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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藥棉ABO在線閱讀 - 第二十二章 心魔

第二十二章 心魔

    俞驍比夏棉早醒半天,剛一睜眼,任泰安就仿佛知道他要問什么似的,告訴他夏棉沒事,只是身體很虛弱還需要靜養,有護工照料還加強了看守讓他放心。

    他點了點頭,竭力強壓著自己去看他的沖動反而先去找江雪墨。正如他醒來第一眼想見的人是夏棉一樣,他知道夏棉第一眼想見的會是那個人。

    他身體還不大妥當,裂開的頸rou被縫了五六針,那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頂級Alpha的腺體也差一點點就爆破成rou渣,抑制劑和鎮定劑交替打了8針才總算強壓下去,用藥量大到把醫生都嚇個半死。

    是以地點定在了醫院附近一家茶室,檀香茶香書香花香繚繞,暖燈屏風水墨畫雕花梁,安靜雅致私密適合人談事情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樣平和舒緩的氛圍一定程度上能讓人保持那么一絲殘存的理智,去壓制殺戮和嗜血的瘋狂欲望。

    江雪墨先到,一個人坐在雅間的座位上,那個救自己回來的Alpha跟哨兵似的在門口把守著,一如前天和昨天兩天,看守在他賓館的房門外。

    自從聽說夏棉進了醫院還被人抓走之后,他已經惴惴不安到了現在。他兩天都沒睡,一閉上眼睛就是夏棉被人按在試驗臺上,四肢大張,閃著寒光的手術刀將他解剖得五臟六腑都跟血泥一樣流出來的樣子,更可怕的是還會有一群獠牙大張的Alpha在他身上肆意凌辱侵犯,夏棉睜著空洞洞黑黢黢的眼睛卻沒有淚水,鮮血從他嘴里吐出來,囁喏著哥哥我疼。

    他害怕心疼得快要瘋了,無頭蒼蠅似的居然給夏棉打電話,嘟嘟嘟的忙音催命符似的讓他心如刀絞,磨著門口那位Alpha求問了半天,也沒個回答。

    被葉寒宵強迫的時候已經足夠絕望,可他咬牙堅持下來是怕夏棉遭遇同樣的絕望,那樣比直接再來一百個葉寒宵對他做那種事都要讓人痛苦不堪。

    他天生軟弱又不十分聰明,這兩年更是在談云燁的庇佑下愈發消磨了與惡龍纏斗的聰敏和果敢。他已經說出他那么重的話去傷害夏棉,換來的卻還是他被人惡意傷害的結果,那當初他為什么非得狠狠地在他的棉棉心上捅那么深的刀?他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如果誰能真的讓夏棉受傷,那個人必定是自己,卻還是狠心出口傷人,還是重重地傷。

    他看見了夏棉舉著生日禮物在冷得人心惶惶的雪夜里,追著他從樓下一直跑到小區門口,從小區門口一直追到十字路口,聽見了他一聲聲催人斷腸的哭喚,直到車子飛馳的速度,讓他再也趕不上……那天,還是夏棉的生日,時隔三年,他們應該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收到的禮物是他送的遍體鱗傷。

    夏棉是他一手養大的花,一手帶大的鳥,說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也不為過,還是心尖尖上最珍貴最要命的那塊。這么多年除了阻止他自殺那次甩了他一巴掌,他連半句狠話都沒跟他說過,別說是那樣讓他跪在自己面前哭了。

    他不在乎夏棉對他是什么感情,只是希望他能一直開心快樂,希望他能一直露出孩子氣純真無憂的笑容,如果這笑容只有在自己身邊才會真心綻放的話,他不介意一直這樣帶著這么一個寶貝,他只是非常舍不得夏棉哭。縱然他喜歡談云燁,可從來心知那樣光風霽月的人是自己永遠配不上的,也從來不奢求對方會回應什么,現在這樣親密的關系他就覺得非常知足了。

    在蕓城的這三年,他時常覺得是自己偷來的三年,暗戀的Alpha就在身邊,往日里的陰霾全都一掃而空,似乎那些都是前前前世的一場噩夢。但他不完全覺得帶他走出噩夢走出地獄的是談云燁,更多的是夏棉那一句話:“哥,你會帶我走嗎?”這么一句話讓他有了借口心安理得地擺脫最后一點點道德枷鎖去掙脫那個他早就不想再認的父親。

    所以當他一旦幸福安寧片刻,那種愧疚與自責就會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他不知道他的棉棉到底是在何方受苦受罪,有沒有疼得受不了想他想得受不了哭著叫了聲哥然后醒來發現新的絕望的一天居然又開始了……把他送進天堂的人仍在地獄,想想就讓人揪心揪得要碎了。

    早年的時候,他母親和江渡橫都信佛,他雖年幼也跟著摻個熱鬧,到后來那些讓人恨不得自殺的苦日子里,說是慰藉也好,自欺欺人也罷,他堅定了這信念。他信了因果輪回。他信了今生今世受的苦都是前生前世欠下的罪孽。

    他認罪,他贖罪,他不怨尤,他不偏激,他不報復,他不義憤填膺地怒罵一句這不公平。這樣,才能將那辭藻都顯得蒼白無力的苦日子堅持過下去。

    所以,他并不認為,留下夏棉是他劫難的緣由。那是他命中本就該有劫,現在想來,他是給自己在磨難坎坷中留下了相依的貴人。

    沒了夏棉,單憑一個軟弱的他,早就在劫難里灰飛煙滅了。

    只是恨自己永遠都是這么軟弱永遠都是這么無能,永遠不夠強大到把這個寶貝好好地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思緒如浪潮一般紛亂的時候,雅間的門被打開了,不見其人,先識其味,江雪墨幾乎是本能地就站起來回過身去,迎接那個如今更加陰晴不定壓迫性強的人。

    對方的儀容嚴整,軍人一貫一絲不茍嚴肅刻板的樣子,只是一身黑色大衣將對方襯得臉色更陰郁,不知是不是單純的氣色不好。

    “俞將軍,我……”他差點就沒禮貌地脫口而出要問夏棉的情況了,“……您來了。”

    俞驍輕輕頷首,上位者做慣了的樣子,兩步在他對面的軟椅上坐下來,兩手撐在扶手上,端端正正,居高臨下,他背后剛好掛了一幅龍嘯九天的水墨畫,這一下子,好像什么九五之尊的古代帝王,那深邃狹長的黑眸毫無波瀾地淡淡一掃,就叫本來就怵他的江雪墨腿軟得就差跪在地上俯首稱臣了,張口結舌半句焦心的話也問不出來。

    俞驍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卻半點沒有憐惜之情。他已經隱忍得仁至義盡了。是以,他也不理會江雪墨的焦躁和關切,單刀直入地問自己想問的問題:“說說吧,那天晚上你跟夏棉都說了些什么。”

    江雪墨本就難看的臉色驟然更加難看。他現在顧不上管俞驍是為什么插手,也顧不上問為什么他連這些都能猜得到,更顧不上管俞驍有沒有權利插手他們的家事,只是單純地因為一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說的話就心如刀割,他受不了一遍一遍去回味,更不受不了在別人面前再說一遍,一邊暴露自己的無能一邊展示用來刺傷夏棉的利器。

    “我耐心很少,不是每個問題都有耐性給你倒計時。”俞驍一貫地拋出這么一句強硬得帶著威脅的話,他僅有的耐心都給了夏棉了,別人分不得一杯羹,更何況是對象是江雪墨,那就是半滴也是沒有的。如今這個冷風卷利刃的樣子,倒是半點都讓人看不出他曾經也是對江雪墨動過那么一絲半點的心思的。

    江雪墨閉了閉眼,抖著蒼白起皮的唇一個字一個字復述那些話,每個字都像是尖銳鋒利的刀片,割得他喉間越來越腥甜,像自虐一般似的,夏棉那天晚上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像是過電影一般清晰地在他腦海浮現,及至他終于磕磕絆絆地把那些話講完,也好像受了一場酷刑,靈魂都出竅了,木在那里,半天沒有反應。

    俞驍仍然端坐在那里,面無表情,只是一開始輕攏著扶手的大手攥得骨節都發白,他的心臟連著頸后那顆大病未愈的腺體,比賽較勁似的,一顆比一顆疼。

    他好像能看見夏棉那天晚上抱著興奮期待的心情親手做飯和準備禮物時臉上溫柔到guntang的笑容,也能清晰地看到夏棉跪在地上哭著一步步退讓只求江雪墨能留下來只關心江雪墨是不是受了欺負時的哀傷到卑微的絕望。

    極復雜濃愴的情緒在他心里交織橫生,嫉妒又心疼,憤怒又難過。

    茶室里一時安靜無聲,這里隔音很好,無論是街上車水馬龍的喧囂還是雅間外人們交談時的抑揚頓挫,都無法傳遞進來。只是空氣似乎都被這兩位或露或斂卻都過于濃郁的情緒凝成了實質,壓得人越來越難以喘息。

    房間的門卻突然被輕扣了兩下,穿著旗袍的侍應生上來,上了壺好茶,或許是褚時立幫忙點的。

    兩人都不約而同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待人走后,俞驍終于再次開口,“還不夠。”

    江雪墨呼吸一窒,抬起濕潤潮紅的眼簾來看向他,眼里帶著疑惑。

    “你說的那些話,還不夠絕。”傷人是夠絕了,都不需要他說什么話,只要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就夠了。但是要讓夏棉心灰意冷地離開從此不要去有半點僥幸和奢望,那些話還不夠。

    說這話的時候,那雙本就極其具有侵略性和殺伐氣的眼睛里凝著極為復雜的東西,強硬到讓人無法躲閃地釘在江雪墨身上,仿佛是自然界里食rou動物布下天羅地網的獵殺時刻,江雪墨猛地打了個寒噤,汗毛嗖地就全立起來了,腰背微微弓起,溫柔無害的眼睛里也帶上了警惕。“俞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以為的意思。你也清楚他現在的境遇,像我這種才尚可一拼。”他唇角居然掛上了點笑意,卻未達眼底,看著詭異又瘆人。

    江雪墨是真不明白為什么俞驍會突然出現還非要橫插一手,總不見得是來雪中送炭救人水火的。聯系三年之前他曾經對自己的那番強硬的攻勢,如今的狀況倒是又有點相似,只是主角之一好像換成了夏棉。但他從未記得夏棉和俞驍能有什么交集,甚至于他們兩個初見的時候,要不是他那么一回頭,自己弟弟就要被俞驍當街槍決了。

    他腦子里的回路與進程到了哪里,俞驍簡直一清二楚,他捏著那枚清體透亮的白玉盞漫不經心地把玩,似乎稍微一用力,就會在他指尖碎成齏粉,“這三年,他都與我在一起。”

    那聲音低沉而磁性,音量不大不小,江雪墨卻好像沒聽見或沒聽懂似的,“嗯?”

    俞驍不回話,留著他慢慢咂摸慢慢消化,杯里的茶空了,他又從容淡定地給自己添了一杯。

    水流慢慢注入杯盞發出清亮的響聲,越來越高亢,仿佛是江雪墨的心臟,提得也越來越高。他眉頭緊鎖,想起三年前夏棉不知緣由的失約,想起他們重逢時那些含混不清的答案,想起他每次問到他過往三年的經歷想多多關心多多關切時夏棉的言辭閃爍,到最后不是躲閃就是撒嬌轉移話題……

    可他不明白,為什么他會出現在俞驍那里,這兩個人什么時候有了交集。可夏棉從未撒謊騙過他,他也不會相信目前這個覬覦著自己弟弟的Alpha一面之詞,只是回話時音量小得像喃喃自語:“他一直在潤城,吃了很多苦,四處流浪輾轉打工,還被騙了錢,3000塊錢的機票攢了三年到了這邊……”

    俞驍嗤笑一聲,心里竟然有點得意,“你對他還真是,‘了解’”,茶杯嗒地一聲被放在酸梨木桌上,他換了個稍稍散漫的坐姿,手肘撐在扶手上,微偏著頭,食指中指并攏托在太陽xue上,“三年之前,江渡橫欠了100萬賭債,討債的人追著夏棉討了半年,這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

    倏地一道靈光,瞬間就打通了任督二脈,他猛地反應過來,時隔半年回家,那年暑假夏棉為什么那么消瘦,又為什么突如其來地說要離開溫城這種他以前從未提過一句的話。

    “江渡橫找上了我,說要用100萬,把你……送給我。”

    他用了個“送”字,可江雪墨還是穿破這委婉的外殼,讀到了“賣”字。他卻沒來得及為遲到地得知那父親的涼薄冷漠而受傷,語氣不可置信到艱澀,“所以,你是說棉棉為了我,把自己給,給賣了?”

    俞驍默了一會兒,“他的確是為了你,但我沒有花100萬。”縱使三年前當時無心,現在回想起來卻不愿讓外人尤其是江雪墨認為那只是一場無關感情的交易。

    皮鞭一甩,江雪墨的心狠狠一抽。翻涌的情緒堵在他嗓子眼里灼得人說不出半個字。

    夏棉第一次主動跟他說需要用錢,他就強行把自己的家當都塞給了他,后來整一個學期那份幾份兼職都很難得的輕松又高薪,他為了那多出的兩千塊錢強忍著一個學期沒回去,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知道竟然讓夏棉一個人生扛了那么久,更不知道原來夏棉瞞著他付出了青蔥三年。

    自然,他也不會知道,那幾份高薪的兼職都是俞驍當時墊了錢或拜托了熟人幫忙關照的。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他拳頭忽然收緊,眼眶焦紅,滿臉怒氣,“你明知道那是我弟弟!你又不喜歡他他更不喜歡你!即便欠了賭債,他瞞著我,你總有本事找得到我告訴我這件事,我們兄弟倆就是砸鍋賣鐵也會撐下去,哪怕是還一輩子債在那個地方爛一輩子!可你為什么要把他帶走?”他越說越激動竟蹭地站了起來,難得一個軟弱的人兒竟然生出幾分被扎到痛腳戳到軟肋的狠厲來,“過去三年你對他做了什么?!!”

    江雪墨喜歡夏棉干凈純粹喜歡他的孩子氣,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夏棉喜歡江雪墨眼里他那個干凈純粹的樣子。他自己被人弄臟了,他知道那種自我厭棄的感覺,就更明白夏棉這樣愛惜他在自己眼里的樣子的人,內心只會更煎熬更難過甚至自卑。盡管他除了心疼不會對此有半分看法。

    俞驍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端詳著江雪墨咬牙切齒的模樣,稍稍有點明白,為什么當年會被他吸引那么一二。

    還是有點像的,像夏棉。

    還是很不像的,夏棉更敏銳也更狠戾,會把傷害江雪墨的事情攔在發生之前,會在知道江雪墨被傷害之后更迅速地沖上來玩命。

    只是他現下被他那句“他更不喜歡你”戳得肺管子疼,逆反心大起,帶著點冷笑地嘲弄報復:“你們家那兩口鍋,別說100萬了,100塊也值不起。我有什么義務告訴你?難道不是你自己太愚鈍了?如果真等著你慢慢掙錢慢慢還,那就不是賭債了,那是做慈善。至于我和他做過什么,雖然這不關你事,但告訴你也無妨——”他抬眼,動作傲慢又冷淡,甚至帶著那么點挑釁意味,“該做的都做過了,摸過,親過,咬過,標記過,cao過,還——”

    嘩!

    沒等他把這粗鄙得上不了臺面的話說完,一壺熱茶兜頭澆到了他身上。稀里嘩啦,打濕了他的面頰和額發,還有身上垂墜感極佳的大衣,黛綠色的茶葉黏在他身上,很凌亂。

    時間好像被按了定格,江雪墨氣喘吁吁地站在對面看著他,手里還提著個茶壺。暴怒和心痛使他熱意上頭,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做出了此等沖動之舉。他渾身顫抖著,卻有些發僵,他明白眼前這個Alpha究竟是有多暴戾多殘忍多冷酷,江雪墨的氣只夠他出一口,出完便再凝結不成,虛張聲勢都有些撐不下去。

    可能過了很久,也可能只是幾秒的時間,俞驍從口袋掏出條白手帕,慢條斯理地收拾自己臉上身上的狼藉,抬眼一看,眼神詭譎風云變幻,江雪墨重重一抖,差點把壺摔了。

    收拾完,他把帕子往桌上一摔,殘忍地繼續把話說完,“還完全標記了。”盡管和Beta不會成功。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也很幼稚,但看著對方氣得渾身發抖卻無可奈何的樣子卻有些詭異的暢快,因為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是他對著自己不在乎的人的樣子。

    他也不是生來即為高尚無私甘愿為國家為人民奉獻一生的軍人,更不是天生的凜然正氣,他選擇入伍只是因為俞家世代如此。

    他汲取的善意少得可憐,更沒有那么多善意去大愛無私地回報社會,他的戾氣很重凌虐欲很重,比一般的Alpha還要重,只不過他選擇的職業是天生高尚的;暴力向來是化解紓解戾氣的良配,只不過他選擇的職業天生是充滿暴力的。

    他把所有的戾氣化作利刃在戰場上殘暴肆虐,快感強烈,至于軍人的使命感和信仰那都是在經年累月日復一日中慢慢才滋生覺醒的。

    Alpha是天生的食rou動物,擁有俞家血脈的Alpha更是其中的翹楚。

    痛了就要報復,餓了就要獵殺,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擁有。

    過程和手段必定血腥殘忍甚至骯臟,他此前只是不愿意用這些去逮捕夏棉。

    但三年了,馬上再過半年就是第四個年頭,他隱忍了太久,也是時候該醒悟了。他該明白他一直在逃避的一個事實——他的柔情蜜意即便鋪成天羅地網,也兜不住一朵想要飛的夏棉。

    抽絲剝繭也要把這兩個人盤根錯節的關系生生一條一條一縷一縷地斬斷,血淋淋地也要握在自己手里。

    他會去給他療傷的,會補償他會加倍地呵護他,會慢慢讓他的傷口愈合結痂,最后就像給他做除疤手術一樣,慢慢撕掉那些成熟的痂,在他泛著粉紅的每一寸嫩rou上親吻。

    他也是為夏棉好,他只是不想再看著夏棉一條路走到黑,只是不想再看著夏棉在南墻上撞個頭破血流了。

    他這么告訴自己。

    只是不知為什么沒有躲開那一壺熱燙的茶水,他本來可以躲掉的,子彈都可以。

    “江雪墨,你能潑我這一壺,是我當他賞我的。”半晌,俞驍出聲道,“好好想好該和他怎么說,等我通知你們倆再見一面。還有,現在多的是人等著抓他,你知道他在乎你就該有點自覺,葉寒宵那邊我會控制住,你找談家的小子也行,不找也行,出國或者我給你安排人手,你自己選一個。”

    怒氣頂得江雪墨幾乎冒煙,他憋悶得像條金魚,胸膛劇烈起伏,兩只眼睛通紅幾乎要暴凸出來,脖頸子上的青筋漲大凸起。這些Alpha都是這樣目中無人嗎?對他們而言,想要了就一定要得到,根本不管不顧那個人的意愿,強行得到一個人無非是在享受權利帶來的特權,不會愧疚,不會抱歉,他們只懂得弱rou強食。

    為什么,為什么談云燁是那么優雅斯文,而俞驍和葉寒宵卻是如此地斯文敗類?!他只是被人凌辱了幾次,而夏棉卻是忍耐了三年,一想到自己當孩子養的寶貝疙瘩被人按在身下任人搓扁捏圓,他恨不得沖上去和眼前這個人同歸于盡。

    想罵。

    想罵的有很多。

    想罵得他狗血淋頭。

    最終,他只選擇了最鋒利也最粗暴的一把,“你喜歡他,他喜歡你嗎?”

    他冷涔涔地看著俞驍,不喜歡,就是強迫。

    話音落地,俞驍表情未變,可卻知道自己再一次被人挑釁成功。心臟開始疼,腺體開始疼,信息素開始不受控制地翻涌。

    他現在除了紗布什么東西都沒貼,那信息素里的情緒自然能清晰無比地被江雪墨感知到。盡管他面上再八風不動,也終究是露了馬腳,再說什么都是虛張聲勢。

    所以俞驍痛恨人類的分化,痛恨信息素,不單單是因為病痛的折磨。以前的人們,只要做好表情管理,尊嚴和體面可以維護得妥妥貼貼,現在,腺體連著心臟,一切都無所遁形。

    “我會讓他把心臟獻出來。”俞驍說這話,篤定、強勢又狠辣。可話說得再有氣勢,在擁有那心臟擁有了漫長得數不盡的日子的人面前,都只是潰敗人麾下的敗兵。

    “我不會再對他說一句狠話,不會同意你無理的要求。我會選擇性地和他解釋好,帶著他離開蕓城,或者離開星際。”江雪墨是如此回答的。沒有氣憤也沒有不甘,有的只是堅定和平和。這星球這么大,不是每個地方都不愿意給兩個無辜的平凡人提供休憩藏匿的角落,他們都還年輕,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你很可笑”,俞驍道,譏誚幾乎要掩蓋不住,“從你選擇向葉寒宵低頭妥協的時候,就已經再沒有選擇權了。你如果護得住他,為什么不早點帶著他離開?現在出來一個我,你就又護得住了?矛盾且愚蠢。”他毫不留情地點破。“何況我只是通知你而已,我下命令,你去執行,就這么簡單。”

    江雪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清楚自己的軟弱和無能,也清楚自己的天真甚至愚蠢,但他當時真的只是以為只要犧牲自我,就能護得住夏棉,他不知道,人心是如此險惡貪婪的。或許,他是真的這一路被夏棉和談云燁保護得太好了,吃過很多苦,卻沒真的受過傷。而僅僅一次善意的隱瞞,不僅就這么把被他們保護了許多年的自己拱手給交代了,還傷了夏棉的心,最終竹籃打水,什么都是空。

    江雪墨哭了,他強撐這么久的心理防線全線崩塌,他不停地用手背去抹自己臉上的淚,卻怎么也擦不干凈,無助得像個小男孩,“我真的不,不能再對他說任何絕情的話了,我一句狠話比別人說他一百句都要讓他難過……你不是喜,喜歡他嗎,你別讓他,他傷心好不好……”

    兩股勢力在俞驍身體里短兵交接,激烈纏斗,一方是水一方是火,他整個人要被這力量劈裂開來。他當然舍不得夏棉難過,除了在床上,掉一顆金豆子就在他心上砸一個深坑,可他太想要了,太想太想,太想太想,想到不能再想。江雪墨不做白臉,那惡人只能他來做,如何才能斬斷夏棉這千千情絲?如何才能拔除夏棉這情根深種?

    他唇角微微顫動,從桌上抽了兩張面紙站起來塞進了江雪墨手里,轉身的時候說了句“想好該怎么說,等我消息”就離開了。步履比平時還要大還要快,像是生怕被什么攆上又像是生怕會掉頭回去。

    一個人在沒有自保能力之前,是不該太在乎另一個人的,否則膝蓋會軟,否則脊梁會彎。既然江雪墨沒有,那就交給有能力的人來做。

    他這么告訴自己。

    一陣風一樣地走出茶室,雪光反射著天上白刺啦啦的日光,有些晃眼,任泰安跟在他身邊主動交代這幾日的動態,“葉寒宵暫時被咱們控制著,那兩個人動了手術現在也被咱們看管著,只等醒過來拷問;軍部那邊……”

    俞驍卻似是沒在聽他的話,全部注意力都被街邊上來來往往被大人抱著、牽著、背著、舉著、扛著……的小孩吸引,他以前從不過份在意這些小玩意,現在看哪一個都覺得他們的笑容是那么甜,他們的小胳膊小腿是那么可愛,和他們在一起的大人是那么幸福。

    因為不管那些大人是笑臉相迎,還是一臉嫌棄,那眼神都是柔軟溫暖的,好像在告訴全世界人:看,這是我家的寶貝。

    他看到了,他心痛了,他難受了。

    本來六個月以后,他也可以抱著一個白白嫩嫩軟軟甜甜的小西梅昭告天下:看,這是我眼里最可愛的小寶貝。

    他不知道具體該恨誰,是該恨葉寒宵,還是該恨那兩個狠下毒手的人,亦或是該恨整個岑家整個林家整個俞家,包括他自己,是的,包括他自己。

    但他唯一清楚的是,夏棉和他的孩子是無辜的,是最無辜的,他們什么也沒做錯,只是因為對別人有利,所以可以被拿去肆意對待肆意傷害。

    其實,見完江雪墨,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和那些人一樣墮落了,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不管他怎么善待,怎么呵護,怎么疼愛,終究還是邁出了這自私自利的一步,歸根結底還是強迫了夏棉的意愿。

    他沒有辦法了,他自我挽救過很多次,可那心理防線對上夏棉就危如累卵就丟盔卸甲,他眼睜睜看著那欲念成了癡纏,那癡纏成了執念,那執念成了偏激,那偏激頓生心魔,局勢江河日下一瀉千里,如今已經觸底。

    “首長,到您了……”任泰安提醒這個有幾分失魂落魄的人,心里不大是滋味。誰受得了啊,自己的家人被傷害甚至殺害。

    俞驍顫了顫,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什么時候走進了母嬰用品店,手上還拿著兩雙可愛的小襪子和一個小奶瓶,柜臺的收銀員等了將近有一分鐘,只是見眼前這個Alpha俊朗不凡,也沒半點不奈和生氣,巧笑著把襪子接過來,一邊掃碼一邊打趣道:“第一次當爸爸呀,都是這樣,小手小腳小身子抱在懷里,高興得回不過神兒而來,等孩子哭啊鬧啊喂奶換尿布這么鬧騰幾天,覺得累了有點煩了就醒過神兒來了。”

    任泰安在一旁聽著,簡直想捂住那Omega的嘴,字字往人心上捅刀子。他偷偷去打量俞驍的神色,還是沒什么表情,只有唇角顫了顫似是想說什么,但他跟俞驍這么多年,知道這是難過了。

    店員遞給他手提袋,粉粉嫩嫩的,印著個可愛的嬰兒,水藍色的大眼睛透著對世界純真的好奇,俞驍看了一眼,心臟抽痛的厲害,垂下手提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