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
李讓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情形,他雖素來喜靜,不喜太多人在他房中,但并非沒有仆從看到他們二人在屋內,門前來來去去這么多人總是能找到為他們作證的。他稍稍安心,對章達斯說:“章大人只需調查其他仆從,就能證明我們主仆二人的清白。” 章達斯擺了擺手,說:“我未曾懷疑過小李公子。”他心中清楚,李讓如今雖初入朝堂,但將來可是要承襲他父親的爵位的,他并不想得罪一個有潛力的晚輩。再者,金姨娘明顯早就十分厭惡李讓,她的話不能算作是證詞,章達斯不愿將這種私人情感帶入查案。 他還是將查案的重心放在李家的一眾下人身上,但是查完仆從們早上的行程,卻幾乎沒有什么人是有隱秘的,做奴才的,個個都疲于奔命,一日繁雜的活壓在身上,而早上正是他們最為忙碌的時候。莫非真的是外人所為?章達斯覺得自己的頭正在隱隱做痛。 夜色漸漸暗沉下來,黑色像嚴密的網,遮住整片大地。查了一日也沒什么結果,章達斯覺得分外疲勞,便只能現在侯府歇下。休息過后,章達斯換了種思路,他開始在府中四處打探李輿的品性為人。幾位服侍過李輿的丫鬟偷偷告訴他,李輿脾氣暴虐,有時會打仆人泄憤。而一些貌美的婢女,則不管是否愿意,都要淪為他床上的玩物。隨著調查的深入,章達斯發現,事發的前一日晚,李輿準備一人悄悄去妓院快活,所以那夜他整夜都未曾歸宿,再見就已是小花園中的尸體了。 章達斯忙派手下去妓院詢問情況,老鴇告訴手下,李輿確實來過妓院,還是這兒的常客,不過那晚李輿玩到后半夜就走了,老鴇以為他玩盡興便回府上休息了。這讓章達斯有了些新的想法,他將審問行程的范圍擴大到了李輿消失蹤跡的后半夜,這下人數便增加了起來,有位婢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人正是老夫人房中的婢女小絮,小絮今年十五歲,正值青春年華,生得清純貌美,宛若春花。她雖今天一早就開始伺候老夫人,但卻沒有找到能證明前一晚她身在何處的證人。在審問期間,經過章達斯的仔細觀察,小絮一直用手摳著衣角,眼神也一直飄忽不定,似有什么心事。 雖然已經認定人是早上才被溺死的,但是說不定這個婢女身上有什么突破口呢,章達斯將人扣了下來,小絮雖然面上還鎮定自如,但眼眸中卻透著縷縷驚慌。 就在這時,清宴卻出現了,他看起來來得匆忙,看向小絮的眼神中滿是關懷。 他直直地朝章達斯跪了下來,誠懇地說:“章大人,小絮昨夜一直和我在一起,請大人莫要冤枉好人啊。” 章達斯不知道消息為何傳得這樣快,他皺了皺眉,厲聲問道:“如實招來,你們昨晚在做什么?” 清宴抬起了頭,他坦坦蕩蕩地說:“老夫人的生辰快到了,小絮一直對此分外上心,我們倆關系好,小絮昨夜特意來找我商量該如何準備生辰,讓我到時候定要幫她打好下手。”他的雙目澄澈明凈,何其無辜。 “再者,李輿少爺不是上午死的嗎?我們二人上午都根本沒去過小花園,奴才實在不明白為何會被懷疑。” 章達斯被問住了,說實在,他找小絮問話,也是為了能找出點線索,他倒并不認為小絮這個柔弱女子就是兇手。 “你們曾在后半夜見過二少爺嗎?” “不曾,我們就在老夫人房前說事,絕沒有做出過逾矩的事。”清宴堅定地說,章達斯看他不似在作偽,又想到這位是李讓極為看重的仆人,心想這奴才和婢女之間大約又有些男女之情,因此婢女才不好說出口,而這些也確實與此案無關,他也不好再查,便揮了揮讓人將二人放回去了。 李讓正有些煩躁地用手指敲著桌面,他想到就在下人傳話說小絮被扣留時,清宴是怎樣慌張地飛奔出去,心中就止不住有些氣惱,他有些想不透為何清宴如此在意這個婢女,莫非二人情投意合?他心中不由生出一種說不明的意味,是嫉妒嗎?他怎么會因為一個奴才嫉妒? 章達斯一連在侯爵府查了三天的案,最終是一無所獲,此時府中卻有傳言四起,說那天早上見到了一個蒙著面的壯碩男子,此人額角上有一道疤,武功高強,飛檐走壁不在話下,就是他殺了二少爺。于是朝廷在仔細盤問過后,將侯府傳言的長相畫成畫,貼出了通緝令,此事雖是懸案一樁,但也只能暫時放下。 一個月后,李讓在看望老夫人的時候,若無其事般突然說:“祖母,我想向你討一個人。” 老夫人有些驚訝地看著李讓,李讓與身邊那幾個許給他的丫鬟都很少同床,看起來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老夫人還為此擔憂過,怕李讓把自己身體熬壞了,卻沒想到他現如今竟會來要自己房中的人。 “當然可以,孫兒說是誰吧。”老夫人欣然允諾。 李讓指了指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小絮,說:“就是小絮姑娘。” 沒想到小絮一聽這話,竟嚇得癱軟在地,她臉色大變,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陪老夫人已久,求求少爺,讓我繼續陪著老夫人吧,我舍不得離開這里。”小絮不停地磕頭。 老夫人皺了皺眉,正想說什么,卻被李讓攔住了。 李讓大度地笑了笑,說:“孫兒不好強人所難,那便罷了,讓小絮姑娘陪著祖母罷。” 他在祖母房中表現得尚且寬和,但走出房門后,臉上的神情卻逐漸變得狠辣。 又隔了半個月左右,清宴來到一處偏房前,敲了敲房門,未曾想到開門的卻是一個陌生的丫鬟。 “我找小絮姑娘。”清宴壓低聲音說。 “小絮姑娘……前兩日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已經走啦,唉……” 后面的話清宴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個婢女的死在府中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不會起絲毫波瀾,清宴呆呆地站在,他手中捧著的野花掉在了地上,花瓣灑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