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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一些車在線閱讀 - 五

    卓凌看著心痛,卻已經沒有力氣再扔掉。

    身邊的暗影司同僚在和他說話,可他耳中只有一片模糊的嗡鳴聲,什么都聽不清了。

    京中的加急密函雪花片似的往這里飛,催著沈桐書回京。

    沈桐書焦急萬分,又從京中調了一隊人過來,把魔教天水一樓和煙鳥閣三方勢力查了個底朝天,也只得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線索,無甚大用。

    卓凌的身體慢慢好起來,可他執意不肯打掉孩子,一個人沉默著練劍,很少與人交談。

    他知道皇后娘娘在焦急什么。

    一半是擔憂他命喪于鬼胎之手,一半是擔憂沒了卓凌牽制,就再也無法引江淮渡出手。

    說來很是奇怪。

    人生十余年,卓凌總是過得稀里糊涂,總也瞧不懂旁人心中愛恨情仇。

    可他現在卻明白了很多事。

    世上如他這般傻的人太少,人們各有各的顧慮,各有各的焦灼,各有各的……不得已……

    江淮渡也是迫不得已,才對他們的孩子下如此狠手,對嗎?

    卓凌收劍回鞘,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眼里泛著說不清的酸澀苦楚。

    秋意已深,寒冬將至。

    他腹中的孩子,就快要足月了,他卻不知道該去往何方。

    這世上,再也沒有卓凌的家。

    卓凌回到房中,放下劍,對著鏡子解開衣衫。

    鏡中的人原本有張少年英氣的臉,可那雙眼中的光芒卻再也不似原來的明亮清澈。

    他有了心事,有的痛苦,有了迷茫和自我厭棄。

    他再也不是以前的卓凌。

    稍晚些的時候,沈桐書過來找他。

    沈桐書是來辭行的,京中那人已經急得起了火泡,讓沈桐書一定要回京。

    沈桐書此人,哪怕天已經塌到了屋頂上,他也能不溫不火地請你喝杯茶。

    卓凌握著茶杯,坐不敢坐,站無處站。

    沈桐書說:“卓凌,我要回京了。你若是無處可去,不如隨我回去,暗影司永遠為你留著位子。”

    卓凌低著頭,目光只能瞟過沈桐書握著折扇的那只手。

    他說:“是,娘娘。”

    他也終于學會了撒謊,學著那個騙子,學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卓凌知道,他腹中胎兒如此要緊,沈桐書斷不會放他自己離開。

    可他必須要離開了,他要親手了結一切。

    卓凌乖乖跟著沈桐書回京,一路上安安靜靜的,就好像他已經平靜地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入京之后,沈桐書要回宮,派人把卓凌送去松鶴堂暫且安置。

    卓凌一面低低答應,可身邊的守衛一旦少了,他立刻借機逃開,迅速消失在了京城錯落復雜的樓閣之中。

    他出身暗影司,回到京城,才是真正的如魚得水。

    卓凌回到了楚月樓。

    他記起來了。

    那日在武林大會上,他看到的那個天水一樓副樓主,曾經出現在楚月樓。

    就在……就在陛下沖到楚月樓捉jian的那一夜。

    那時,皇后娘娘歸隱已久,連暗影司都不知道皇后的消息。天水一樓的人卻出現在這里,那說明,這個地方,一定有讓天水一樓值得來的地方。

    卓凌悄悄來到楚月樓的后院,從柴房中穿過,悄無聲音地行走在屋脊上。

    此時天色已暗,嫖客們陸陸續續走進來,歡聲笑語歌舞笙簫一起響著,吵吵嚷嚷的,讓卓凌潛伏得更加得心應手。

    他懷胎九月有余,身子已經很沉。

    可他心里卻痛快至極了。

    卓凌一個一個辨認著走進大門的人,有些是王公大臣,有些是富賈鄉紳。

    可他沒等到那個讓人眼熟的人。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花廳里的客人們都玩累了,抱著懷里的美人去樓上休息。

    衣衫鬢影飄飄如仙,卓凌恍惚中好像嗅到了一股奇異的香甜氣味。

    那是……那是……

    卓凌忽然頭痛起來,踉蹌著差點摔下去。

    那是……合歡花的香氣!

    就是江淮渡給他下毒之前,讓他聞到的合歡花香。

    卓凌在楚月樓里沒等到天水一樓的線索,卻再一次重溫故夢,重憶舊痛。

    楚月樓里,有煙鳥閣的人。

    天水一樓和煙鳥閣之間……到底有多少事,江淮渡騙了他。

    卓凌呆呆地坐在楚月樓的屋頂上,看著天空中那一輪枯風冷月,夜色中飄著冰冷的雨氣。

    他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初入江湖的那一天,他呆呆地坐在江南小鎮的屋頂上,一個人,不知道該去哪里,卻也沒有認識江淮渡。

    那時的卓凌,太懶,太天真。

    卓凌在令人暈眩的合歡花香氣中閉上眼睛,慢慢讓自己冷靜下來。

    京城秋末的夜色里,細雨悄悄飄下來。

    一道有些笨拙的影子,悄無生意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楚月樓中,名倌洛寒京坐在窗前剪著燭花,若無其事地撥弄著香爐中的木香。

    合歡花的味道與秋夜細雨并不搭襯,可他喜歡。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楚月樓的名倌洛寒京喜歡合歡花。

    裊裊香氣飄出窗縫,在迷蒙雨夜中悄然散開,傳遞著危險警告的消息。

    江淮渡站在楚月樓下,抬頭看著黑暗中那排曖昧朦朧的紅燈籠,嗅到了合歡花的香氣。

    秦桑在警告他?

    卓凌是暗影司出身,江淮渡一路上不敢跟得太緊,生怕又惹卓凌生氣。

    他看到卓凌來到楚月樓,卻也不清楚卓凌為何要來。

    可秦桑為何要警告他?

    楚月樓里出了什么事?

    江淮渡仰頭看著在朦朧燈影中飄飄落下的雨絲,心里緊得發慌。

    秦桑給他的消息還在耳邊。

    “天水一樓另有打算。”

    不行,他顧不得卓凌生氣不生氣了。

    如果暗影司沒本事保護好他的小呆子,那他只能把卓凌強行帶回煙鳥閣,直到……直到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為止。

    卓凌出身暗衛,他若真的想躲起來,誰都找不到他。

    可江淮渡很擔心。

    那個小呆子雖然又呆又笨,骨子里卻倔得要命。

    他逃離暗影司的監視跑到楚月樓,就一定是發現了什么事情。

    以卓凌的性子,絕對不可能隱藏在暗處不出來。

    江淮渡深吸一口氣,他必須要趕在天水一樓之前找到卓凌!

    人找不到,江淮渡只能守株待兔。

    他太了解卓凌的脾氣,那小呆子今天無功而返,明日必會再來。

    江淮渡悄無聲音地用假身份租下了楚月樓對面的一間客房,守在窗邊靜靜等候天黑。

    因為秦桑的警告,他不能在這里強行把卓凌擄走,可是下藥……

    江淮渡微微苦笑,他卻認真地向那個小呆子發過誓,再也不會騙人了。

    天黑之后,卓凌果然又來到了楚月樓。

    江淮渡耐心地等著,等卓凌離開他就追上去。

    可京城是卓凌的地盤,那些錯綜復雜的小道樓閣太過崎嶇,江淮渡一只老狐貍竟然也跟丟了。

    無奈只好次日再守。

    還好卓凌還是像以前一樣傻,每晚都回來,坐在屋頂或者隱藏在樹枝里,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凝視著楚月樓里的動靜,因為不知到底在盯誰。

    卓凌很有耐心,他是一個沉得住氣的獵手。

    他知道,只要守好圈套,想要的獵物就一定會來。

    熙熙攘攘的客人中,忽然走進了一個頭戴方巾的書生。

    書生手拿折扇,身著布袍,看上去有些窮酸。

    他環顧四周坐了一會兒,不曾喝茶也不曾點客,就這樣離開了。

    那張臉……那張臉是陌生的,一張普通的清俊秀才模樣。

    可卓凌記得,他就是記得。

    那是……那是武林大會的時候,憑空消失在人群里的那個天水一樓副樓主!

    卓凌急忙握劍追了上去。

    他腳步輕盈,身形如影,一路遠遠地綴在那書生身后,只想看看這人到底要去哪里。

    書生不緊不慢地走著。

    卓凌心急如焚地跟著。

    轉過一道急彎,卓凌驚愕地發現,那書生居然不見了。

    心口升起一陣寒意,卓凌下意識地想要拔劍,卻聽得身后一聲輕笑。

    “卓少俠,少年人都像你這般心急嗎?”

    卓凌回頭:“是你!”

    書生折扇輕搖,笑意盈盈:“卓少俠,天水一樓想放你多過幾天逍遙日子,你卻自己撞上來,那可怪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清瘦書生手中折扇忽然化作奪命利刃,沖著卓凌胸口而來。

    卓凌拔劍格擋,凌厲地殺向書生面門。

    這書生看著清瘦柔弱,下手卻極為狠毒,招招襲向卓凌致命之處。

    卓凌不懼不怒,沉著應對:“天水一樓,到底有何用意?”

    書生輕笑一聲:“卓少俠好奇了?”

    扇影劍風凌厲交錯,秋雨綿綿凄冷入骨。

    卓凌一劍削落書生鬢邊發絲,怒吼:“告訴我!”

    他腹中胎兒已成鬼胎,對于潛龍譜應該已無用處,天水一樓為何對他緊追不放,甚至語氣之中,竟是早有準備。

    書生漫不經心地說:“卓少俠,你聽說過長夜山的傳說嗎?”

    卓凌一陣恍惚,耳邊似乎響起了遙遠的低語。

    “長夜山……凌兒……別回去……這一生……都別回去……”

    趁卓凌恍神的時候,書生折扇收攏狠狠撞向卓凌胸口大xue。

    眼看卓凌就要命喪這一擊,一陣凌厲劍風從天而降,逼得書生不得不回手防備。

    一道高大的青影落在了卓凌身前。

    江淮渡面色冰冷,不待兩人有所反應,就勢如閃電般連攻書生數招:“言清澹,你找死!”

    言清澹武功遠不及江淮渡,幾招下來已然節節敗退,身負數道傷口。

    正當江淮渡一怒之下就要把言清澹置于死地的時候,身后的卓凌卻溢出一聲痛楚的呻吟。

    江淮渡回頭,卓凌臉色蒼白神情恍惚,手中的劍“嘡啷”墜地,人也搖搖欲墜。

    言清澹趁機虛晃一招逃之夭夭。

    江淮渡無心再追,沖到卓凌身邊把搖搖欲墜的人摟在懷里,慌得手足無措:“卓凌,卓凌!”

    卓凌只覺得腹中絞痛,痛得他神志模糊。

    長夜山……長夜山的傳說……是什么呢?

    有人告訴過他,一定有人認真地告訴過他,讓他記住,讓他千萬不要忘了。

    可他還是忘了,他忘了那個人是誰,忘了那個人曾經說過什么。

    只記得淅淅瀝瀝的雨,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難過地低語。

    耳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溫暖的懷抱牽扯著五臟六腑里的痛楚,逼得他從幻覺中清醒過啦。

    第十五章

    腹痛慢慢消失,腹中的孩子終于安靜了下來。

    卓凌抬起頭,撞進一雙溫柔的眼睛里。

    他抿著唇,痛楚憤怒的質問還沒說出口,卻已經淚流滿面。

    他想過好多次,若找到江淮渡,該如何說,如何做。

    他要報復,要懲罰江淮渡的背叛,他要一刀一刀刺進江淮渡的胸口,質問他為何要對自己和他們的孩子如此殘忍。

    卓凌一輩子都沒恨過誰,那些曾經欺辱他的師兄,那些曾經折磨他的師父,他誰都不恨,只想離得遠遠的,再也不回去。

    唯有江淮渡,唯有江淮渡……

    他恨得心尖疼,卻又念得心尖兒疼。

    一夜一夜,恨得咬牙切齒輾轉難眠。

    可再見面,除了落淚,他卻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江淮渡低頭看著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他的小呆子,在看著他哭啊。

    他該怎么辦?

    該說些什么?還是不管不顧地直接吻下去?

    江淮渡做了一輩子情場浪子,此時卻笨拙地不知該如何應對小呆子淚眼朦朧的眼睛。

    卓凌一手扶著肚子,一手狠狠推開了江淮渡。

    江淮渡慌忙抱住卓凌的身體:“卓凌!”

    卓凌眼中含淚:“江淮渡,你又來干什么?”

    江淮渡說:“你懷著我江淮渡的孩子,還想跑到哪里去?”

    想起孩子,卓凌心中更痛,又是哭又是笑:“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死了,江淮渡,他死在我肚子里了!”

    江淮渡怎么能再和他提起孩子,怎么能……怎么還有臉再說起他們的孩子!

    江淮渡狠狠把卓凌禁錮在懷中,聲音低沉堅定:“我不信。”

    卓凌痛苦得手指發抖:“是你殺了他……”

    江淮渡說:“是我下的毒……卓凌……我承認了,是我下的毒。可我知道那是什么毒,絕不可能把我們的孩子變成鬼胎。”

    卓凌捂住耳朵,他不想聽江淮渡說話,他再也不想聽到那個溫柔的男人再對他說一句謊言。

    他太笨了,笨的分不出江淮渡究竟哪句是利用,哪句是真心。

    那么,那就什么都不要再聽了。

    哪怕江淮渡騙天騙地騙眾生,也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可江淮渡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一個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傻子,還要一次一次來到他身邊,騙得他癡癡傻傻,不知魂在何方。

    江淮渡承認了,承認給他下毒,承認了曾經想謀殺他們的孩子。

    那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卓凌掙開江淮渡的懷抱,拎起劍大著肚子狼狽地蹣跚而行。

    江淮渡寸步不離地跟著。

    卓凌怒氣沖沖地走。

    江淮渡心驚膽戰地看著卓凌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問:“卓凌,你剛才臉色不好,是不是肚子痛?”

    卓凌抿著嘴不肯說話,臉色蒼白目光直視前方。

    江淮渡說:“你不想搭理我,就回暗影司好不好?那里安全。”

    卓凌停下腳步,沙啞著嗓子輕聲說:“我保護得了自己,江閣主,我害怕的是你。”

    江淮渡如遭悶棍,胸口眼前嗡嗡作響,慌忙抓住卓凌的手:“卓凌你聽我說!”

    卓凌紅著眼眶,恨恨地說:“江淮渡,你對我說過的話,可有一句是真的嗎?”

    江淮渡一生說了太多謊,騙敵騙友騙自己,更是狠狠騙了一個傻乎乎的小呆子。

    他的小呆子傷心了,害怕了,縮回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再也不愿意搭理他。

    江淮渡心里疼得發抖,卻已經失去了把卓凌抱在懷中的資格。

    卓凌走了。

    江淮渡追上去:“卓凌,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訴你,只要你問的,我全都告訴你!卓凌!”

    卓凌猛地停下腳步,回頭定定地看著江淮渡,眼中的淚像是總也流不干的。

    江淮渡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靠近:“卓凌……”

    卓凌哽咽著,輕聲說:“把我娘的簪子還給我。”

    江淮渡下意識地把袖子背在身后:“你送給我的東西,怎么還有要回去的道理?”

    卓凌惱了,哭著喊:“你還給我!”

    江淮渡不肯。

    連定情的簪子都要討回去,小呆子一定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理他了。

    江淮渡死死握著他們之間最好的那點牽絆,無論如何都不撒手:“我弄丟了。”

    卓凌說:“江淮渡你還在騙我!”

    江淮渡懊惱地垂頭,卻怎么都不肯把簪子還回去。

    卓凌要了半天也要不回來,只能扶著肚子氣沖沖地繼續走。

    江淮渡不依不饒地跟在后面:“卓凌,我現在窮得叮當響,你若是把簪子要回去,我可要披發上街了。”

    卓凌又是難受,又被江淮渡氣得哭笑不得,邊擦淚邊說:“江淮渡,我記不起我娘的樣子了……我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那支簪子是她留給我的唯一東西,你既然不珍惜,為什么不肯還給我……”

    江淮渡有太多的事不知該如何向卓凌解釋。

    他的多疑,他的痛苦,他的一步踏錯萬劫不復。

    這些話若說出來,就像是狡辯一樣,只會讓卓凌更痛苦,更憤怒。

    江淮渡一輩子都在說謊,實在不擅長該如何說出真心話。

    卓凌扶著肚子搖搖晃晃地走在漆黑的秋夜里,細細的雨絲越來越密。

    江淮渡說:“小呆子,下雨了。”

    卓凌抿著唇不說話。

    江淮渡說:“你冷不冷?”

    卓凌低著頭。

    他原本不覺得冷。

    卓凌自幼在天鴻武館備受欺凌,總是一個人睡在柴房里。他武功好,并不會覺得冷。

    可今夜的雨,好像比以前都更涼一些,悄無聲息地滲透進衣服里,骨節中隱隱作痛。

    不知是因為他懷孕了,還是舊疾未愈,以至于身子虛弱了許多。

    卓凌別別扭扭地想說一聲“不冷”,張嘴卻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噴嚏:“阿嚏!”

    一件溫暖的外衫立刻罩上來,驅散了秋夜里的雨水和寒氣。

    江淮渡輕輕嘆了一聲:“小呆子,你這樣一直走,是要去哪里?”

    卓凌眼睛酸澀。

    秋夜冷雨,枯草落葉,到處都是凄冷腐朽的不祥之氣。

    這樣的夜晚,就該早些回家,點一盞燈,煮一壺茶。

    可他……又能回哪里呢?

    江淮渡看著停在路邊的卓凌,就像在雨中看見了一只瑟瑟發抖的小奶貓。

    小奶貓的頭發濕了,亂糟糟地貼在臉上,肩膀緊緊縮著,不受控制地輕輕發抖。

    江淮渡恍惚中忍不住抬手摸上了卓凌的頭發,他想說,你也無家可歸,對不對?

    卓凌躲開了他的手,說:“江閣主,你我不是一路人。”

    江淮渡太聰明,心太重。

    可卓凌,只懷念著煙鳥閣里的那一座小院,種著白菜茄子,養著雞鴨貓狗。

    他的夫君不是煙鳥閣的閣主,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俊美男人,挽著袖子去院子里折騰那片大白菜。

    小灶的柴火燒得很旺,木炭發出噼里啪啦的輕響。

    小橋流水,隱世逍遙。

    那樣寧靜安穩的尋常生活,才是卓凌可望不可得的人生。

    他不在乎潛龍譜的歸處,更不在乎長生不老的傳聞。他這一生都懵懵懂懂地隨風漂泊,心中所念的,只是想要一個家。

    江淮渡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像他這樣沒出息,像他這樣傻。

    江淮渡跟在卓凌身后,說:“你不想理我,也不該在這種天氣里淋雨,若是得了風寒,還怎么上躥下跳地和天水一樓斗?”

    卓凌說:“我會自己去客棧。”

    江淮渡說:“那你為何至今還在街上?”

    卓凌低頭看著自己已經高高隆起到衣服都蓋不住的肚子,又羞又氣地紅了臉。

    江淮渡試探著輕輕牽過卓凌的手,被卓凌甩開了。江淮渡苦笑著捏捏自己的手指,說:“我在京城有一處酒樓,后門常年關著,只有我的幾個親信知道。你跟我來,好好休息一夜,吃些東西,好不好?”

    卓凌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說:“我怕江閣主再給我下毒。”

    江淮渡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半天才緩過來:“你若是不想吃東西,就去洗個澡,換身干凈的衣服,好不好?你從暗影司的眼皮子底下跑出來,衣服太單薄了。”

    卓凌仍是不肯。

    江淮渡一個箭步沖上去,緊緊握住了卓凌的手腕,聲音低沉語調哀切:“卓凌……就去換身衣服,好不好?”

    卓凌紅著眼眶小聲說:“我去換衣服,你把我娘的簪子還給我。”

    江淮渡下意識地就要說“好”,可他低頭卻撞上了小呆子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熟練的謊話再也說不出口,江淮渡在雨中呆滯了好久,最終還是挫敗地揉著額頭:“卓凌,我答應過你不說謊了。”

    卓凌也愣住了。

    淅淅瀝瀝的雨絲越來越密,江淮渡下意識地抬起手,擋在了卓凌額前。

    那雙眼睛像黑曜石一樣干凈明亮,不該落上這么冷這么疼的雨。

    卓凌輕輕眨著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江淮渡。

    江淮渡說:“卓凌,我答應你的話,每一句都記在心里。我不會再騙你,絕不會再傷害你。”

    卓凌心中輕輕顫著,疼痛從心口一直漫延到指尖,一起輕輕地發顫。

    他說:“江閣主,我相信你,你請回吧。”

    說著,卓凌轉身便走。

    江淮渡喊:“我沒處去了!”

    卓凌忍著淚水在雨中越走越遠,身后傳來江淮渡哽咽的聲音。

    “我沒處去了,卓凌……我沒有父母親人,沒有朋友兄弟。魔教,天水一樓,武林盟……他們都想要我死,我沒處去……卓凌……我沒處去了……”

    卓凌哭著在雨中喊:“你還有你的野心,你的煙鳥閣!”

    江淮渡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拿到潛龍譜中的什么寶藏什么長生之謎……我只是……只是想毀了潛龍譜……卓凌……我什么都告訴你,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你別留我一個人,卓凌!卓凌!”

    他的小呆子不要他了,再也不信他,不理他,不管他說什么,都變成了蒼白可笑的謊話。

    江淮渡一生機關算盡謹小慎微,卻偏偏在最不該錯的地方,撒下了一個又一個彌天大謊。

    卓凌咬咬牙,一邊抹淚一邊往前走。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響,卓凌下意識地回頭,發現江淮渡已經倒在了雨水中,臉色慘白,呼吸微弱。

    江淮渡把卓凌身體里的毒引到自己體內,已經痛了兩月有余。

    他心中清楚,他就像生活在豺狼虎豹群居的深山中,一旦合上眼睛,就會有無數猛獸撲上來撕咬他的軀體。

    卓凌和他們的孩子也會失去最后一道保護的盾牌。

    他用一股真氣硬撐著跟在卓凌身后,絕不肯讓自己在疼痛中昏過去。

    可他今天真的太痛了。

    他的小呆子走得倔強又可憐,搖搖晃晃,孤苦伶仃,卻怎么都不肯再回到他懷中。

    江淮渡心頭又生算計,干脆放任自己真氣四散,痛得徹底昏了過去。

    昏倒之前,江淮渡模模糊糊地想,小呆子會搭理他了嗎?

    還是放任他就這樣躺在雨中,直到被追過來的魔教或者天水一樓帶走為止?

    江淮渡在劇痛的昏迷中恍惚看到了他童年的住處。

    那是天水一樓深處的一座小樓,窗戶釘死了,布滿劇毒的蛛網,碰一下就會痛不欲生。

    他那時還很小很小,好像還不會走路,或者會走了,但走的并不穩。

    他一個人住在那座小樓里,在很多人的監視下吃飯喝藥。

    那些藥很苦,他不想喝。

    可他如果反抗,就會被打得很疼很疼。

    那樣的日子很長很長,小小的江淮渡不知道世上有白天和黑夜,也不知道有蝴蝶和花。

    江淮渡艱難地張開嘴,輕輕伸出手,又怕又寂寞地去觸碰窗上的蛛網。

    那是他對這個世界唯一的感知。

    熟悉的劇痛沒有傳來,他觸碰到了一張柔滑的臉,小小的鼻尖有些燙,似乎是剛哭過。

    指尖的觸感一閃即逝。

    江淮渡緩緩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他的小呆子,正扶著肚子離開,留給他一個氣哼哼的背影。

    江淮渡下意識地伸手要抓,卻連小呆子的衣角都沒抓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呆子離開。

    他跌回床上,苦笑一聲。

    他的……小呆子啊……

    江淮渡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忍著痛慢慢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在房間里,尋找那個氣哼哼的小呆子。

    這是一間客棧的房子,那個小呆子到底是沒舍得把他自己扔在大街上。

    江淮渡走出臥房,隔著簾子隱隱看到了那邊的人影。

    濕漉漉的黑衣從身上脫下來,露出一身緊實白皙的皮rou。

    卓凌雖然長得又呆又軟,但畢竟是自幼習武之人,平肩長臂,窄胯細腰。

    纖細的腰肢好像要撐不住那個圓滾滾的孕肚了,每走一步都搖搖晃晃萬分艱難。

    江淮渡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卓凌笨拙地抬腿要埋進浴桶里,卻不得不扶住自己搖搖晃晃的肚子,狼狽地跨坐在了浴桶的邊緣上。

    江淮渡忍不住上前一步,扶住了卓凌笨重的身子:“小心!”

    卓凌紅了臉,狼狽地緊緊握住江淮渡的手臂:“你……你走開!”

    江淮渡不依不饒地抱著卓凌:“你身子笨了,不該一個人沐浴,很危險。”

    卓凌說:“江閣主,我不想看到你!”

    只要看到江淮渡的臉,他就會想起那些可笑的愛戀,想起遭受的欺騙和背叛,想起他腹中那個已成鬼胎的孩子。

    他再也不想見到江淮渡了……

    江淮渡急忙說:“你不想見我,卻還是帶我來了這里。”

    卓凌閉上眼睛:“我是怕你被別人抓去解開潛龍譜!”

    江淮渡苦笑。

    卓凌心里一顫,不爭氣地就要掉下淚來。

    他還是這么心軟,為什么,他總是要為了江淮渡如此心軟。

    江淮渡手足無措地輕輕抱著卓凌,喃喃道:“卓凌,我那個時候也很怕,怕你不管我,讓我被魔教抓去放血解開潛龍譜。”

    卓凌賭氣說:“你那么聰明,誰能害得了你!”

    江淮渡被噎得胸口悶痛,垂頭喪氣地抱著卓凌,把還在生氣的小呆子溫柔地放進了熱水中。

    卓凌夾緊雙腿,警惕地看著江淮渡:“出去。”

    江淮渡說:“天水一樓盯上你了,你現在很危險。”

    卓凌氣鼓鼓地說:“你盯著我更危險!”

    江淮渡:“……”

    江淮渡摸摸鼻子,強行讓自己的目光離開卓凌身上誘人的地方。

    大敵當前,內亂未平,實在不該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江淮渡深吸一口氣,說:“我去堂下給你買些吃的。”

    說著,江淮渡摸著鼻子走出了客棧。

    第十六章

    細雨未歇,打得草叢沙沙作響。

    江淮渡敏銳地從草叢中察覺到了一點異樣。

    他悄悄握劍在手,目光銳利地掃過那片草地。

    寒光隱隱,逼近聲音的來處。

    江淮渡拿劍撥開草叢,卻看到一只瑟瑟發抖的小紅狐貍,躲在草叢里,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他,可憐地嗷嗚了一聲。

    竟是他和卓凌在煙鳥山里撿回來的那只倒霉小狐貍。

    卓凌坐在熱水中,皺著眉看著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在圓滾滾的肚皮上,里面的小東西立刻活潑地動了幾下,天真又親昵。

    皇后娘娘說,鬼胎到了足月的時候,會撕開母體的肚皮呼嘯而出。

    可他不信,那個小東西和他血脈相連,能夠感知彼此的情緒。

    那不會是鬼胎的,一定……一定不會是鬼胎的……

    卓凌正發呆,房門忽然被推開。

    卓凌下意識地要去抓劍,卻看到來人是江淮渡。

    他又羞又氣,縮在浴缸里只露出一個濕漉漉的小腦袋:“你怎么又回來了?”

    江淮渡手心里捧著一只小小的紅狐貍:“我在外面遇到了它,它好像找不到你了,躲在草叢里淋著雨發抖,很可憐。”

    卓凌連忙伸出手去接:“阿緣!”

    小狐貍嚶嚶地跳進卓凌懷里,也不怕水,依偎在卓凌的肚皮上舔了一口。

    江淮渡:“……”

    卓凌和久別重逢的寵物親昵了一會兒,也不好意思再趕江淮渡走,別別扭扭地一起住了下來。

    趁著卓凌擼狐貍的時候心情好,江淮渡不動聲色地坐在了卓凌身邊,低聲說:“你怎么知道言清澹會出現在楚月樓?”

    卓凌說:“那你的人為什么會在楚月樓?”

    江淮渡噎了一下,訕訕地說:“我也不知道……”

    卓凌心中難過,輕聲說:“你看,你還是不會把真相告訴我。”

    江淮渡急忙說:“卓凌,我真的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氣,低聲說,“他叫秦桑,是我的手下。六年前,我派他去天水一樓做臥底,伺機偷取潛龍譜。”

    卓凌怔了怔,慢慢放下了防備。

    江淮渡說:“后來,他就失蹤了。我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只能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不久前,他傳信給我,讓我來京城和他見面。”

    卓凌說:“你……你要找的人……是洛寒京?”

    江淮渡說:“是,我還不知道他為何會變成洛寒京,但是在他身邊,一直有天水一樓的人監視。事情未明,我不敢貿然與他見面。”

    卓凌低頭撫摸著小狐貍光滑的皮毛:“如今各方勢力都在盯著潛龍譜,你很危險,比我還要危險。”

    江淮渡說:“魔教和天水一樓再著急,也不會和煙鳥閣蠻干,畢竟,螳螂捕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