃了手。”聽到辦公桌后的男人的話，保潔有些驚訝地抬了下頭，畢竟她可沒想到這位公子哥還能記住她姓什么。然后保潔小心地把咖啡上的紙都挑開，發現確實是有杯子碎片。于是她趕緊對程舟說了謝謝，心里想著程舟的脾氣也沒他們私底下想的那么差，也挺關心人的。

    程舟看了看保潔的表情，然后狀似無意地問道：“馮阿姨，你來公司沒多長時間吧？我記得你是專門負責我和我姐辦公室的衛生？我一般是臨近午休時間才讓人打掃，那我現在這么早叫你過來幫我打掃衛生，我姐那邊不著急嗎，我姐可挺愛干凈的。”

    保潔低頭忙著收拾東西，也沒多想，就說：“沒有沒有，程總那邊不著急，我來這邊之前就問過了，程總那邊說事一時半會兒忙不完，我上午可以先不去。”

    “哦……那挺好，你忙完我這里可以直接去休息了，挺好，咱們今天都挺清閑。”

    保潔聽他這話說的怪怪的，就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程舟一只手拄著下巴笑呵呵地看著自己，于是自己也就回了一個笑臉。

    等保潔收拾完了，再看程舟，結果發現程舟還是維持著那個動作和表情，心里覺得有些慎得慌，就想著要趕緊走。“程、程先生，那我就先走了。”說完就趕緊出了辦公室。

    “嗯。”程舟的聲音聽不出喜悲，比起回應，更像是身體對他人話語的條件反射的回應。

    后來直到下班程舟也沒讓人重新準備那幾張被他扔掉的報表，他只是很平常地坐在辦公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晚上六點，程舟回了家里的老宅，推開門，客廳里他爸媽正和客人寒暄，看到他回來了就趕緊招手讓他過來。程舟坐了過去，他對面坐的是趙宏德那個正在讀大三的女兒趙雅綺。

    他先向趙宏德夫婦問了好，然后朝著趙雅綺笑了笑。之后兩家的長輩說了什么他都沒在意聽，只不過他注意到趙雅綺總是盯著自己看，所以他大大方方地對上趙雅綺目光并且沒有吝嗇給了她一個微笑。小姑娘鬧了個紅臉，眼睛亮晶晶的卻不躲閃，依舊保持著直勾勾的目光。

    程舟笑過后就斂下了表情，拿起水杯抿了口水，心里覺著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女孩有點奇怪。

    等家里廚師把飯做好了，程舟他爸媽就招呼著客人們去吃飯，等程舟坐下了，發現那個趙雅綺還是坐在自己的對面。

    長輩們又聊了起來，不過這次帶上了趙雅綺。

    “雅雅呀，你看著我們家程舟怎么樣呀？”程母笑呵呵地問著趙雅綺。

    趙雅綺的臉又紅了起來，低著頭小聲說道：“程舟哥長得很帥，待人也很溫柔。”

    程舟聽了這話簡直要笑出聲了，“小meimei，我從進屋到現在不過十幾分鐘，跟你都沒說過話，你就覺得我溫柔呀？”他拄著臉，微微偏著頭，笑盈盈地看著趙雅綺。

    “嗯……程舟哥笑起來很好看也很溫柔。”

    程舟哼笑了一聲，沒有再接話了。于是長輩們又拉著趙雅綺聊了起來。程舟一邊慢慢嚼著嘴里的菜，一邊聽著長輩們說著什么“處朋友”、“喜歡”的直白話題，他感覺他咽下去的食物正在順著食管到胃里不停翻攪，他喝了杯水，自己喃喃自語道：“今天這菜做得不怎么樣啊，不好吃。”

    程母笑著說：“瞧你說的，家里廚師做飯一直都是這個味，我看啊，就是你太長時間不回家，都吃不慣家里的飯菜了。”

    “我的錯，我的錯。”程舟哂笑道。

    之后長輩們又把他晾在一邊，程舟聽他們都要說到“結婚”的話題上了，想要趕緊把話岔開，就很自然地跟趙雅綺搭話，“雅雅啊，說起結婚……”趙雅綺害羞又興奮地看著他，好像很想和他說這個話題。長輩們看兩個年輕人聊上了也不想摻和，四個人哈哈地又聊起別的，像是特地造出一個屏障把兩個人隔在里面。

    “說起結婚，總要有個對象是吧？那雅雅你那里有沒有什么帥哥介紹給你程舟哥呀？你也知道的，我的性取向比較小眾。”程舟說完瞄了眼自己爸媽和趙宏德夫婦的表情，發現他們四個就好像沒聽到他剛才說了什么一樣，笑容依舊。他不理解，自己這都已經是明擺著在撂面子了。

    趙雅綺撩了撩頭發，“是嘛……”她的表情也不像被干預到心情，臉上的興奮勁也沒下去。她突然握住了程舟放在桌子上的手，趙雅綺手心溫度偏高又有些汗濕，程舟被握得有些不舒服，想要甩開卻發現她手上力氣大的出奇根本甩不開。程舟咬著牙和她沉默對視著，沒一會兒就受不了地移開了視線，趙雅綺這時候像是才發現他的不適，靦腆地笑著小聲說了句“抱歉”，之后又松開了握著程舟的那只手。

    兩家長輩像是根本沒有發現他們這邊的動靜，依舊快活地談天說地。程舟卻覺得壓抑極了，他在這一刻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精神失常了，不然這些平日里衣鮮亮麗的人們怎么現在都一個都像披著紳士淑女皮囊的瘋子。

    吃過飯后，程舟和父母一起出門去送趙宏德一家，程舟他母親推著程舟去和趙雅綺說幾句告別的話，程舟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趙雅綺跟前，干笑著前言不搭后語地說著客套話。

    趙雅綺笑而不語，朝他點點頭后轉身朝車那邊走。程舟心里煩躁想著讓他們一家子趕緊走，誰知道趙雅綺走到車門邊上又不動了，程舟抬頭想看她到底怎么回事，卻有些被她懾住。那個面容嬌美無辜的女孩，嘴上揚著她招牌甜美的笑，一雙眼睛卻像快抓住獵物的野獸，沾著忍不住興奮的冷光。

    程舟看著她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眼睛，僵硬地笑笑。趙雅綺看到自己對她笑了，臉上更是染上一絲紅暈。程舟心想如果他此刻看到的是別的女孩露出這樣的反應或許會覺得有幾分可愛，可這神態拼到趙雅綺的臉上只讓他覺得病態可怕。

    等趙宏德一家徹底走了，程舟再也待不住了，跟他爸媽說了自己回公寓住就走了。回到車上他錘了下方向盤。他覺得今天晚上他爸媽瘋了，趙宏德和他老婆瘋了，那個趙雅綺更是瘋的徹底。

    往往人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就會胡亂說話做事，程舟也是。他有些慌不擇路地撥打了周昀的電話，就像他要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沒有陷入瘋狂的同伙。他平時釋放情緒的時候喜歡和自己的情人待在一起，酣暢淋漓的性愛會讓他腦袋空空忘記一切，所以等周昀接通電話　的那一瞬間，他首先釋放了自己的求歡信號。

    “周昀，來我家，就現在，我需要zuo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