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十四) 離開溫府與輿論反擊
夏季日出得早,寅時二刻,天色尚還黑沉,溫家后巷的偏僻小門處已經停著兩輛普通的帶蓬馬車。很快便有人打開門引了車夫進去,二人陸續抬著幾口箱子出來裝進車廂。 馬車裝完貨很快消失在夜色的巷口,沒有引起尚在沉酣中的人們的注意。 白客目送馬車遠去關上小門,心情頗好地回嵐院補眠。 辰時一刻,天已大亮,溫家府內早已忙碌開來,唯有偏遠一角的嵐院還沉寂著。 溫宴早已醒了,但是扒在他身上的言問拙還在和周公夢會,他只好繼續躺著給身上人做靠墊。主屋送早膳的下人在院外等了許久,白客方打著哈邊穿衣邊去開門。 “拙拙,醒醒,用過早膳再睡吧。” 言問拙的后背被人輕輕地拍了幾下,被打擾了睡眠的他嘴里發出不滿的哼唧聲,將臉埋進面前的rou墊蹭了蹭。 溫熱軟滑的皮rou觸感十分好,就是有一點突起破壞了那份順滑,言問拙不滿地在那一點上來回蹭了蹭想把它磨平。 “哎呦——” 睡意朦朧的他捂著被推開的胸口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向推自己的罪魁禍首。 溫溫柔柔的小相公曲身抓著散開的前襟,垂下的長發遮住了他的側臉,言問拙看不見他的表情。 “對不起......拙拙,弄疼你了嗎?” 還在迷糊中的人搞不清狀況:“不疼,就是嚇我一跳。相公你怎么了?” 溫宴藏在發間的耳根子紅欲滴血,他怎么好意思說方才被蹭的那個地方是自己的胸呢:“沒......沒事,就是壓得腿有些麻了。” 憶及自己那豪放的睡姿,言問拙有些不好意思:“那我給你揉揉吧。”說罷便要起身去床尾掀被子,被人伸手攔住了。 溫宴忙道:“不用了,我腿已經不麻了,我們快些起床洗漱吧,今日還要啟程回南郡。”說完輕輕推了推言問拙,催促他先下去。 小相公一大早怎么奇奇怪怪的,言問拙邊用豬毛鬢制成的牙刷刷牙,邊不時偷瞅還在帳中的溫宴,試圖透過層層簾帳看清對方在做什么。 溫宴拉開衣襟的一小角,那嬌嫩的小點被磨得紅紅的,有些詭異的感覺。他手一顫又趕緊合上,整理好褻衣待臉上的溫度退散方才敢面對始作俑者。 * 青州的官府離文昌巷不遠,一大早便有些好事之徒聚集在衙前的張榜處,似在等著什么。大抵不論哪個朝代都不缺愛看熱鬧的,很快便圍了許多圍觀的人。 “誒誒誒,這位小兄弟,這里這么多人是作甚?” 準備去上工的茶樓說書人李四路過,見這里烏壓壓聚了一群人,還以為官府有什么大事要公布,趕緊擠進人群拉了身邊的人問。 一連問了幾人都不知道,大家都道自己也是看此處人多才過來的。這時,喧鬧的人群中有人提了句:“你們聽說了嗎,溫老爺要和他大兒子斷親咯。” “什么?哪個溫老爺?” “這青州有幾個溫老爺,就昨日大張旗鼓娶男妻的那家。”見眾人的注意力都圍到自己身上,傳話的那人有些自得,他挺了挺胸神氣道:“我有親戚在溫家做事,聽說昨日溫家族老對娶男妻一事十分不滿,怒氣沖沖上門找溫老爺討說法,然后嘛......” 被賣了關子的眾人不滿地白了他一眼,催促道:“然后怎樣,快快說來。” 那人做作地掃了四周一眼,單手支在嘴邊小聲地說:“聽說這個男妻是被溫家強娶來沖喜的,現下溫家名聲有損,溫老爺打算明哲保身把他們夫夫二人都趕出家門呢。” 人群炸開了鍋,這時又有幾個知情人冒出來,道是這沖喜一事是看庶子不順眼的當家主母提的,男子不能生育,藏得什么心思可見一般。 “唉,就是可憐了那大公子,聽從父母之命娶了個男人不說,現下還為了保全家族聲譽,主動要求除族譜,斷親緣,聽說馬上被趕回鄉下去了,真真是好人沒好報啊。” 知情人搖了搖頭,一句三嘆,引得周圍一陣唏噓。 大周重孝道,若是沒有這幾人出來說道,大家只怕會先入為主將溫宴想成一個大逆不道之人,如今大多數都慶幸自己沒有被蒙蔽,罵溫家做商成jian果然壞心眼多。 當然也有少部分對這些話持懷疑態度,但是知情人信誓旦旦道待會兒斷親公告貼出便真相大白,不信還可去溫家門口等著,大公子他們一早便要啟程離府了。 說罷,他老神在在地搖頭唏噓分開人群離去。懷中的那包碎銀子,足夠自家老小吃一年,真是個難得的美差啊。 李四跟著眾人又等了一刻鐘,官府的大門打開,手執斷親通告的王捕頭被人群嚇了一跳。王捕頭分開人群剛將告示貼好,人群一擁而上,前排識字的幾個大聲地替后面的人念告示上的內容,赫然便是先前知情人所說的內容。 雇傭李四的老板近日因天氣炎熱喝茶的人少了,正愁沒有法子招攬客人呢。得到一手消息的李四嗅到商機,興沖沖地往茶樓跑去,路上連說書的標題都想好了,就叫“重孝義公子蒙冤遭驅逐,寡廉恥老父栽贓稱良善”。 流言在看似如常的清晨很快從府衙門口傳至青州的大街小巷,以至于溫宴在言問拙的攙扶下從側門出來時,訝異地看到巷子里來來往往滯留了許多人。 言問拙面上難掩愁容,似是在強忍悲意將人穩穩地扶上馬車后,對著圍觀的眾人似有千言萬語要傾訴,最后還是忌憚地看了門口的壯仆們一眼,閃身進了馬車內。 母愛泛濫的女子小哥們:真真可憐,小男娃看年紀才十歲出頭吧,竟然被逼著嫁人,溫家真是喪良心! 浸yin說書想象力飛天的老少爺們:臨了竟還派人跟著威脅,簡直無恥! 跟在在后面扶著云姨娘上車的白客:好演技,要是不知情連我都信了。 助紂為虐的壯仆們:我只是來幫忙搬行李的,為什么大家要瞪我? 寥寥幾箱行李裝上馬車后,眾人:溫家萬貫家財竟只給了這么點東西將親生兒子打發走,為富不仁! 在圍觀群眾的小聲議論中,車夫揮起馬鞭開始啟程。待三輛馬車駛出巷子,靠在溫宴肩膀捂嘴忍笑的某人終于忍不住小小聲地笑出聲。 坐在車里聽了會兒外面議論的溫宴,哪會猜不到這其中必定有眼前人的手筆。他的心里又好笑,又覺得被灌滿熱水般滿是暖暖的溫流。 言問拙被一只清減的長臂攬住,對方還欲蓋彌彰地解釋是怕他一會兒碰到顛簸摔出去。深吸一口氣,被呼出的氣息吹到的修長脖頸,很快由白皙變得粉嫩。 嘻嘻,小相公真容易害羞。 湊到對方耳邊,小小聲地說:“相公,今日的我比昨日的我又更喜歡你了。” 果不其然,對方耳根子蹭得一下就燒紅了。 雖然沒有得到回應,言問拙還是滿足地抱住溫宴的腰身,靠在對方的肩頭緩緩地睡起了回籠覺。 溫宴僵硬著身子一動不動,良久,僅有一人清醒的空間才響起很輕的一聲嘆息:“喜歡嗎......” * 送走礙眼的大房,王夫人今日打扮得尤為光彩照人,任旁人都能看出她心情甚好。溫成儒用膳的時候頗有被驚艷到,忍不住多看了自己的老妻幾眼。 二人正難得脈脈溫情地用著飯,管家便火急火燎地高喊“不好了”跑進來。 “何事這么慌張。”一向有條不紊的管家竟如此有失體統,溫成儒有些詫異。 管家擦著汗,彎腰將已經傳得鋪天蓋地的流言一一匯報,溫成儒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了。 “尤其是現在外頭都在傳,這些事都是夫人您一手策劃的......”管家偷偷看了面色鐵青的王夫人一眼,不敢再往下說。 王夫人左手新做的指甲攥得掌心生疼,想也知道外面傳的不可能是什么好話。溫成儒站起身,胸口大力起伏著,問道:“外面還說什么,不用顧忌直說便是。” “還說......說老爺您為父不慈、強搶民男不善,想來做生意也是不信不義,說要抵制我們溫家的鋪子......” 至于外面傳的大少爺夫夫鶼鰈情深、少夫人雖被迫嫁給病秧子仍不離不棄之類的話,管家決定還是不說了。 “給我去查,查是誰亂傳的消息!” 價值不菲的碗碟被揮落在地,碎得七零八落。管家擦了擦汗連連稱馬上去辦,還未走出正廳,又有小廝神色匆匆跑進來。 “老爺,溫家族老帶人上門來了!” “咚——”得一聲,伴隨著王夫人的驚聲尖叫,溫老爺直挺著身子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