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不速之客
這是一座造價不菲的半山豪宅,據說是數年前興榮幫發展得如日中天之際,幾個最賺錢的堂口一起花了大價錢請了當時歸國赫赫有名的園林設計師費時一年而建成,為了討一幫之主的歡心,豪宅并沒有設計成當時流行的歐式風格,反而參照了不少蘇州園林挖渠引水的造了小橋流水、怪石嶙峋,庭院深深的景觀。 鐘如一跟賀佳辰在這幫門徒虎視眈眈的目光之下走了進來,朱紅色的木門在他們身后緩緩地關上。 那個為首的門徒穿著一身黑短袖,頭上戴著一圈白帽子,一言不發的領著他們二人上了橋,過了流水潺潺的人工河,和尚吹打法器、誦經念詞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了,而空氣里那股紙灰夾雜著香火燃燒的氣味也越來越重。 鐘如一手里拿著一個烏木陳金的匣子,匣子很輕,拿在手里輕飄飄的,是出發之前賀佳辰突然交到他手里的。 “哎,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購物狂歡節嗎?”鐘如一看了一眼不遠處庭院中央和尚們圍成一團的背影,輕輕地拋起手中古樸精致的匣子,單手穩穩接住,“人家過生日開party你帶禮物來就算了,吊唁帶禮物,不是吧?” 賀佳辰微微側過臉斜睨了一眼長吁短嘆的鐘如一,后者滿不在乎的搖了搖手里的匣子,狷狂不羈的臉孔上絲毫沒有流露出分毫對接下來的鴻門宴畏縮的表情,反而真像此行是來參加一場慈善晚會那般瀟灑自如。 走在他們身前的門徒停下了腳步,回頭幾乎是兇光畢露的盯著鐘如一警告道:“你他媽的少在這里嘰嘰歪歪,我看你還能得意到什么時候。” “我有跟你說話嗎?你是應聲蟲嗎?不要隨便接大人的話,懂不懂?小弟弟。” “我看你他媽是欠扁是不是!”輕而易舉被鐘如一激怒的門徒幾乎是擼起了袖子就要沖著他這張帥得欠揍的臉孔揮起拳頭了,卻被從院子里走出來的另外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制止了。 “他們是二小姐的客人,不得多事。” “二小姐的客人?誰不知道宋爺早就下了江湖追殺令,但凡是他們賀家的人,進來了就別想出去!” 鐘如一笑瞇瞇的看著這個門徒氣得青筋暴起又無能狂怒的模樣,忍不住落井下石道:“現在馬仔都這么敬業的嗎?主人家的意思都敢忤逆,看家護院屬你叫得最響了,要不要給你頒發一個獎牌啊?汪汪汪。” 管事的中年男人這才看向了捧著匣子一臉欠扁的鐘如一,幽冷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這方精致的匣子上,淡淡地問:“這里面是什么東西?” 鐘如一挑了挑眉,絲毫不提自己對手中的匣子也是一無所知的空白,反而大驚小怪的攤了攤手:“早在進門之前,門口那些馬仔都把我們渾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搜了一個遍,你不會覺得這個小盒子里面放得下一把手槍吧?” “打開。”管事對鐘如一的滿嘴跑火車是置若罔聞,只是面無表情的對著身旁強壓著怒火的門徒下達了指令。 門徒也早就注意到這個欠揍男人手里的盒子了,不等管事說完便上前一步想要從對方手里奪走,未料此時一旁眉目稠麗如畫的男人忽然伸出手臂強硬的擋住了他伸向盒子的手,銳利得讓人頭皮發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門徒下意識的收回了手,有那么一瞬間,竟然有些畏懼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公子所傾瀉出來的氣場。 那是……殺氣嗎? “這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賀少嗎?”管事認得賀佳辰標志性獨此一份的臉孔,打量了一下他這身黑色的裝束,不肯松懈半分的問道:“這匣子里裝的是什么?” 賀佳辰收回了攔在鐘如一身前的手臂,望著對身旁人手中的匣子如臨大敵的管事不緊不慢道:“不過是一份表示誠意的隨禮,當然是要親手送到主人面前。你們興榮幫做下人的是不是都有點喜歡越俎代庖的毛病?上供的時候是不是還要先把銀錢拿給你們摸了再呈上去給當家的?” 這話說得管事的臉黑了幾分,做人手下的最忌諱被揣測有欺上瞞下的罪名,倘若傳到別人的耳中再加上一些添油加醋的妄言,就算資歷深厚如他,也難免少不了一番折磨人的拷問。 院內誦經聲停了下來,到了賓客上香的時間,管事遲疑又抗拒的看了一眼鐘如一手中堪堪只裝得下一串珍珠項鏈的匣子,終于還是退后一步,讓開了通往靈堂的路,只道了一句二位不要誤了時辰。 鐘如一用余光掃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匣子,若有所思的大步跨過門檻跟在管事的身后走進了內院。 今夜黯淡無光,靈堂搭設在院子中央,四周依次排開了白茫茫的花圈,拿著法器的僧人圍坐在花圈下面,正中間停著的是一具金絲楠木的棺槨,宋興揚的黑白遺照以及擺有花果香燭的祭臺陳列在前方,兩側的空地上,一邊整整齊齊的跪坐著披麻戴孝的親眷,一邊烏泱泱黑壓壓的是前來吊唁的各路人馬。 賓客們陸陸續續的排成隊上著香,鐘如一跟賀佳辰進來的時候,祭祀的司儀古怪的看了一眼名單上沒有的這兩個人,在跟管事耳語之后,拉長了聲音喊出二人的名姓之后,頓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小聲啜泣的婦人們還不知道那些道上有頭有臉的賓客們為何紛紛朝入口處這兩位年輕人看去,竊竊私語的聲音一時之間蓋過了僧人們有規律的敲打法器聲,有沉不住氣的高級門徒已經殺氣騰騰的站起身,更有好事者交頭接耳的期待著接下來即將上演的血腥場面。 夜風吹過庭院,帶動著白色的花圈都左右搖擺,祭臺上的香火也忽明忽滅,半明半暗的燈火里眾人各懷鬼胎卻惡意滿滿的目光聚集在一起,是足以把這兩位年紀輕輕,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后生所淹沒的無盡沼澤。 “肅靜——” 回過神的祭祀司儀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清了清嗓子,尖細的嗓音具有穿透力的借著風聲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嘈雜的聲音漸漸地淡了下來,只有停在空地中間的棺材后邊傳來一陣陣若有似無的呻吟聲,夾雜在嗚嗚的風聲里,給夜色蒙上了一層不祥又詭異的色彩。 “我正愁不知道拿什么給阿揚陪葬,好好的祭品就送上門來了,看來也是老天垂憐我宋之昂白發人送黑發人。” 穿著一身黑馬褂的老者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供桌前,布滿褶皺的手顫抖著撫過遺照的玻璃相框,回過身用那雙充滿血絲卻異常狠辣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向站在入口處的賀佳辰。 這是一雙飽經風霜卻叱咤江湖的眼睛,縱使年歲老矣,卻依舊狠厲如初,熟悉興榮幫的人都知道,一幫之主的宋爺從自立門戶、發揚光大興榮幫的那一天起,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樣的眼神了。 今晚注定是一個流血的日子。 宋爺不等賀佳辰開口,猛地一揮手,就立馬有守在一旁的馬仔會意的從棺材后面拖出了一個血rou模糊的東西,前排的女眷在看清楚突然被扔到棺材前的東西之后不由捂住嘴避開了視線。 站在數米開外的鐘如一還在思忖這是團什么東西的時候,只看見有馬仔端來一盆冒著熱氣的開水朝地上這團東西澆下,伴隨著響徹天際的慘叫,一道嘶啞的聲音支零破碎的劃破這片不安的土地。 “啊啊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鐘如一握住匣子的手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原本輕若鴻毛的盒子此刻卻沉甸甸的仿佛有千萬斤那么重,在手里發著燙的往下墜。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而站在他身側的貴公子的臉上卻露出了饒有興趣的表情,就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場好戲等待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