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時間并沒有告訴太多人，機票已經定好，一切仍舊感覺那么不真實。

    陳露感到如同在一個真空的氣泡里，隨風飄搖著，送往下一個未知的目的地。

    握著機票，他發呆了一會。下周周四，天氣預報是個大晴天，飛機將在傍晚起飛。

    做足了國外生活的功課，行囊也差不多準備好了，只差動身。

    可他這幾天卻控制不住地想念白俊，到了快要抑制不住的程度。男人的臉龐在腦海里真切又模糊，發酵著他傷感的情欲。或許他所需要的只是一個臨別的吻，一個溫柔的吻。

    事到如今，他竟還在渴望著來自男人的愛。這樣下去，就算分了手，又有什么意義？他還是活在男人的影子下，在心里一直留存著男人的目光，他永遠也無法成長。

    自暴自棄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過，在深夜里。此刻的他反倒慶幸白海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他無法再裝作不知情地投回到男人的懷抱中。這樣不爭氣的自己，讓他陷入了無意義的糾結。就這樣，出發的日子終于到來了。

    來送他的除了李萍和李菁，還有張建立他們幾個朋友。他并沒有告訴白海陽他們。他們在機場的飯店里吃了飯，快到登機前半小時才來到安檢口這邊送他出發。

    李萍和李菁都有些熱淚盈眶，陳露鼻子也酸酸的，坐在候機室里，幾個人說著話。

    因為這次海外求學背負了太多，這一走，估計要幾年才回來一次。李萍沒多說什么，只道：“不用想著回來看媽，媽自己都好。”

    介于他人在場，他不想說關于陳義波的事情，只點了點頭：“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感傷的告別，珍重的話語重復著，彼此叮囑。陳露的內心卻一直在游離，他知道，他此刻的內心想的都是關于男人的一切。他渴望著男人的出現。

    明知不會，他此時卻在控制不住地渴望。

    他說著話，卻并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他的心沉沉地墜在地上，注意力渙散著。他只是在想，只要再見一面就好。他想再次確認，如今的男人將會是以怎樣的目光看向自己。

    或許他只是在等待，男人將他徹底拋棄的信號。

    如果男人不再出現，他便可以完全地放下。

    夕陽照進航站樓的玻璃圍墻，余溫灑在他的身上，很溫暖。他感覺到身體的力量仿佛在漸漸消失，他變得很輕，仿佛可以隨著氣流飄走，飄向那個陌生的國度。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入口處，在人群中找尋著男人的身影。其他人不明白他這樣的心不在焉是為何，只隨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去。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陳露轉過頭來，不再去看。

    登機的時間也快到了，他沒辦法總站在這里傻傻等待。不切實際的感覺還在不斷地向他襲來，他馬上就會離開D市，一切看起來仍舊像是一場夢。潮水般的夕陽將他包圍，別人的聲音此時都快要聽不真切了。

    “那我進去了，你們路上注意安全。”

    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傷感，陳露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起頭，笑著看向他們。心中千絲萬縷的情緒纏繞著他，他感覺自己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托運的行李早已辦理好，他只提了一個中號的手提袋。此刻用右手提著，陳露左手握著機票等證件看向李萍他們。這一瞬間，他決定徹底放棄不切實際的念頭，不再等待白俊的出現了。

    李萍擦了擦眼淚，李菁他們也點點頭，最后道了別。大家站在原地目送他，陳露迎著夕陽落下的方向，走進安檢口。

    那個雨夜，就是他和他的最后一面了。在那輛車里，他們的最后的溫存。他們的故事，在那一天就已經結束了。

    都這個時候了，他在想什么呢？

    陳露拿著機票和護照，站在隊列里，靜靜等待著進入安檢口。馬上就要輪到他，他便轉頭和李萍他們揮揮手，李萍他們揮揮手，轉身也要離開了。

    余光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的心里一緊，用雙眼找尋著男人。

    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幾米開外并不顯眼的地方，正靜靜地看著自己。

    男人今天穿了一套灰棕色的西服，站在機場大廳的柱子旁邊，靜靜站著。離得有些遠，教他看不清男人的臉，尤其是那雙眼。他無法領會男人此時的情緒。

    但他還是來了。在自己馬上要離開的時候。

    看到男人身影的那一瞬間，陳露只感到自己失去了呼吸。他沉默著，屏息看向白俊。

    白俊也看著他，他們默默無言。男人也并沒有上前一步，他們只是這樣，隔著人流望向對方。

    會是怎樣的目光呢。陳露想著。他定定地看著白俊，仿佛很久，仿佛很短。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他眨了眨眼，最后看了男人一眼，便轉過身去，繼續接受安檢。

    等他接受完安檢，再抬起眼望去時，白俊已經不在了。

    他垂下眼，默默拿起自己的東西，快步走向登機口，上了飛機。

    飛機內的空氣有些熱，有些悶。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夕陽已快完全沉下，晦暗的光線從對面的圓形機窗照射進來。照亮他的臉頰。他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飛機緩緩起飛。他仍舊閉著眼，飛機轟鳴的聲音，氣壓急速變化，他感到耳道一陣刺痛。他仍舊沒有睜開眼，他只是感受著，飛機應該飛到了很高的位置，平穩地飛行著。

    夜到來了。他在夜晚中航行，離開了。飛機有如撥開沉寂的湖面一般，帶領著他前往未知的遠方。

    他輕而淺地呼吸著，再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他仿佛沉沉睡去了，可他還醒著，在心里回想著，男人的目光。

    仿佛深夜的黑，將他包圍，將他的呼吸一并淹沒。他在不停地想象，那目光，是沉靜如水，還是帶著熱烈的感傷和殘存的愛呢？他并不知道。

    過了一會，他才睜開眼看向窗外的景色。夜晚的航行，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寂靜。他仿佛能感受到被飛機劃破的氣流，朝著兩側的機翼流去，吹拂過他的身體，冰涼緩慢。

    男人在他心里的最后的那一瞥，也已經漸漸定格成了一個形象。他用溫柔的，不舍的目光看著自己，他用殘存的愛的眼神，挽留著自己。他站在那里，等待著自己。

    一陣傷感的暖流在他的心臟里流動著，陳露再次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