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D市是很繁華的，大城市都已經(jīng)時興起過圣誕節(jié)平安夜，購物街上也早早添上了裝飾。校園里流行起送蘋果來，也不知是來自什么地方的風俗。紅色的蘋果被彩色的玻璃紙包裝起來，很好看，是不貴重但很有心意的禮物。一時之間受歡迎的程度非比尋常，以至于誰的手上都會有幾個蘋果。

    圣誕節(jié)不同于元旦或是春節(jié)，是特別受年輕人追捧的節(jié)日，像一個小的情人節(jié)。雖然不知道要慶祝些什么，但大家都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班里的年輕男女也頗受氛圍感染，下了課便組團說要去去市中心最好玩的那條購物街去搞班級活動。雖然女多男少，但幾個男孩子也都很樂意去。

    一行人打了出租車到了購物街，陳露才發(fā)現(xiàn)是之前他和白俊吃過飯的那條街。

    又一次想起了男人。他以為他所需要的只是足夠長的時間去忘記這一切，可每次這些猝不及防的微小的瞬間都讓他無力抵抗。

    吃過飯也唱了卡拉OK，一行人才算盡興而歸。氣氛調(diào)動得很高漲，大家都很開心，陳露臉上也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近來他胖了一些，臉蛋飽滿起來，柔和的臉部線條增添了幾分俊俏的感覺，而白皙的皮膚在白雪反射的路燈光中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

    察覺到幾個女生害羞打量的目光，陳露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臉埋進柔軟的雪白圍巾里。今天的他穿了一件駝色的牛角扣大衣，更襯得文靜俊美。

    “陳露，明天有時間嗎？”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在告別，陳露站在旁邊靜靜等著，班花趙舒文此時走到他旁邊，湊近了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問他。

    看著女孩甜甜的笑容，陳露不知為何沒有過多地反應就拒絕了：“我明天想去練舞。元旦表演的舞蹈我這次沒太多信心，抱歉。”

    趙舒文只是搖了搖頭，并沒有介意地說：“沒事！只是你不要太累，看你總是在練舞。”

    不知如何回應女孩的好意，陳露只是帶著歉意笑著。

    看著眼前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孩，他竟沒有一絲的心動。

    這樣熱鬧的節(jié)日氛圍，他已經(jīng)盡量嘗試去融入，可那種局外人的感覺還是或多或少殘留著。并非不喜歡和同學們出來玩，而是內(nèi)心總有著一種寂寞和孤獨無處宣泄。這樣的心情，怕是沒人會知道。

    住在本市的同學直接回了家，剩下七八個人坐了兩輛出租車回了學校。車停在校門口，他們下車走回宿舍。女生們靠在一起走在前面，陳露自己走在后面跟著。

    趕在門禁之前的時間也不早了，北風吹得他有些冷，地上的雪被風卷起來飛舞著，撲到他的臉上。

    在意著從剛才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朦朧感覺，他停下了腳步。

    “我有事去打個電話，你們先回去吧。”陳露朝前頭的女同學們說了一句便轉(zhuǎn)身走開。

    在一個安靜的地方站定，陳露從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機。

    撥通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聽著話筒中傳來的撥號音靜靜地等待。

    “露露？”

    電話沒多久就被接起，男人驚訝又開心的聲音傳來。

    “我們元旦有表演，你會來看嗎？”

    “當然會。你現(xiàn)在在哪里？”

    “31號晚上，還是我們學校的禮堂。”

    說完沒等男人回話，他就把電話掛斷了。

    不知道是后悔多一些，還是什么多一些，他握著手機站在寒風里好一會兒都沒動。

    不是不知道這兩個月白俊有找過他好幾次，包括對他們節(jié)目的資助也加大了力度。可因為自己下了決心，所以沒有和他再見過一面，每次都遠遠地躲開。這樣幾次之后，男人也識趣地不再找他。雖然算是如愿以償，但他并沒有感到很開心。

    想起男人英俊端正的臉，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陣發(fā)熱。心理防線的決堤好像只是在一個瞬間，他不知為何就打了男人的電話，甚至上一秒都沒有在思考這件事情。

    可能是節(jié)日的氛圍太強烈，顯得自己太孤獨了一些。可他真的很在意這種事情嗎？明明告訴過自己要一個人走下去的。他還是不夠了解自己嗎？

    只知道不想再責備自己。他站在原地，紊亂的思緒還沒有厘清，電話卻又響了起來。他知道是誰打來的，可身體比腦袋先做了決定，沒有猶豫地接起電話，就聽見白俊的聲音從話筒傳來：“露露，你能聯(lián)系我，我很高興。”

    兩人誰都沒再說話，靜靜地沉默了一會，陳露“嗯”了一聲，就把電話掛掉了。

    他并非有著過多的期待，但他在這一刻心里的負擔卻已如數(shù)卸下。像是郁積已久的癥結(jié)一下被解開，他長長吐了一口氣。

    察覺到自己的四肢已經(jīng)被凍得有些僵了，他跺了跺腳朝宿舍走去。

    那種縈繞在心頭的困惑還沒有散開，但他卻不再為此費神。陳露閉上眼，商業(yè)街里五彩斑斕的燈光鋪滿夢中的世界，恍惚間他看到了白俊站在燈光下，手里拿著給自己的禮物，朝自己溫柔地笑著。他走過去，白俊牽起自己的手，干燥溫暖的兩只手交握著，他們就這樣走著，沿著街。溫暖的彩色燈光灑落在身，仿佛沒有那么的冷了。他們是要回家吧，就這樣走回家。

    雪花飄揚落下，落在肩頭，白俊低頭親吻他，對他說：“我吻你是因為我愛你。”

    他輕輕點了點頭，就沒再說話。

    寒冷的夜，好像有美夢就能溫暖一些。擦一根火柴，許一個心愿，不管能否實現(xiàn)。

    每天更加刻苦地練舞，精神狀態(tài)儼然比之前好了很多，李菁都看在眼里。跳得不好的時候敲打，跳得出色的時候鼓勵。陳露感覺到自己舞蹈的生命力又茁壯了很多，雖然自己的狀態(tài)恢復不能否認是男人的直接影響，可即便是為了不辜負老師的悉心栽培，他也要努力在元旦晚會上給老師看一下自己這幾個月進步的成果。

    這次表演的是第二幕的第三場，夢境中的鳥兒們渾然不知自己實則是被圈養(yǎng)起的奴隸之神，可隨著火鳥和藍鳥的子嗣勇敢地向外探險卻最終負傷而歸，這個巨大的秘密才逐漸顯露出來。青鳥為了安撫鳥兒們，用夢境的魔法使他們忘卻事實。鳥兒們在夢境中樂不思蜀，忘卻了殘酷的真相。可青鳥自己卻強烈地動搖了……

    這一場有陳露難度極高的個人獨舞，表達青鳥施法卻無法催眠自己，極度動搖又難以置信的復雜心情。對肢體表達和情緒表達的難度要求都是極高的。前陣子他狀態(tài)不好沒有辦法完全進入這個角色，可經(jīng)過幾天的調(diào)整，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開始掌握了角色的關鍵心理變化。

    追求自由，卻又畏懼自由帶來的不安與危機。不想屈服于壓迫之下做一只囚禁的鳥兒，可又不敢去相信一直以來的生活居然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受到真相與自由的誘惑，卻又裹足不前，這樣糾結(jié)復雜的心態(tài)，的確很難詮釋。

    這樣的心情也刺傷了陳露。他越是揣摩青鳥的心，就越看見自己的影子。

    自己和青鳥的相似之處其實并非完全能夠清晰地一一對應，可能是一直以來的不自由的人生，或是囚禁于原生家庭的痛苦，使得他能夠理解那所謂失去自由的心情。但他卻隱隱感覺到，他和這個角色之間有著某個關鍵的神秘的連結(jié)。他現(xiàn)在還未發(fā)現(xiàn)，可直覺告訴他，他越入戲，那連結(jié)便會越清晰。他很喜歡這個劇情，也喜歡產(chǎn)生共鳴了的這個角色，可他仍遲遲不敢完全入戲。他害怕某一天，鋒利的情感猛然逼近，最終讓他無處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