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鄉(xiāng)(二) 客棧剖白心跡
言問拙定的三間房在二樓的一條走廊上,為了減少外人打擾由外到里分別安排給白客、姆父和他們夫夫二人。 將晚膳分給其他人后,言問拙拎著食盒回了自己的房間。 桌上只點(diǎn)了一支蠟燭照明,十分昏暗,陷在陰影中的人和衣平躺在床上,似是睡著了。 將粥菜擺到桌上,言問拙又點(diǎn)了盞罩燈輕手輕腳地湊到床前,溫宴正好轉(zhuǎn)頭看過來。 俗話說“燈下看美人”,這幽幽燭火給本就俊美溫柔的臉上添了幾分朦朧的暖光,像融化的蜜糖一樣看得人心里癢癢的。 難怪那小二看得眼都直了,哼。 抿了抿唇,言問拙放下罩燈坐在床沿抓起溫宴的手,狠狠地在他的手心親了一下:“相公,起來嘗嘗我做的晚膳。” 掌中的手指蜷縮著,溫宴有些害羞地應(yīng)了句好,借著對方的力起身,為難道:“拙拙,你松松手,我整一下衣裳。” 這等小事自然有人上趕著幫忙,被人上下其手的溫宴最后忍不住抓住某人的手,將人帶到餐桌前才脫身。 這是拙拙第一次為自己做的飯,正襟危坐的溫宴內(nèi)心十分期待。 厚重的砂鍋被揭開,一道濃郁的鮮香悠悠飄出。溫宴的目光凝在言問拙的手中,看著他先舀了半碗白粥,再鋪上一層嫩白的魚片,將碗遞給自己。 若說先前是十分期待,見到面前這碗色香俱全的粥,便成了十二分。 待言問拙給自己也舀了一碗粥后,溫宴才在對方的催促下用湯匙舀了一勺,待粥溫涼后放入口中。 米粒被熬煮得十分綿軟,入口即化。加了魚rou燉煮后,粥水中增鮮而不見腥臊,十分難得。 溫宴驚喜地看向身旁的人,毫不吝嗇地夸贊道:“拙拙的手藝,即便是溫府的大廚怕也不及也。” “嘿嘿,那我以后天天給你做飯。”言問拙得意地替溫宴又添了些粥:“保證把相公養(yǎng)得白白胖胖。” 溫宴輕笑了下,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樣得溫柔,言問拙只當(dāng)他是默認(rèn)了。 常年胃口不佳的人,最后竟比在府里的時候多用了半碗粥。言大廚首戰(zhàn)告捷,對此十分滿意。 二人用完飯,言問拙將碗筷收進(jìn)食盒中,陪著溫宴坐在窗邊納涼。此處臨近碼頭,夜晚有習(xí)習(xí)海風(fēng)吹來,將二人的長發(fā)交纏在一處。 想要攻略一個矜持的對象就得適時表白,言問拙自詡臉皮厚,小情話信口拈來。 他抓起一束纏發(fā),舉到溫宴面前,深情款款道:“結(jié)發(fā)為夫夫,恩愛兩不疑。” 溫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上的軟rou:“小小年紀(jì)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話。” “我哪里小啦。”言問拙急眼,小相公怎么一直把自己當(dāng)小屁孩看呢,差點(diǎn)脫口而出自己的真實年齡,話到嘴邊幸好咽下了:“我心理年齡很成熟。” “而且我都十五了,擱我們村里十六七歲當(dāng)?shù)囊蛔ヒ淮蟀涯亍!?/br> “你不許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我們可是拜了堂的,就算我現(xiàn)在要跟你行房那也是名正言順的!” 溫宴聽著對方小嘴一頓叭叭,說的話越來越不正經(jīng),趕緊捂住對方的嘴。 言問拙在他的掌心啃了一口,嘴里嗚嗚叫,故作兇狠的眼神像是在說:我是認(rèn)真的。 端著藥站在門口聽了全程的白客,一時不知該進(jìn)還是不該進(jìn)。 白偌出門散步見他貼在門口,將人拉到一旁。二人分享了夫夫屋內(nèi)的情話,開始討論起溫宴什么時候會被言問拙攻略下來。 “宴兒一向矜持守禮,對問拙多有寵讓,想必是身陷情關(guān)而不自知。” “老夫人言之有理,不過少爺看上去似有顧慮。” “那孩子自小思慮過重,不過問拙性子單純直接,倒是可以互補(bǔ)一二。” 白偌和白客蹲在墻角咬耳朵,決定以后多多助力。被小二引著去看房間的楚奚平上樓梯時,朝背對自己的二人看了一眼。 似是想起某個故人,他心念一動,進(jìn)屋后不動聲色地問小二:“方才樓梯口那兩位是店里的客人嗎?” 看眼前的客官相貌堂堂衣著富貴,應(yīng)當(dāng)不是下三濫尋仇之人,小人猶豫著回道:“是的,據(jù)說是一家子準(zhǔn)備回鄉(xiāng)呢。” “那你可知對方叫什么?” “來登記的那位客官姓言。”小二想起那張驚艷的臉,為難地推拒了對方遞來的碎銀子道:“客人的信息小的可不能透露太多。” 楚奚平嘆了口氣沒有為難小二,將銀子塞進(jìn)對方手里道是賞錢讓他離開。 近二十載未有音信,是自己一時魔怔了。 那頭,被捂著嘴巴好一頓說教的言問拙也覺得自己先前魔怔了。 他本以為聽了自己那明晃晃的告白,溫宴哪怕害羞也好拒絕也好,怎么也不該是義正嚴(yán)詞地教育自己“小小年紀(jì)不可亂讀雜書。” 他突然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不是前世的成年人了。若是不能讓溫宴明白自己是同他一樣思想獨(dú)立成熟的人,哪怕他愿意寵著自己讓著自己,也只會因為認(rèn)定自己“少年心性未定”而無法跨出實質(zhì)性的那一步。 像他那樣溫柔自矜的君子,總是先為別人著想的。 小相公還在語重心長地害怕自己走歪路,言問拙卻只想用嘴巴狠狠堵住他的嘴,讓他明白自己已經(jīng)一道南墻撞到底了。 但是他不敢,他們滿打滿算才認(rèn)識三天,自己對他一見鐘情,他卻還不知道溫宴是否會喜歡上同為男人的自己。 這個世界有女子,有哥兒,他們都可以給溫宴傳宗接代,這樣一想自己連哥兒都比不上...... 莫名的沮喪涌上心頭,整個人都變得懨巴巴的。 看著面前的少年被自己訓(xùn)得垂頭喪氣失了活力,溫宴也不忍心再說下去,他想:拙拙還小呢,未來的日子這么長,他會遇到更多的人,也許那時候...... 也不知怎得,想想自己心里竟也有些喪氣。 “是我太著急了,你還小以后自然會懂得......” 言問拙捉住溫宴順毛摸自己腦袋的手,將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平日總是含著活力與笑意的眼,此刻卻是那么的嚴(yán)肅。溫宴看得怔住了,透過這張稚嫩的臉,他仿佛在那雙眼中看到了長大后的拙拙。 “溫宴,我不小了。”這是言問拙第一次叫他的全名,溫宴的嘴唇微動,心跟著提了起來。 他聽到了一個離奇的故事,而他猜出了故事的主角便是自己面前的少年。 言問拙本想在二人情投意合后再將自己穿越的秘密和盤托出,但此刻月色正好,他突然不想再等了。 他想讓他的心上人知道,自己對他獻(xiàn)殷勤是因為真心喜歡他,而不是該死的一時興起。 而且他相信,溫宴會為他保守這個秘密。 “所以,我對你一見鐘情是真,喜歡你是真,想和你成為真正的夫夫也是真的。” “溫宴,我沒有在耍你玩,也不會后悔今日的決定,我不會逼迫你現(xiàn)在就接受我,但是,請把我當(dāng)做和你一樣成熟的男人吧。” 稚氣未脫的少年說出這般老氣橫秋的話,本是有些滑稽的,但溫宴的心底卻被深深地震撼到。 掌下是雀躍的心跳聲,他的主人在緊張地等待自己的回應(yīng)。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拙拙,驟然接收了如此龐雜的信息,他的心很亂。 但我是相信他的。溫宴想。 他虛長十八歲,雖未歷經(jīng)多少人事卻能分辨得出真心假意。 他能夠感受到少年平日毫無遮攔的關(guān)懷與喜愛,就如同此時此刻,他亦能感受到少年的滿腔赤忱與認(rèn)真。 “我信你,拙拙。”溫宴將言問拙的雙手握住,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回答:“但是,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 “你討厭我的糾纏嗎?或者,對我有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喜歡?” 討厭,怎么可能? 喜歡,到底什么樣算喜歡呢? 言問拙看到溫宴沒有當(dāng)即回絕自己,而是露出困擾的神情,心下一喜:自己還是很有希望的。 他微微起身在溫宴的臉頰親了一口,退開后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神情,問道:“現(xiàn)在我親你,你會覺得惡心嗎?” 溫宴怔怔地摸了被親的那處,臉上又開始泛起紅暈。 即便知道了面前的少年體內(nèi)裝著成年的靈魂,但自己似乎仍舊不排斥對方的親近。甚至,會可恥地產(chǎn)生一絲隱秘的歡喜。 他老實地?fù)u了搖頭,為自己的“表里不一”羞愧得脖子都紅了。 如果不是怕嚇到面前之人,言問拙肯定要仰頭大笑三聲,還能有什么比心上人對自己也有意更令人開心呢。 他激動地?fù)涞綔匮鐟牙铮耖_心的小狗一樣在對方單薄的胸膛那不停地蹭著,似是要讓對方沾上自己的氣息以此宣誓主權(quán)。 溫宴的嘴角亦是忍不住上揚(yáng),他猶豫片刻,還是遵從內(nèi)心抬起手環(huán)住言問拙的背輕輕拍打著。 月光如水,照在窗前這對情愫暗生的年輕人身上...... “咳咳——” 房門驟然被打開,前頭端著重新熱過的湯藥的白偌,趕緊轉(zhuǎn)身把身后跟著的白客推出去。 他將湯藥放到桌上,捂著臉對火速分開的兒子和兒媳揮了揮手便跑了:“哎呦,我什么都沒看到,藥別忘了喝。” 門被體貼地帶上,房內(nèi)的二人卻依舊僵在原地尷尬得不行。 “額......”言問拙扯了扯溫宴的袖子,打破沉默:“相公,時辰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喝完藥我們便歇息吧。” “好。” 相處模式又回到日常狀態(tài),彼此都默默松了一口氣。 溫宴端起藥碗,看著往門口走去的言問拙,忍不住問道:“拙拙,你要回屋去了嗎?” 言問拙將門栓上好后,疑惑地回頭:“啊?我回哪屋呀?” “你......”溫宴放下碗悶悶道:“你不是定了三個房間嗎......” “哈哈哈。”難怪之前進(jìn)屋發(fā)現(xiàn)小相公情緒不高竟和衣躺著,原來是誤會了。 言問拙忍不住笑出聲,貼在溫宴背后湊到他耳邊說:“那一間是給白客準(zhǔn)備的,我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自然得住一起。” “而且,我家相公在這里,我怎么忍心讓他獨(dú)守空房呢。” 說完便老神在在地去鋪床了。 翌日清晨,眾人收拾好東西結(jié)清房錢后向碼頭奔去。 要搭乘的商船是京城一戶皇商的,船只恰好會在南郡停靠,船長便做主捎上了溫宴一行人。 鏢師們正在將三車行李抬進(jìn)船艙,言問拙則扶著溫宴慢悠悠地踏上甲板。 白客攙著帶上帷帽的白偌不遠(yuǎn)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后,二人湊近了說起悄悄話。 白偌:“小客,你看他們是不是要成了。” 前頭的言問拙挽著溫宴的手臂,目無旁人地將腦袋倚在對方肩上。溫宴雖覺得大庭廣眾之下此舉有些不妥,卻還是拗不過他,只能依從。 白客一臉贊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少夫人真是進(jìn)展神速啊。” “唉,真是兒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