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日禮物
自那天之后,雖然可能由于白俊工作忙沒時間找他出來吃飯,但他每天都會給自己發簡訊問候。陳露則是看心情回復。 陳露又一次打開手機,看著0未接0未讀消息的屏幕,有些發呆。回過神來后索性把手機裝進背包里不去看,正起身打算去學校食堂吃晚餐的時候,背包里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陳露停下腳步猶豫了一會,拿出手機接了電話。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日照時間也越來越短。如今每天五點多就到了日落時間,出了班級,便是一條長長的林蔭道。此時也因為式微的光線變得光影模糊,曖昧的夕陽透過樹林照下來,陳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走到學校側門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那輛黑色的車靜靜地泊在路旁,他徑直走過去開了副駕駛的車門。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西裝,金色的領帶,胸前還別了個胸針,看樣子大概是出席了什么正式的場合。面部潔凈,皮膚也緊繃有光澤的男人看起來還是很年輕的樣子。飽滿的額頭和顴骨間是微微凹進去的眼眶,因此側面的輪廓看起來尤為立體。 他看起來也有些疲憊的樣子,陳露沒有問,他便開口,語氣很輕松地:“這幾天一直想聯系你,但是太忙了就忘了。今天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陳露側頭看著白俊的側臉,被發蠟梳上去的劉海有一些凌亂了,有幾縷垂下來,看起來像是有些累了,可又顯得年輕了一些。察覺到他的目光,男人輕輕笑了:“怎么了?” 陳露有些發窘,轉頭不再去看。車子開了幾十分鐘,到了一條燈火通明的路邊,看起來都是一些裝修華麗時尚的飯店和酒吧。陳露有些意外他會帶自己來這種地方。兩人下了車,男人輕輕扶住他的肩膀道:“這邊都是你們年輕人喜歡的地方,今天你做主,我們好好放松一下。” 看到白俊盡力融入年輕人的氛圍的樣子,他不由得笑了。看見他微笑,男人的眼神都亮了一樣:“走吧。” 他點點頭,兩人便在路上尋找一家合適的店。陳露其實平時很少出來玩,同學聚會的場合他會和一群人出來找一些年輕人的樂子。眼下流行泡吧,卡拉OK之類的這些洋東西,他倒是都跟著別人玩過,但沒覺得有什么特別好玩的。平時他也不是很熱衷于社交,學習打工就已經很忙。但和男人在一起,這種感覺又很新鮮,讓他此刻有些想要偶爾放松一下的沖動。 他看中了一家酒吧,看菜單是會提供一些小吃之類的店。他便推門進去了,男人跟在他的身后,二人進了店,找了一個靠近角落的座位落了座。這家店很隱蔽,但是招牌和裝修都很精致,有一種美式復古的懷舊感。兩人點了兩杯雞尾酒和兩樣小食。其實陳露沒怎么喝過酒,但今天看男人這副“舍命陪君子”的樣子,他不知道為何心情變得有些好,甚至有些想要灌男人多喝幾杯的調皮想法。 男人也察覺到了他的好心情,噙著笑看他:“最近節目的彩排還順利嗎?” “還行,只要后排幾個人不出差錯。”他之前賭氣沒告訴白俊匯演的事,可白俊自己查到了,執意要來學校看。不過看他那副堅持的樣子,其實讓陳露心里很受用。畢竟親生父母從來不支持自己的芭蕾舞學習,恐怕只有男人態度會這么積極。 這次他是領舞之一,固然想要借著這次機會一展才華,但這次男人堅持要來看,也讓他有了種賭氣要跳出個全場最佳來的意思。 男人點點頭,一副對他很放心的樣子。 酒吧里放著輕柔的爵士,他注意到男人剛才下車就拎著的一袋東西。看包裝的紙袋是很高檔的東西,不知道是送給誰的。女人嗎?他眉頭一蹙。是禮物吧,淡皮粉色的紙袋子,提手還被緞帶包扎好。這樣精致的東西,總不可能是他買來自己用。 他正在心里暗忖著,男人卻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子,態度很正式地向他說道:“前陣子你過生日,我還什么都沒有送給你。” 陳露聽了這話,不由得抬頭看向他,只見他拎起放在一旁的紙袋給他:“送給你的生日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他有些吃驚,一時之間沒回過神來,也沒伸手去接。男人就這樣保持著給他禮物的姿勢。 “什么東西,是裙子嗎?”他接過袋子打量著,調笑道,“好像女孩子用的。” “跳芭蕾的都很費鞋子,我也是和別人聊過才知道。本來沒想好該送你些什么,還好別人告訴我。所以我送了你一雙舞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尺寸。” 陳露沒想到男人的禮物準備得這么用心,便不發一語低頭打開了禮物袋子。頗有質感的鞋盒,打開是一雙珍珠白色的綢緞舞鞋,如貝母一般在燈光下漫射著輕柔的光。針腳漂亮,觸感柔軟,仿佛一朵從天上剛摘下來的云彩。看起來大小也正好,不知道白俊怎么選得這么準。 他很喜歡。 可他又不想表現得太高興,抬起頭,只輕輕說了聲謝謝,便不做聲了。 但男人像是看出來他很喜歡,只噙著笑看著他,眼神亮亮的。看見男人一副了然的神情,他其實是有些羞窘的,感覺自己逞強得很沒必要。他輕咳一聲,像是要緩解一點尷尬,可又有些后悔自己干嘛一副局促的樣子。 “本來買了一個生日蛋糕給你的,可是今天太忙了沒來得及去取。等到下次再給你帶個剛做好的。” 男人良好的教養,使得他總是這么細心體貼。可這種相處,沒有了當年父子間親人般的親昵,夾雜了點時隔多年混進來的距離感,讓他的心里有一些酸楚。可這傷感卻沒有緣由,他們早已被證實了不是親生父子,如今他也堅持不再和他相認。是啊,當年被認養回去,那場鬧劇般的變故,如今想來仍然不真切。十四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年齡。他什么都記得,可如今一回想,和男人之間那段至親之間的親密關系,卻看起來是那么的模糊了。 事到如今,他竟不知道他們之間該如何相處。男人這樣的親昵,對他而言也只有陌生。 他不由得有些鼻頭發酸,強忍下來,故作平靜:“生日聚會那天都吃完了,也不用這么麻煩。我們還是不用總見面的好。” 白俊顯然沒料到他話鋒轉到這里來,愣了一下,低頭苦笑了一聲,右手無意識地拉扯著干馬天尼里的橄欖梗:“還是這么討厭我嗎。” 陳露沒作聲,他其實對男人說不上討厭,可那年的創傷太鮮明銳利,他到現在還隱隱作痛。他一直想問男人,這么多年為什么毫無音訊,為什么看都不來看自己一眼?那種被全然拋棄的感覺,是他第一次嘗到來自最親的人的刻骨銘心的背叛。他不敢再相信誰,包括眼前的這個人。 男人整理好情緒,再次看向他,又恢復到那副沉穩有風度的樣子:“再過一會也晚了,該宵禁了,我們走吧。” 這副樣子讓陳露只覺得有些反感。誠然,男人是一個社會上的成功人士,成熟,沉穩,沒有他料理不好,照顧不到的事。所以他也不會看見他情緒爆發,訴說著思念以及悔恨的樣子。 但心里的一隅卻猛然閃過那天公交站的擁抱和他略帶顫抖的語調,陳露只覺得心里像是被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每天五點多,陳露都會早早起床自己一個人先去舞房練一會,練完了去吃個早飯再回去和同學一起上第一節課。昨天沒有睡好,他有些困頓,練完了幾套基本功,出了身汗,才覺得清醒一點。一看時間也快七點,他便穿好衣服去了食堂吃早飯。 初秋的早上還是有些冷,風一吹汗便被吹干,他裹緊了外套,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剛拿了一碗粥幾個包子和一個雞蛋落座,手機卻震動了一下。打開一看,是男人傳來的簡訊“早上好”。他沒想到男人起的也這么早。可能由于昨天話題結束的很尷尬,所以這么殷勤早早就給他發簡訊。存心想晾著他,陳露沒有回消息。 正低頭吃飯,對面卻坐下了一個人,抬頭一看,是張建立。 張建立見了他,神情卻有些古怪,陳露正疑惑著,張建立卻直接開門見山問他:“昨天和你一起去酒吧那個男的誰啊?” “怎么了?你昨天也在?” 張建立愣了下,語氣有些遲疑:“沒有,和朋友玩路過看到的,他是誰啊?” “一個認識的人,怎么了?” 張建立表情仍然很糾結一般,陳露覺得莫名其妙,低頭吃飯沒理他。張建立卻一筷子都沒動,陳露抬頭看他:“還吃不吃了,飯,涼了。” “我……看見他開車接你。” 陳露挑了挑眉,語調上揚,反問他:“嗯。怎么了。” “你……缺錢就跟哥們說。” 陳露只覺得莫名其妙:“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他吃完飯端起盤子就走了,留下張建立一個人在那。回班級的路上,陳露越想越糊涂,他還是沒想明白張建立說這話的意思是什么。 就這樣懷揣了一天的疑問,到了晚上寢室幾個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飯,議論起來學校內最近的事,同寢的王亮說了聲:“我看側門現在越來越多寶馬車了。”說罷幾個人嘆了口氣,感嘆了一下世風日下。陳露仔細推敲了一下“寶馬車”是什么意思,這才明白張建立的話里有話。 他吃過飯就了宿舍樓去找張建立,敲了敲張建立的寢室門,把他叫了出來。 “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張建立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陳露說的什么事:“我親眼看見你收他禮物。這一周他都開車接你好幾次了。也別怪我多心啊。”張建立看看他,一副又怕他生氣,又堅持要說的樣子。 “你管我。”陳露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張建立卻拉住了他:“哥們是擔心你。咱們學校這種事見怪不怪了,你又長這么漂亮……” 陳露瞪了他一眼,張建立連忙改口的:“帥,是帥,不是漂亮。” 可他不會說出他和男人之間復雜的關系,他索性便沒作聲,張建立看他這樣,以為他默認了:“你還真就寄人籬下,讓人金屋藏嬌了?” “沒文化別亂用成語。”陳露沒好氣,“我和他算是親戚,他這次來D市出差,找我吃飯。禮物是送我的生日禮物。你一天都在想什么?” 張建議狐疑地看他一眼,那表情,也不知道他究竟信了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