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回暖，一同來的還有連日的綿綿細雨，像是要把冬日留下的冷寂清洗干凈，透明絲線似的雨落在房檐和樹枝上，融入土壤，在土地上積攢出不少的淺淺水窩，空中蒙蒙浮著一層霧色，卻減淡不了洗刷過后春日明艷的綺麗。

    霧雨天出船有風險，所以大多都停了，這下也落得清閑，韓二坐在貨運行的二樓和傅生喝著茶看著窗外蒙在江上的白霧。

    傅生悠悠啜一口茶，愜意地瞇了瞇眼，與韓二閑聊：“每年都是這樣，一到清明，這雨就不停斷。”

    經由傅生這么一說韓二才想起來，清明到了。

    回到府中，韓二趁著吃飯時跟白老爺告了個假：“老爺，后天就是清明了，我想回家一趟，給我爹娘上個墳。”

    白老爺點點頭：“對，這事不能忘了，那這樣，明天你就別去貨運行了，回家吧，這次回去多待幾天，清明過后你再回來，如何？”

    韓二應下：“好，謝謝老爺。”

    聽人說完，白喬放下筷子，興致沖沖的：“我也要去！”

    韓二好笑：“嬌嬌，我這是回去上墳，又不是出去玩了。”

    白喬鼓了鼓嘴：“可我想去。”

    韓二放輕聲音同人講道理：“嬌嬌，我家里太簡陋了，跟府里沒法比，你去了就是要吃苦的。不然這樣，我不多耽擱，辦完事就立刻回來，好嗎？”

    一番勸說仍是沒能說動白喬，撇了撇嘴：“可是，我都沒去你家看過嘛……讓我去吧……”

    韓二沒了辦法，轉而看向白老爺和白夫人，意在求助，沒成想，白夫人笑笑：“也對，就讓嬌嬌也跟著去吧。”

    這下更是攔不住了，白喬還一遍遍喊著：“我要去我要去！”

    韓二只能答應。

    當天夜里，白喬興致勃勃準備出行的衣物，還一直拉著韓二問東問西，韓二還是沒放棄勸說：“嬌嬌，你想好了，我家里真的很破爛，房子小，也不如你現在的床睡著軟，還是在村里，你……”

    沒說完就被白喬打斷：“哎呀我知道！你都說幾遍了！待幾天而已，我是那么嬌氣的人嗎？”

    面對這個疑問，韓二難得地沉默了，想反駁，張了張嘴沒敢。

    白喬一臉歡喜地挑衣服，今天穿這身，明天穿那身，還拽著韓二問好不好看，韓二應了聲好看，想說你帶一身衣服也夠，話到嘴邊又默默咽回肚子里。

    白喬這兒總惦記著捯飭自己，但韓二不能跟白喬一樣不著調兒，想著自己那張床太硬，便收拾了張厚厚的毯子，許久未回去了，鋪蓋指定不能用，又帶了一床被子，大包小包的，就為了讓白喬睡得舒服點。

    想著白喬，不知不覺就收拾了好些東西，以往韓二回家他就一個人回去，現在添上白喬，韓二想著，就差把白府搬過去了。

    興致高，也不睡下，躺在韓二懷里，央求著人給他講家里和村子里的事，最后聽著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翌日一早，今天也碰上了個晴天。該整裝待發了，因著兩人這一趟帶的東西實在是太多，白老爺便叫過來一輛馬車，把行李安置好，帶著白喬讓人坐在馬車里，韓二來趕車。

    白喬隔著窗戶笑著揮手：“爹爹，娘親，我們走啦。”

    夫妻二人笑著送別，看馬車漸漸消失在視線里。

    大抵是頭次這般陣仗大的出府，白喬一路上新奇的不行，在車里也坐不住，沒一會就挪出來，坐在韓二身邊這問問那瞧瞧。

    以往韓二回家都是走著去的，一趟得幾個時辰，這次駕了車，也比往常快了些。

    只是快到村口時，韓二拍了拍白喬：“嬌嬌，坐進去。”

    白喬應了聲，掀開簾布乖乖回到車里。

    看不到外邊，白喬只能聽見聲音，能聽見有不少人見到韓二打招呼，說著一些：“喲，韓二出息了啊，都坐上車了。”

    “哈哈，你個憨小子也能有今天，以后發達了可別忘了二伯啊。”

    韓二一路寒暄著，就知道他這次回來陣仗大肯定惹人眼，幸好他家位置偏一些。

    韓二心里可不情愿讓村里那些人看見白喬。

    這一路招搖過市似的，不少人來到街上一臉看熱鬧的神情，韓二的臉差點掛不住。

    來到家門口，韓二終于松了口氣。

    停好車，韓二向車內伸出手：“嬌嬌，到了。”

    白喬抓著韓二的手慢慢走出來，跳下車，滿眼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二黑？哎喲二黑？真是你啊？”李嬸有些尖銳的大嗓門瞬間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到底是不一樣了，都用上車了，”李嬸看著馬車嘖嘖稱贊，在看到韓二身邊的人霎時間愣住了，過后睜大眼睛，驚呼著：“哎喲喲！！老天爺啊！這是哪兒來的這么俊的娃娃？！”

    韓二笑著，給李嬸介紹：“這是白府的少爺。”說著看向白喬：“這是李嬸兒。”

    白喬瞇眼笑笑，乖乖叫了聲：“李嬸兒。”

    “天啦天啦天啦！好乖的娃娃！”李嬸捂嘴驚呼，看著白喬整個人激動的像是要蹦起來。

    李嬸終是沒忍住，捧上白喬軟軟的臉蛋兒，揉了揉，一邊揉一邊還連聲稱贊著：“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么俊的娃娃，哎喲你瞧瞧這臉蛋兒嫩的，跟白豆腐似的，這城里的人果然是不一樣啊。”

    眼看著白喬白嫩的小臉就被揉紅，韓二笑著動作溫柔但不容拒絕地將李嬸的手拉開，把白喬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李嬸也不惱，仍笑瞇瞇地看著白喬，眼里的喜愛顯而易見，過后納悶地問韓二：“這城里的少爺，咋的跟你回來了？”

    韓二回答：“我要回來一趟，正好帶著少爺來玩一圈。”

    李嬸的眼里這就帶上了責怪：“你說你，帶人去哪不好啊！咋的就帶人回村，這村子里有啥的。”

    韓二笑的無奈：“他不聽。”

    只這一下，就讓李嬸莫名察覺出怪異來了，下人和少爺之間，帶人回家就已經很匪夷所思了，尤其剛剛韓二看著白喬說那一句，就不讓人覺得這是少爺和下人，反倒像兩口子。

    這想法一出李嬸自己都笑了，這咋可能呢？

    也不待多想，韓二沖李嬸歉意笑笑：“先不聊了啊嬸兒，我先帶少爺去家里。”

    李嬸擺擺手：“去吧去吧。誒，你這幾個月不回來的，缺啥就來嬸兒家拿啊！照顧好俊娃娃聽見沒有！”

    “知道知道。”

    韓二領著白喬推開柵欄進到院里，白喬仰頭跟韓二說著話：“李嬸兒好好呀。”

    韓二點頭：“李嬸人咋呼了點，但是人不壞，我先前沒少承李嬸的照顧。”

    白喬唔一聲，拽著韓二的衣擺：“那待會要好好謝謝人家。”

    韓二俯下身：“都聽嬌嬌的。”說著又捧起白喬的臉：“來我看看，被李嬸弄疼了沒？”

    白喬搖搖頭甜甜地笑：“沒有呀，不疼的。”

    兩人說話間，腳下就多了嘰嘰喳喳的聲音，白喬低頭看，一瞬間驚喜：“啊！小雞！”

    高興歸高興，從小到大沒怎么接觸過，心里還是有點怵，拉著韓二不松手，腳下也僵硬的不敢挪地方，有點害怕地問：“它、它們會不會咬我啊？”

    “不會，”韓二好笑，把這一群雞趕開，拉著白喬繼續走：“哪個敢咬，就燉了它！”

    白喬嗔一眼韓二：“你怎么這么兇啊！”

    韓二爽朗一笑：“誰都不能欺負嬌嬌，雞也不行。”

    韓二讓白喬先在石桌這坐一會，屋里好久都沒住人，肯定都是灰塵臟的不行，把人安置好，韓二自己進去打掃。

    先是把草席拉出來曬曬，連帶著鋪蓋，墊在下邊也軟和一點，而后再把屋里的灰掃出來，窗戶和門打開讓屋里明亮點，最后韓二把已經舊的破的收拾出來扔在院里，以免白喬看見覺得不干凈。

    韓二在這收拾屋子，就聽見白喬喊他讓他出來。

    韓二放下東西過去，來到白喬身邊問著：“怎么了嬌嬌？”

    白喬指了指兩只鵝：“它們吃什么呀？我想喂它們。”

    韓二四周看了看，正巧還有李嬸喂完剩下的苦荬草，韓二拿了些遞給白喬。

    白喬接過，可握著韓二的手不松，央求著：“你和我一起。”

    韓二心里好笑，又膽小又不消停。

    兩只鵝看著被李嬸喂的又胖了不少，這會正擺著圓滾滾的身軀欺負一邊比它個頭小不少的雞，但因為吃的太多，沒雞跑得快，正被溜著玩呢。

    白喬一點點挪動似是在試探，胖鵝估計全被白喬手上的草吸引了，也不跑，還傻乎乎地往前迎。

    白喬后退一步，被韓二攬著腰：“沒事，不咬。”

    緩緩彎下腰，拿著苦荬草的小手伸出，就看見白胖的鵝抻著脖子咬上了垂落的草葉。

    白喬聲音帶著驚喜：“它吃了！”

    大約胖鵝也是在對白喬表達喜歡，雪白的翅膀還跟著撲騰了兩下。

    白喬軟軟的語調感嘆：“好可愛。”

    韓二突然俯下身，在白喬耳邊刻意問著：“嬌嬌，喜歡吃燉大鵝嗎？”

    白喬轉過頭一臉兇：“你走開！”

    韓二笑出聲，摸了摸白喬的頭讓他自己玩，轉身接著收拾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