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陳小凡是個苦命的孩子,剛從娘胎出來爹就因為犯事兒被抓判了十年,娘見孤兒寡母生活無望便將陳小凡丟給了他年邁的奶奶,從此一走了之。 雖然自小便沒了親爹親娘,但陳小凡奶奶對他是極好的,靠著奶奶退休的工資一老一幼也順遂的過了十年,變故就發生在陳小凡親爹出獄那年。 他爹在九十年代受香港古惑仔影響,初中沒畢業就去混了黑社會,靠著貌比潘安的皮囊和一身結實的腱子rou在一堆瘦不拉幾的兄弟里也是鶴立雞群,加上為人仗義和不要命的打架方式,迅速坐上了大哥的位置,著實風光了好幾年。當初的校花也因這看似風光的陣仗和他爹勾搭在了一起,然后生下了陳小凡。 但壞就壞在陳澤陽太講義氣了,年輕氣盛為兄弟出頭在所不辭,真以為自己是鄰水縣老大,敢和公安局長叫板,最終只判了十年還是陳小凡他奶奶四處奔走求人的結果。 坐牢前陳澤陽把小孩的名字取了,本來也沒啥文化,經過這一遭也只想過平凡日子,最后就叫了陳小凡這名。 陳小凡從記事起就知道他爹是勞改犯,他娘跑了不要他。他奶奶是不會對他說這些的,無奈的是陳小凡自小長的和洋娃娃似的,街坊鄰居看見了都得夸一聲“多漂亮的孩子呀”接著轉頭又和別人說“可惜了有個坐牢的爹還有個跑了的媽”,大人也不怕他聽見,不知道是以為他太小不懂還是無所謂他聽沒聽見。 在他即將要上四年級的暑假終于第一次看見了他爸,他奶奶從來沒讓他去探監,他也不知道有探監這回事,所以快中午時陳小凡看見小院門口出現一個高大的男人還嚇了一跳。接著就聽那男的說“長這么大了,媽,我回來了”。陳小凡瞬間明白了這人是誰,他怔愣了一下,轉頭喊他奶奶出來看人。 陳小凡奶奶原是鄰水縣下屬鎮的鎮長的女兒,后來嫁給了在縣政府上班的陳小凡他爺爺,自己也在縣政府謀了一個閑差,在那個年代也算是條件好的一批。若非丈夫死的太早,加上陳澤陽那事,她也本可以有人人艷羨的生活。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幸好有個陳小凡還需要她養,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在當年撐過去。萬幸陳小凡不像他爹小時候那么頑皮,除了頭兩年一把屎一把尿辛苦,后面這小孩都挺聽話。也不知是不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陳小凡學東西快,上小學后成績也好,除了身體的那點毛病,和外人看來不幸的家庭環境,他完全可以稱作別人家的孩子。 陳小凡沒覺著自己和別人有很大的不同,除了沒爸媽,但他覺得有奶奶就夠了。奶奶說因為身體的原因沒讓他上幼兒園,上小學以后也只需要在尿尿的時候注意一點不漏太多,但這個問題在奶奶口中似乎是個不治之癥,每每提及就神色大變,接著又要感慨蒼天沒眼。 陳小凡奶奶覺著自己老了,除了能管管陳小凡,陳澤陽是管不住的,他自己愿意去找份工就去,隨便做什么,自己只能每天做個飯,其他也幫不了什么了,只要別在家花她的退休工資就成,她還得給孫兒存錢。 所以她在自家院子見著陳澤陽的時候,遠沒有陳澤陽想象中激動,生活已將她這個年邁的婦人磨礪的愈加麻木了。 “出來就好,出來就好......把衣服換了,再去洗個澡,水都燒好了”說著轉身抹了一下眼睛,又對陳小凡略帶哽咽地說“這是你爸,叫呀,去你爸房間把我放床上的衣服拿出來”。 陳小凡呆呆望著他爸,張了張嘴還是沒喊出來,只能跑去拿東西。 在吃飯的時候陳小凡才知道他奶奶是早知道他爸今天回來了,平時過節才有的燉雞和紅燒rou今天都一起出現了。他爸是一點沒客氣,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夾,邊吃邊和他奶奶說以后的計劃,“我在里面認識了兩個在市里建房子的人,我在家呆兩天就去市里找他們。” “媽,這些年辛苦你了,是我以前太魯莽了不懂事,您再幫我照顧小凡一段時間,后面穩定了我就把他接到市里去上學,以前你來看我都說小凡成績又好人又聽話,咱家我不是讀書的料,但可不能埋沒了小凡。” 奶奶沒說話,就是沉默著,雙肩微顫,頭快埋到碗里了。 “我知道你一直在給小凡存錢,以后給他做手術,這錢您別存了,以后有我呢,有我在不會讓咱家受累被欺負的。” 奶奶猛地伏在了桌上,嚎啕大哭了起來,梳得整齊的花白發髻隨著肩膀一抖一抖,陳小凡不知道說什么,只能過去從背后抱住奶奶肩膀,他爸見狀也過來圈抱著祖孫倆。 “媽,別哭了,我出來了就一切都好了,你以后享福就是了。” 說著,奶奶哭得更厲害了。奶奶前半生的生活可以算得上是小富即安,后半生和前半生比起來可謂是涇渭分明。命運的不公,世人利己的嘴臉,街坊的嘲弄,那些看著她家跌到泥潭的人,嘴上說著可憐惋惜,背地里全是幸災樂禍,幸好她經歷過了,看透了,人到老了才活明白了,因此在這些年除了面對孫子小凡,她在街坊鄰居里愈發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