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江淮渡,我是暗影司出身的習武之人,不是你懷里揣著的小白菜!" 卓凌心中也有著江淮渡無法明白的恐慌。 江淮渡太聰明,可他太笨了,總是跟不上江淮渡的思路。 他不想做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廢物,他希望自己能站在江淮渡身邊,一起面對命運殘忍的風雨煎熬。 江淮渡怔了一下,深深地看著卓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卓凌倔強地仰頭看他,堅定不移地表達著自己的心意。 末了,江淮渡輕嘆一聲,說:"好。碧絲,帶她進來吧。" 燕草面容平靜,什么都沒說,只是深深看了卓凌一眼。 卓凌也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茫然,不知這一眼是為何。 燕草死的很痛快。 在卓凌面前,江淮渡下意識地開始掩飾自己的殘忍。 他答應了卓凌不會再說謊,可是他艱難地活了那么多年,早已不知道該如何真實地表達自己。 燕草的尸體被人拖出去,埋在了煙鳥山外的一處荒墳里。 卓凌懷里的小狐貍聞到血腥味,立刻沖到前面呲牙咧嘴地做出了守衛的姿態。 卓凌說:"阿緣,回來。" 小狐貍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守在卓凌前面呲牙。 卓凌無奈地招招手:"阿緣,你是狐貍,不是狗,別叫啦。" 江淮渡因為掩飾而緊繃的心緩緩放松下去,隔著衣物輕輕撫摸卓凌的小肚子,滿足地輕輕嘆息:"小呆子。" 卓凌有點熱,在他懷里扭了扭,紅著臉說:"別摸……嗯……很大了……" 江淮渡握著卓凌的手緩緩摸到身下:"小呆子,為夫這里也很大了……" 卓凌驚恐地瞪大眼睛,隔著衣服摸到了那根guntang的巨物。 江淮渡在他掌心輕輕蹭了兩下,低喃:"小呆子的小屁股好久沒吃過大雞兒了,饞不饞?嗯?" 卓凌腰肢一軟,腹中胎兒劇烈地動起來。卓凌悶哼一聲:"嗯……別……快生了……別……" 江淮渡抱著卓凌放在桌子上,拎著那只狐貍扔出窗外:"碧絲,帶這小玩意兒到鎮上玩兒去。" 卓凌雙腿不知所措地晃來晃去,兩條纖細的小腿垂在桌沿,緊張地扶著自己的肚子:"江淮渡……嗯……江淮渡……" 江淮渡利落地把卓凌剝了個干凈,露出一身緊致如玉的白皙肌膚。 柔韌的腰肢隱約還能看出一點纖細的輪廓,孕肚可愛地鼓起來,把小小的肚臍都撐得圓圓的。 卓凌羞恥得不敢睜開眼,細白的手指緊緊抓住江淮渡的衣領:"你……嗯……快點啊……" 江淮渡附身親上去,guntang的大棒子沿著卓凌白嫩的大腿緩緩走向最甜蜜隱秘的深處,低喃:"小呆子,等會兒你一定會哭著求為夫慢一點,再慢一點……" 碧絲抱著那只兇巴巴的小狐貍在鎮上挑胭脂,氣哼哼地撅著嘴。 寒霜清冷的煙鳥山里,小小的院里種著白菜蘿卜。 軟綿綿的哭腔從窗縫里溢出來。 "慢點……嗯……孩子……在里面……嗚嗚……夫君……慢一點……啊……" 鼓鼓的孕肚輕輕搖晃著,兩條纖細的小腿無助地張開到最大,圓潤的腳趾緊繃著,細白的手指緊緊攀著男人看闊的肩膀,抓得手指都疼了。 江淮渡眼中閃過野獸似的兇狠光芒,日得更深更狠,每一下都幾乎要碰到卓凌腹中胎兒。 卓凌清秀的臉上布滿淚痕,眼角潮紅嫵媚,柔軟的唇微微張開,艱難地喘息呻吟:"不……嗚……不要了……夫君……嗯啊……夫君……" 江淮渡狠狠咬住那兩瓣柔軟的唇rou,狠狠吮吸。 卓凌嗚嗚地哭著,揮舞著手臂想要掙扎。 江淮渡低低壞笑著,忽然松開他的唇,低頭喊著一顆小奶頭,重重吮吸了一口。 一股說不出的劇烈酸麻瘋狂地從乳尖漫延開,有些痛,又有些癢,令人羞恥的鼓脹感逼得卓凌幾乎大哭出來。 江淮渡用舌頭撥弄著那顆小rou粒,含糊不清地低笑道:"八個月了,也該出些奶水了。" 卓凌羞恥得使勁兒抱住江淮渡的頭,被日得喘息都斷斷續續:"不……嗯……不要出奶……不要……" 江淮渡不依不饒地越吸越用力,手掌配合著重重揉按卓凌微微鼓脹的胸脯,口舌并用狠狠一吮。 卓凌哭著尖叫,孕期的身體一陣戰栗,嫩紅的乳孔微微張開,被強行吸出了一股乳白香甜的液體,盡數被江淮渡咽入了肚子里。 卓凌被欺負得太狠,昏昏沉沉地睡在江淮渡懷里,眼角掛著未干的淚痕。 江淮渡輕輕親了親卓凌的眼角,緩緩起身。 卓凌朦朦朧朧地昏睡著,恍惚中好像又聞到了合歡花的香氣。 江淮渡用蓋子蓋住了屋里的香薰,挽起袖子,從床下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箱。 他騙卓凌的。 卓凌的毒已入肺腑,身體十分虛弱,根本無法直接用藥。 江淮渡只能自己先行服藥,待解藥滲透肌骨血rou,再慢慢與卓凌換血。 這法子非一日之功,要一點一點慢慢換,讓解藥漸漸解去卓凌體內之毒。 就算賭咒發誓,他還是騙了卓凌。 他害怕卓凌會追問自己中毒的緣由。 再過十日,再過十日就好了。 等卓凌體內的毒全部清除,就好了。 江淮渡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的血液順著軟管一點一點流入卓凌身體里。 卓凌腹中的胎兒察覺到了母體的異樣,不安地躁動起來。 江淮渡輕輕撫摸著鼓起的孕肚,低聲安撫:"乖,很快就好了。" 卓凌最近總是做夢。 他夢到興安府大片的合歡花,甜膩的香氣撲鼻而來,肺腑中都是那股誘人的味道。 江淮渡站在朦朦朧朧的花雨中,青衣翩然,俊美溫柔。 卓凌歡喜地仰頭:"江淮渡,我們回家嗎?" 江淮渡點點頭:"過來。" 卓凌陷入了甜蜜的暈眩之中。 他記不清那一日自己到底為何會睡著。 以他的武功和體格,就算再疲憊,也不會就那樣毫無知覺地睡過去。 卓凌努力回憶著那一天發生的事,可他什么都記不清了,只記得江淮渡溫柔地說:"乖,喝吧,是桂花糖水。" 可卓凌記得那碗糖水好苦好苦,苦得他委屈地哭了。 卓凌恍恍惚惚地回憶著,可他再也記不清更多的事了。 一覺醒來,又是大天亮。 卓凌腰酸背痛地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揉著屁股趴在窗戶上,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們的小菜園。 江淮渡穿著短打挽著袖子,正在摘地里的秋茄子。 秋茄子水分少,腌咸菜最好吃。 卓凌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喃喃道:"我去刷咸菜缸……" 江淮渡拎著一筐秋茄子過來,抬手在卓凌額頭上敲了一下:"你大著肚子,胡鬧什么呢?乖乖回去躺著。" 卓凌乖乖點點頭,搖搖晃晃地回去睡了一個回籠覺。 江淮渡深吸一口氣,手指輕輕顫抖著。 卓凌雖然呆呆傻傻的,卻天生有種極為敏銳的直覺,特別是對謊言和危險。 江淮渡想起燕草臨死前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想對卓凌說什么呢? 是嘲諷,還是憐憫? 江淮渡正慌亂著,卓凌忽然又噔噔噔跑回窗邊,軟綿綿的聲音還帶著睡意:"江淮渡,我想吃蘋果。" 江淮渡狼狽地慌忙揚起一個溫柔的笑意:"好,我去鎮上給你買一些,喜歡吃硬的還是軟的?" 卓凌打了個哈欠:"軟的……" 卓凌喜歡吃軟的水果。 軟軟的桃子,軟軟的梨。 第十三章 江淮渡來到鎮上,在攤子上挑了幾個又甜又面的大蘋果。 他幼時掙扎在生死之間,少年時學著開始和一群魔鬼周旋博弈。 他受過苦,遭過罪,卻至今才剛剛學會cao心柴米油鹽的市井生活。 有些麻煩,倒也樂在其中。 江淮渡拎著一兜蘋果去鎮上的據點找碧絲。 煙鳥閣在興安府立足二十年,區區一個燕草,還動不了煙鳥閣的根基。 江淮渡來到那座小宅子門前,抬手輕輕敲門。 院子里靜悄悄的,連腳步聲都聽不見。 江淮渡臉色一變。 碧絲出事了! 若是碧絲落如敵手,那煙鳥山里的卓凌…… 江淮渡瞳孔輕顫,瘋了似的飛奔向煙鳥山。 不……不管是誰…… 敵也好,友也罷,誰都不能再把卓凌帶走! 宮中的人也不行!!! 卓凌是他的,是他江淮渡明媒正娶,交換過庚帖時辰的妻子! 江淮渡心臟狂跳,跳得都有些痛了。 他不敢去想是誰找到了卓凌。 煙鳥山里,炊煙裊裊。 卓凌挺著大肚子笨拙地蹲在灶臺前,慢慢添柴火。 忽然,屋外一陣兵荒馬亂。 碧絲哭著喊:"主人!主人!快走!!!" 卓凌慌忙沖出去:"碧絲,出什么事了?" 碧絲拽著他就跑:"快快快快走!魔教找到我了,他很快就能找到你們!快走啊!" 卓凌心里一緊,一些凌亂隱晦的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就被對江淮渡的擔憂所占據。 卓凌拉著碧絲說:"江淮渡去鎮上了。" 碧絲哽咽著喊:"我會留下報警的信號,你快走!魔教是來抓你的!" 卓凌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 他懷了江淮渡的孩子,就是懷著潛龍之血…… 江淮渡曾經想騙他把孩子打掉,其實……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啊…… 卓凌心里酸楚,緊緊握劍:"碧絲,我要去鎮上找江淮渡,他很危險,他比我更危險!" 江淮渡戲耍了魔教,如果被抓住,下場只會比他更凄慘。 碧絲急得哭了:"主人是興安府的主人,他知道怎么做最安全!你快走啊!不行……不行……你現在就走,去暗影司,去武林盟,那些人雖然討厭,但他們不會要了你的命!" 兩人正拉扯著,一聲尖利的長嘯,魔教十二君已至,紅衣教主冷笑著,站在山峰上看著卓凌。 卓凌下意識地拔劍,把碧絲護在了身后。 教主輕輕抬手,寒風枯葉瘋了一樣撲向卓凌的臉。 卓凌雖懷著身孕,卻紋絲不動地擋在碧絲身前,揮劍斬落了教主這道掌風,悶哼一聲慘白了臉。 教主冷笑,詭艷紅衣在秋風中獵獵而動,他悠悠說:"卓凌,你不必這般著急地護著那個小魔女,本座要的人,只是你一個而已。" 卓凌說:"我跟你們走,你們不要為難碧絲。" 教主樂了:"卓少俠如此俠義心腸,怎么就和煙鳥閣這幫牛鬼蛇神混在一起了呢?江淮渡那般對你,你還要護著他身邊的小丫頭?" 卓凌堅定地擋在碧絲身前。 他曾經怨過江淮渡,恨過江淮渡,甚至打算一輩子都不要理那個大騙子了。 可他怨著怨著,還是回到了江淮渡身邊。 更何況,碧絲天真爛漫,就像他的小meimei一樣。 卓凌從小沒有親人,他打心底珍惜著每個溫柔待他的人,一個都不愿失去。 教主悠然一笑,輕聲下令:"抓。" 十二魔君齊齊落下,長鞭織成遮天巨網,對著卓凌當頭落下。 卓凌揮劍迎敵,毫無懼色。 碧絲看著卓凌凜然的背影,慌得淚流滿面,終于再也忍不住了,哭著大喊:"卓凌的血早就被污染了,你們別費力氣了放過他吧!" 卓凌手腕一顫,手中長劍當啷一聲墜落在地上,劍上玉墜摔碎了,穗子上的流蘇散了一地。 不詳的預感從心頭升起,卓凌四肢百骸中又是一陣巨痛,痛得他眼前發黑,連穿肩而過的鎖鏈都未曾躲開。 什么意思…… 碧絲……碧絲說的……被污染了……是什么意思…… 教主抬手止住了十二魔君的攻勢,居高臨下地看著跌落在地神情恍惚的卓凌,再看向碧絲,柔聲問:"被污染了?" 碧絲哽咽著,痛苦地閉上眼睛:"早在主人詐死之前,就命我用劇毒污染了卓凌全身血脈,他已活不過三年。若非有如此后手,教主,我家主人何等謹慎之人,怎么會把潛龍之血就這樣送到旁人手中!" 卓凌腦中痛得嗡嗡作響,煞白的臉上再也沒有一絲血色。 江淮渡……江淮渡……給他下了劇毒…… 就在那些柔情蜜意的日子里,江府內院里剛剛掛上喜慶的紅綢。 合歡花幽幽地開著,他像個傻子一樣認真地向江淮渡許下了一生一世。 可就在那個時候,就在那個時候……他已經……已經成了江淮渡手中的一枚死棋…… 用來與江淮渡的敵人們同歸于盡。 他真像……真像個傻子啊…… 卓凌哀哀地笑起來,慘白的手指捂著慘白的臉,心和魂都在一片蒼涼中漸漸化成了冰冷的灰。 淚水無聲地涌出來,和鮮血混在一起,嘲笑著他的愚蠢難堪。 卓凌年幼時,總被人罵無心無情,不知哀樂。 他也奇怪,自己為何總是不會太傷心。 原來……原來并非天意仁慈…… 而是……而是…… 卓凌無聲地哭著,四肢百骸中的巨痛幾乎要撕裂他的肌膚。 那天……那天興安府陽光柔軟,風景如畫,合歡花香得人昏昏欲睡。 他深陷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癡癡的愛戀在舌尖打了好幾個轉,想要說給他愛的人聽。 可那一碗苦到他流淚的桂花糖水,卻已經在嘲笑他的癡情。 卓凌很傻,很呆,很笨。 他一生只愛過一個人。 可那個人,是個騙子啊…… 腹中劇痛,胎兒察覺到了危險,劇烈地掙扎起來。 卓凌看著自己的肚子。 八個月,孩子已經成型,就快要出來了。 那是……他的孩子…… 他為江淮渡懷上的,心心念念,日日夜夜,欣喜幸福期盼著降生的孩子…… 煙鳥山依舊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山也緩緩,水也緩緩,最后一只南遷的候鳥飛過枯葉搖曳的枝頭。 卓凌顫抖著,緩緩抓起落在地上的劍,輕輕閉上眼睛,對著自己的腹部狠狠刺了下去。 煙鳥山外,一路狂奔的江淮渡腳下一個踉蹌,一股巨痛迅速漫延開。 出事了……卓凌出事了! 江淮渡仰頭看著遠方,煙鳥山上輕輕掠過的候鳥,心中痛得亂成一團。 他再也顧不得別的,所有的謹慎和小心都拋之腦后,瘋了一樣沖進狹窄的山路中。 一道劍意撲面而來。 江淮渡來不及拔劍,抬掌硬生生擋了這一擊,怒吼:"出來!" 山石之中,曲行舟緩緩走出來,笑吟吟地擦拭劍鋒:"江閣主,許久不見,你為何如此行色匆匆。" 江淮渡心里痛得發抖:"讓開!" 曲行舟卻不疾不徐:"江閣主,你失態了。" 江淮渡閉上眼睛,手指顫抖著握住劍柄讓自己冷靜下來:"曲行舟,別讓我殺了你。" 曲行舟說:"江閣主,你以為我在這里做什么呢?" 江淮渡強迫自己混亂劇痛的腦子冷靜下來,許久之后,低聲說:"劍圣山莊,果然和朝廷好交情。" 曲行舟說:"江閣主,請回吧。" 江淮渡執劍冷笑:"就算皇帝親自來了,我也要帶走卓凌!" 曲行舟長嘆一聲,說:"江閣主,卓凌腹中胎血已受污染,無法再打開潛龍譜。你現在,就是唯一的鑰匙。若想活命,你最好離暗影司遠遠的。" 煙鳥山中,秋風拂面微涼。 卓凌一身淋漓鮮血,蒼白的臉輕輕抬起,茫然不知該看誰。 山谷之中,卓凌跌坐著,兩側山峰上,魔教十二君與暗影司遙遙對峙。 教主在風中微微瞇眼,一身紅衣詭艷如血:"卓凌肚子里的胎兒已經沒用了,暗影司這么著急,恐怕要白費功夫了。" 一頂小轎穩穩地落在山頂,平靜溫柔的聲音從簾中緩緩飄出來:"卓凌是暗影司舊人,無論有用無用,是死是生,他都是暗影司的人。教主若已無事,就請回吧。" 卓凌恍惚著看向那頂小轎。 皇后……是皇后娘娘來了…… 娘娘……娘娘教他防備人心,教他警惕自保,在他離宮前,娘娘孜孜不倦地教導了他那么多,可他一句都沒想明白。 娘娘給他自由,讓他避世,他卻一次又一次陷入江淮渡的溫柔陷阱中,誰叫都不肯醒。 以至如今,懷胎八月,方知前塵,難堪狼狽到了如此境地。 娘娘一定……很失望吧。 卓凌用沾滿鮮血的手,捂住自己的心臟。 江淮渡的溫柔和殘忍在他心中瘋狂地交替閃爍。 那么痛,又那么眷戀。 魔教撤走了。 卓凌仍然坐在地上,無聲地淚流滿面。 原來半生淡薄人情世故,該有的痛都攢著,只等今日這場大劫降臨。 沈桐書緩緩而來,嘆息一聲:"卓凌,你當真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卓凌沙啞著聲音輕輕發顫:"我……不要他的孩子……不要了……" 沈桐書說:"你若真的恨自己腹中胎兒至此,我會讓孫鶴白替你引去。但是卓凌,后悔的滋味,也會很煎熬。" 卓凌閉上眼睛,淚水中混進了一縷鮮血。 他還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他的夫君,要他死啊。 卓凌恍恍惚惚地忍著五臟六腑中的劇痛,輕聲對碧絲說:"走吧。" 碧絲被這一系列的變故嚇壞了,語無倫次地說:"卓凌,卓凌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身上的毒已經解了,我騙他們的……我……我騙他們的……" 卓凌看著碧絲慌亂落淚的眼睛,輕聲問:"是江淮渡告訴你的嗎?" 碧絲呆住了。 卓凌捂著自己的胸口,對肩上血淋淋的傷恍若不聞。他說:"碧絲,我現在很痛,真的很痛……" 話音漸漸低下去,卓凌口中吐出鮮血,踉蹌著倒在了地上。 那天他昏倒在合歡花下,在池月酒莊醒來,也曾有一剎那覺得這么痛。 可江淮渡的懷抱太暖,纏綿的低語太溫柔,以至于他迅速忘記了那一瞬間的痛楚,以為那只是自己夢魘未散的幻覺。 江淮渡那個騙子,又會對誰,說一句實話呢。 沈桐書說:"帶卓凌回暗影司,請孫大夫迅速來興安府一趟。" 孫鶴白早早就接到了沈桐書的消息,來興安府為卓凌治病。 可前有土匪頭子天天想著綁他回山寨,后有昔日倒霉師弟嚷嚷著要和他斗藥一決高下。 孫鶴白被纏得頭大如斗,這才遲遲沒來得及為卓凌治病。 等他趕過來的時候,卓凌已經昏睡了七天七夜,腹中胎兒的胎心一日比一日微弱,興安府的大夫想用參湯吊命,卻反而激發了卓凌身體里的余毒。 卓凌痛得在昏迷中痙攣慘叫,碧絲坐在門外的回廊上偷偷地哭。 沈桐書輕輕皺眉,溫聲問:"碧絲姑娘,卓凌到底中了什么毒?" 碧絲只是哭,喃喃自語:"不會的……不會的……主人已經給卓凌解毒了……主人喜歡他啊……怎么會讓毒性一直留著……不會的……不會的……" 沈桐書見已經問不出什么,只好作罷,令人再去尋找江淮渡的下落。 好在孫鶴白終于擺脫了身后兩條大尾巴的糾纏,如約來到了興安府。 他只是診脈,就給卓凌診了兩個時辰,面色幾度變換,陣青陣白。 沈桐書耐心等他診完,才問:"到底怎么回事?" 孫鶴白說:"陰毒,這煙鳥閣的江閣主,真是夠陰毒。這毒不是下給卓侍衛的,是下給他腹中胎兒的。" 沈桐書說:"孩子的事先擱下,卓凌可有性命之憂?" 孫鶴白說:"毒性并不濃,無妨。但他腹中的胎兒尚未發育完全,就遭受如此劇毒折磨,就算生下來,也只怕……"他深深看了昏迷的卓凌一眼,低聲說,"是個不人不鬼的怪胎。" 沈桐書心里一緊,不知該如何向卓凌交代,只好再問孫鶴白:"你能確定嗎?" 孫鶴白點點頭:"我觀胎心脈象,無論快慢滑澀,都絕非人類。皇后娘娘,若是為了卓侍衛好,最好早作打算,引胎帶走,只說孩子沒了。" 昏迷中的卓凌輕輕顫抖著,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無聲地緩緩淌下。 沈桐書沉默了一會兒,說:"待卓凌醒來,讓他自行決定吧。" 卓凌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中小小的孩子在大雨中狂奔,哭著尋找他的娘親,他的師父。 他這一生中,從來沒有留住任何一點溫暖,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癡癡傻傻地茍活在人世上,癡癡傻傻地一人前行。 他的世界停在了童年時的那場大雨中,再也沒有長大。 可他偏偏遇到了江淮渡。 那個溫柔的大騙子,教會了他什么叫愛,什么叫痛。 那個男人,說過,要帶他回家…… 卓凌心里又開始疼了,疼得他眼淚直流。 耳邊有人說:"卓侍衛,我要為你清理血脈殘存之毒,會有些痛,你忍著點。" 卓凌哽咽著點頭。 他不怕痛,他自幼感覺就比旁人遲鈍許多。 若不是……若不是遇到了江淮渡,他這一生,都不會明白什么叫痛不欲生。 煙鳥山中,秋意已濃。 荒草枯葉上的血跡被霜雪覆蓋,一夜之間便了無很痕跡。 山中朦朦朧朧的煙霧,攏著一座座不高不險的山峰。 一襲青衣順著煙霧裊裊的小路,漸漸隱沒在山谷之中。 江淮渡抬起手,劃破指尖的皮膚,用血珠在山石上寫了一個十字。 山石緩緩移開,露出一條狹窄的縫隙。 江淮渡走進去,沿著漆黑的階梯一步一步往上走,碰到了一扇門。 他輕輕一推,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煙鳥山深處山谷中,一座巍峨樓閣佇立在云端霧中。 山外秋風瑟瑟,此處卻溫暖如春。 繁華盛開,彩蝶飛舞。 白鶴在檐角展翅,鸞鳥盤旋高歌。 江淮渡順著長長的棧道走向那座高樓,樓中十數位白衣少年出來相迎,恭聲道:"恭迎主人回府。" 這里,才是真正的煙鳥閣。 是掌握著天下情報的煙鳥閣。 江淮渡說:"秦桑呢?" 一位少年說:"秦宴主仍受天水一樓監視,不便回來,卻捎來一道密信。" 江淮渡說:"念。" 那少年說:"天水一樓另有打算。" 江淮渡說:"就這一句?" 少年說:"是。" 江淮渡閉目。 接連數月的換血療傷,讓他有些疲倦。 他有太多的事要做。 要對付天水一樓,要對付魔教,要提防曲行舟,還要……把卓凌從暗影司手中帶回來。 卓凌還需他換血兩次方可痊愈,可若潛龍譜之事未了,他卻再也不敢把卓凌帶在自己身邊。 潛龍之血,就像一塊腐爛的rou,吸引著無數蒼蠅和兀鷲前來爭奪撕咬。 他需要結束這一切,他需要給自己一個新生。 那樣,他才能干干凈凈地把卓凌擁入懷中,過上隱居山林的安穩日子。 他們一起開墾的那個小菜園,被魔教毀掉了,還未來得及收的白菜和蘿卜都碎在了泥土中。 第十四章 江淮渡看著自己的掌心,那是一雙殺戮無數的手。 可現在,他只想折騰折騰菜園,擺弄擺弄灶臺。 在很冷很冷的夜里,把他的小呆子抱在懷中。 江淮渡站在煙鳥閣的云煙里,遠遠看著山谷中那座小小的院子。 院子里曾有一個笑容燦爛的少年,笨拙地教他給菜地松土,給雞鴨喂食。 那是江淮渡,曾經想都不敢去想的安寧生活。 江淮渡閉上眼睛,努力整理煩雜的思緒,思考各方勢力下一步會有的動作。 還有秦桑……秦桑已經失蹤六年,他一度以為秦桑死在了天水一樓。 秦桑傳遞的消息,是在警告他,也有可能是為了擾亂他的視線。 江淮渡誰都不信,更不敢相信一個失蹤六年的臥底。 他眼前恍惚又想起了那個夜晚,他給碧絲下了圈套,試探那個女孩子會不會背叛他。 那一夜,卓凌就依偎在他懷中,懶洋洋地啃著核桃仁。 他們靜靜地靠在一起,望著寧靜的煙鳥山,直到天亮。 卓凌在晨曦微光中仰頭看著他,黑曜石般干凈明亮的眼睛里含著安撫似的笑意,好像在告訴他,這世上仍有忠誠,仍有愛戀,仍有人愛他至此,不離不棄。 那個小呆子,總是努力地想讓他過得快樂些。 江淮渡從袖中摸出了那支簪子。 邊角料的東西并不值錢,卓凌送給他的時候,眸中的光影卻像獻祭出了自己 一生。 江淮渡對身后的少年說:"去查清這支簪子的來歷,盡快。" 他迫切地想知道關于卓凌的一切。 除了暗影司的卓侍衛和天鴻武館呆傻小師弟之外,更多的人生。 卓凌睡了好久好久,一陣一陣的痛在四肢百骸中鉆來鉆去,腹中胎兒瘋狂掙扎著,幾乎要撕破他的肚皮。 折磨不知過了幾天幾夜,卓凌終于在疲憊中睜開眼睛。 沈桐書神情復雜地看著他,眸底有些不忍:"卓凌……" 卓凌沙啞著聲音,輕輕說:"娘娘,我……我怎么了……快要……死了嗎……" 沈桐書說:"你會活下去,卓凌,你還年輕,你會有很好的一生。只是……卓凌,你腹中的孩子……" 卓凌低頭看著自己高高鼓起的肚子,想起床笫之間那些親昵溫熱的纏綿繾綣,心里一片冰冷的痛楚。 江淮渡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一邊笑意盈盈地對他說著綿綿情話,一邊喂他喝下穿腸毒藥,把他當做了一枚死棋。 酸澀的痛楚涌上鼻尖,腹中的胎兒虛弱地掙扎著,像在哀哀苦求,求他留自己的孩子一條生路。 卓凌喃喃說:"娘娘,這個孩子……我……我……我能留下嗎……" 沈桐書閉上眼睛,輕嘆一聲:"卓凌,你腹中胎兒遭受毒物侵蝕太久,已經是個鬼胎了。" 卓凌耳中一陣嗡鳴,搖搖晃晃地又要昏倒。 手下連忙上前扶住。 卓凌雙瞳都已經渙散,他不敢置信地顫抖低喃:"不……不會……我感覺到他在動……他在我肚子里……他在動啊!" 兩行清淚緩緩淌下,卓凌顫抖著緊緊捂住自己的肚子,小小的孩子還在隔著肚皮踢他的掌心。 那是他的孩子,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啊! 鬼胎……怎么……怎么可能……是鬼胎呢…… 沈桐書心中不忍,說:“卓凌,孫鶴白建議你最好現在就流掉。鬼胎不似人,若再放任它長大,很有可能會撕破母體腹部而出。” 卓凌猛地坐起來,掙扎就要跳下床。 手下忙上前攔住。 沈桐書說:“卓凌!” 卓凌眼中充血,頃刻間已經淚流滿面:“我要去見江淮渡……娘娘……我要去見江淮渡!” 沈桐書輕嘆一聲,說:“何苦。” 卓凌顫抖著哽咽:“皇后娘娘……” 他要去見江淮渡,他必須要見到江淮渡! 他是笨,是傻,可他不愿再做一個如此狼狽的傻子。 江淮渡可以騙他,害他,利用他。 可那個大騙子,怎么能……怎么能這樣對待他們的孩子…… 何等劇毒,何等狠辣,竟讓他腹中的孩子,活生生變成了一個怪物。 沈桐書說:“卓凌,江淮渡又失蹤了。” 卓凌閉上眼睛,淚濕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形容的苦澀笑意。 他不該這樣笑的。 卓凌長得清俊秀氣,白凈精致的臉上總是帶著幾分天真懵懂的稚氣。 是喜是悲,都干干凈凈地寫在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看他唇角的弧度,就知道他是開心還是難過。 他不該這樣笑,不該笑得這么難過。 江淮渡隱在暗影司侍衛的面皮下,心中焦急如焚,卻不知該如何解決這件事。 卓凌身上的毒是他親手調配,雖污染了血脈,卻絕不可能有養出鬼胎這么厲害的毒性。 魔教為養鬼胎,試了不知幾千種方子,至今未成。 怎么會偏偏就應在了卓凌身上? 江淮渡透過一張陌生的臉,凝視著小呆子臉上的淚痕,心中慌了一片。 怎會如此?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 怎會如此? 若是卓凌腹中孩子真成了鬼胎,他和他的小呆子……如何……再有以后…… 沈桐書說:“杜平,你留下,保護卓凌的安全。” 江淮渡恍神了一剎那,才匆匆想起自己的假身份,低頭說:“是。” 送走了沈桐書,江淮渡輕輕走到卓凌身邊,低聲說:“卓侍衛。” 卓凌閉目流淚,緊緊握著手中的劍。 江淮渡送給他的新劍穗,在煙鳥山中那一戰中碎了。 碧絲把碎玉收起來,剩下的流蘇和穗子卻又系在了劍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