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論
來踩點的人很多,甚至還能看到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他還幫其中一位指了路,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緊挨著窗的角落,但愿考聽力不刮風下雨。 剛這么想完,結果就突然來了一場暴雨,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樹都被吹得歪歪斜斜搖晃劇烈,那獵獵狂風像是要把樹冠給一把把薅禿似的。夏棉那個時候剛得兒蹦得兒蹦地歡快地蹦到學校大門口,淋了個透濕,風吹得他幾乎要飛到天上去,剛好一輛車行駛過來,夏棉招了招手車剛停他麻溜地鉆進后座里去。 車子緩緩啟動,“師傅,西子區學苑路125號東方郡都。”夏棉一邊擼起水淋淋的濕發擠了一把水一邊道,眼前遞來一條白手帕,夏棉這才發現車上還坐了一個人,“不用了,謝謝”,夏棉邊擠邊拒絕道,“這么白被我弄臟就不好了。” “被你出的水弄臟的,比這白的多得是。” 話音落地,夏棉渾身一僵。這個聲音?! 夏棉的關節像是機器銹住了似的,轉動時發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聲音,他順著那只腕骨凸出的大手一路看過去,仍然是千篇一律的臉,認不出來,但這高大健碩到壓迫的身形和這低沉如獸鳴的嗓音,接觸了三年,再認不出來他就是二傻子了。 濕漉漉的雨水像是一下子就變得冰涼刺骨,夏棉冷得牙齒忍不住打顫。滿腦子都是他來找江雪墨了,他要把江雪墨抓走了,還是他已經把江雪墨抓走了?!! 夏棉僵硬著,整個人像是從冷庫里拉出來的尸體,白得發青,yingying邦邦,似乎動一下就會嘎巴嘎巴碎成rou冰碴子。 俞驍看了一眼這個已經嚇得呆若木雞的人,抬手把手帕蓋到他頭發上去,用那只槍繭厚重的大手單手給他揉搓擦拭,“傻了?” 夏棉的腦袋被他揉的一晃一晃,僵滯的思緒這才開始緩緩轉動,抬著眼呆呆地看著他,“你是來抓墨墨的嗎?” 俞驍給他胡嚕完,收回手帕不置可否,只拿一雙眼睛在夏棉臉上身上流連刮搔,濕漉漉的白襯衫緊貼在身上,下面的風光若隱若現,似乎還能看到那兩枚嬌艷欲滴的小櫻桃。連香氣都浸滿了潮濕飽脹的水汽,讓人聯想到某種火熱曖昧的云雨。俞驍的視線巡視領地似的逡巡一圈后黏在那雙嫣紅的唇瓣上,“這要取決于你。” “我們簽過協議的”,夏棉木愣愣地,呆滯地重復他已經說過很多遍的話,“該做的我都做到了,你不能違約的。” 俞驍單手輕托著下巴靠在窗框上,偏頭看著他,一身常服被他穿得挺括又英氣,寬肩窄腰線條利落,發達的胸肌在襯衣下隱隱起伏,褪去了一身軍裝,坐在那里的姿態閑適又氣定神閑,“長風的藥我不能用。”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那份條約夏棉熟的不能再熟,熟到如數家珍,“條約上只說藥品上市,至于有沒有用,有多大用,和我有什么關系?” 俞驍輕瞇起眸子,手指在胡茬粗硬線條堅毅的下巴上摩挲,讓人看不透在想什么。“不后悔?” 短短三個字,讓夏棉瞬間xiele底氣。這三個字就是赤裸裸的威脅赤裸裸的警告,他可以嘴硬圖一時爽快,但到時候萬一江雪墨被逮走了,那可真是哭都沒地方哭去。是以他當即就像被欺負了但敢怒不敢言敢泣不敢嚎卻仍然負隅頑抗的小動物似的,眼圈泛紅,鼻翼翕動,懵懵地委屈巴巴地,哽著半口殘余的硬氣咬著牙,眼淚卻在眼圈里打轉。 俞驍唇角動了動,似是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一瞬即逝。寬大糙糲的手掌落到夏棉后頸上,不輕不重地按壓揉捏那一塊薄薄的腺體,“準備再撐幾秒?” 正在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來,是夏棉剛為江雪墨設置的特別提示音,他慌慌張張地上下摸了幾下沒找到,才想起把書包打開掏出手機來,“哥?”他扭了扭頭想躲過俞驍作亂的手,可俞驍偏要與他作對似的直接用力捏住了他的后頸,拎貓崽子似的。 “棉棉,下雨了,你沒有帶傘吧?你在那等會兒別走,我去接你。” “別來!”夏棉聲音突然高亢,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努力緩和下聲線來:“我是說,不用來,我出來得早,沒淋到雨,現在已經在坐車回去的路上了,你忙吧,不用擔心我。” “那好,你到家給我打電話。今天想吃什么,我早點下班回家給你做。”江雪墨溫聲道。 “不用不用不用,你就正常時間下班就行,待會兒如果雨停的話我還想去店里看會兒書呢,家里沒氛圍。”夏棉急著哄騙道。 “下雨就別來了,明后天考試,早點休息比較好,下雨了天冷,我給你做羊湯面怎么樣?還是你想吃火鍋?” 夏棉覺得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越來越用力,馬上就要把他勒得窒息了,怒氣沖沖地回頭瞪了俞驍一眼,俞驍松開了了手,下一秒夏棉胸口陡然一痛,忍不住“啊”地尖叫出聲,電話那頭還在溫柔叮囑的江雪墨聞聲問道:“怎么了,棉棉?” 夏棉惡狠狠剜了他一眼并拍開他擰在他胸口上的手,“沒什么,路上有條狗剛司機差點把它壓死我嚇到了而已。就這樣先不說了啊!”說完就匆匆掛了手機。然后咬牙切齒地瞪著俞驍,瞪了一會兒,突然就矮下氣焰來,“俞驍,你就別再糾纏我哥了行不行?他已經很可憐很可憐了,好不容易才過兩天平靜的生活,你就別再打擾他了行嗎?” 俞驍默不作聲,仍然偏頭看著他,冷硬的臉似乎更加冷硬。 夏棉說著說著肩膀就垮下去,頭也深深地低垂下去,“他已經被我禍害得什么都沒有了,我費盡心思守護他的愛情,是想讓他不會因為求而不得痛苦,是想讓他還能有個幸福的后半生。他喜歡優雅博學的,溫柔體貼的,有藝術氣息的,更渴望一個能專一忠誠的,我說這話不是在侮辱你罵你,只是單就是你這個病,就注定了你做不到忠誠于他,我不能看著他受傷,不能把他交給你……就算我求你了,你放過他吧。” 半天,車廂里沒有聲音,只有暴雨沖刷的聲音透過車窗變得嘈雜而模糊。 “換一個人呢?” 夏棉抬起頭來看向俞驍,“什么?” “如果換一個人纏著他,你又該怎么辦?也像這樣‘為愛獻身’么。”俞驍的眸色幽深,晦暗不明。 那長而濕潤的濃睫扇動,一雙眼睛浸潤著誠摯到純凈的光,“如果對方接受的話,沒什么不行。” “你就這么喜歡他?” 夏棉垂下眼簾,放在膝蓋上的手攥到發白,“嗯。”沒有人會比我更喜歡他。 他渾身還濕噠噠的,烏黑的頭發潮乎乎地貼在鬢邊頸后,白皙的肌膚泛著潤潤的水汽,眉眼清亮,唇瓣紅得像染了桃花汁,一眼望去恍若精魅。卻在說完這句話之后,周身的氛圍滋生出無邊的寂寥來,美艷動人的姿色生生被一種楚楚可憐的觀感壓下去,叫人不再覺得燥熱難忍只覺得涼絲絲的,不知是他涼還是看到的人涼。真真成了一只斗敗的落水狗,頹唐灰敗,可憐兮兮。 這種寂寥的涼意和可憐卻未能讓俞驍產生什么同情或心軟的情緒,反而滋生出一種強烈的煩悶和暴躁,他知道這是為什么,卻也沒法說出原因。他殺伐果決高高在上運籌帷幄慣了,不容許自己自取其辱。 突然,車子劇烈地打了個彎在地面上一滑,夏棉沒系安全帶差點被甩飛出去,被俞驍長臂一伸攔了回來,夏棉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冷冽濃郁的雪松味嗆得頭疼,扭頭一看,瞬間大驚失色。 又是那種熟悉的猙獰可怖的神色,頸后的腺體高高凸起,青筋暴漲得幾乎要把皮膚撐破,而前面的司機已經抽搐起來,車子還在公路上行駛,幾乎要扭成一條蛇,尖銳的剎車聲和撞車聲接連響起,夏棉暗罵了一聲真是會找時候發作,“先把車靠邊停下!”夏棉沖司機急急道,然后湊到俞驍身邊側過身背對著人露出白皙的脖頸,“咬。” 話音還沒落,獠牙就已經沒入了他的腺體,俞驍自背后箍著人越壓越緊,最終整個人匍匐到了夏棉身上,將人按到了座位上,無論是顫抖還是戰栗都被他悉數壓在身下。 從第一次標記,不,應該是從第一次見到夏棉時,這種獨一無二的信息素似乎就對他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 他還記得夏棉弓腰哈氣炸毛的小豹子似的沖到他面前讓他離江雪墨遠一點的樣子,那信息素簡直香得他頭暈目眩,繃著弦才把槍掏出來想讓他快點離遠點,誰知明明怕到腿軟還是強硬地要和他一杠到底。 這種倔強他此后見過無數次,一開始覺得有趣,后來覺得可愛,到現在是覺得可愛但更可恨。因為他每次倔強的原因,都是因為江雪墨。 他的病其實是遺傳型的,但后天的環境影響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這些年為了防止在作戰中突然發作,他早就對一切致病因素有意控制避防。 可夏棉總是輕而易舉地惹得他發作,卻又輕而易舉地化解他的發作。 夏棉在身邊的這三年,他幾乎沒再承受過病痛時煉獄般的折磨,夏棉成了他的“藥”,只要經常“吃藥”,他的狀況就越來越好,軍旅生涯也不會因為這么一個罕見的怪病而止步不前。 他還能清晰而深刻地記得,他的獠牙第一次沒入夏棉的腺體時的感覺。 是震撼。 瞬間就能震撼。 像是戰場上千軍萬馬的齊聲嘶吼,震耳欲聾,排山倒海,令人熱血沸騰。 像是信號彈劃破岑寂黢黑的黑夜,明亮如晝,耀眼炫目,令人熱淚盈眶。 那是能讓人失神失魂的感覺,瞬間從十八層地獄到了極樂天堂的感覺,被磅礴的快感沖刷吞噬到無我的感覺。 他不記得當時標記了多長時間,也不記得是怎么停下來的,只知道停止的時候還非常意猶未盡。余韻漫長。 所以陷在這種漫長的余韻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想占有夏棉。 只是仍然有一絲清明告訴他,這只是頂級Alpha被本能驅使的行為,信息素越強悍就越是欲愛混沌,更不要提是信息素經常會暴走的他了。作為軍人,他厭惡被低級的本能支配。 只是,說不上來當時要帶走夏棉,究竟有沒有私心。因為,就算把人扔在那,他也可以動用人脈把江雪墨找到。事實上,他也僅僅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就把人找到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沒把人帶回來。 與夏棉簽訂協議前一天他剛剛和他的父親也是他的頂頭上司——星際陸軍總司令大動干戈,原因就是這勞什子信息素暴走癥,長風制藥十年的研發過程遭遇重大瓶頸,他的病已無治愈希望,而那個司令父親卻把原因歸咎于他的意志力,說他是意志薄弱不配為軍人的孬種。 不知為什么,他突然就想起夏棉來。 每當病癥發作的時候,就像玄幻世界里修真人士修煉得走火入魔了真元亂竄似的,他的信息素游走亂竄得讓他總是有種被震得筋脈盡碎的感覺,找不到出口,所以他選了一種最粗暴的解決方式——把Omega當“爐鼎”按著發泄一通,但仍然收效甚微。 但夏棉不一樣,只要提供腺體,就能輕輕松松地平息他暴走的信息素。所以他就和夏棉簽訂了那樣的一份協議。 至于為什么會把夏棉帶上床,不是為了發泄痛苦,而是為了宣泄欲望。 這欲望如同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或許是他在邊境上掃惡除暴吞吐戰火硝煙而夏棉一天一通電話問候,盡管只是為了問他有沒有背地里去找江雪墨。 或許是他假意逼問江雪墨的下落,而夏棉總有千百種方法應對,撒嬌賣乖,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千百種樣子,乖巧可愛、聰明伶俐、強勢冷硬、溫柔似水…… 或許是他踏過凜冬深夜從軍營回去,夏棉穿著毛茸茸的棉睡衣給他在非用膳時間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羊rou羹。盡管他知道夏棉只是虛情假意,刻意討好,想旁敲側擊地問他有沒有去找江雪墨。 或許是他穿越熱浪滾滾的蒸騰暑氣,發現這棟最偏僻古舊的宅子里,荒蕪的花圃竟然鮮花盛放姹紫嫣紅,而其中還詭異地長著一串串鮮紅亮眼的番茄,散發著嬌艷誘人的顏色光澤。 或許是他偶然發現了夏棉身上參差可怖的疤痕,調查到了他以前在追江雪墨的時候沒有去認真了解過的過往。那深刻而猙獰的疤痕與他身上的刀傷槍傷相比不遑多讓,藏在那張明艷動人的笑顏之下,極不相配極為反差極其惹人憐惜。 或許是他發現比之于溫柔的江雪墨,夏棉才是那個溫柔到默然無聲的人,痛苦被他掩在天真爛漫的人設下,愛情被他遮在心甘情愿的保護下…… 他是軍人,暴風雨來的時候從來都是沖鋒陷陣保護他人的人。為保護而生,為守護而死,從不應計較個人得失。夏棉或許只是為了小愛,可他卻不由自主地對他產生了靈魂的共鳴。 突然地想要把他捧在手心上,也突然地想要被他捧在手心上,突然地艷羨那個被夏棉顫抖著卻倔強地保護在身后的人,突然地想成為那個人。 他還記得那天也是個暴雨天,外面甚至還下著冰雹。一進園子就聽到打打鬧鬧的歡聲笑語,夏棉光著腳挽著褲腿在雨里蹦蹦跳跳,和傭人一人拿了個盆子接冰雹,接一會兒就潑到對方身上,嘎嘎噶哈哈哈地吱哇亂叫。 T恤和褲子全都濕噠噠地黏在他身上,勾勒出的線條柔韌又透著一股蓬勃的青春活力,暴雨迷蒙,只能看得清他的頭發墨似的極黑,而露出來的地方全都白得發光,疤痕被遮掩在衣服下若隱若現,反倒像是玩什么令人臉紅心跳的調教游戲弄上去的。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 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扛著人上了樓,把人扒得一干二凈壓在了身下。 他有過一瞬的清醒,所以有過一瞬的猶豫,但夏棉在撲騰撲騰的掙扎中,濕漉漉的花果香氣變得越來越濃郁越來越潮熱,瞬間就讓他的理智之弦斷裂了。 他還記得不想傷到夏棉,所以前所未有地耐著性子做了漫長的開拓和前戲,最大的感覺就是緊,比Omega緊太多,緊得人又痛又爽,不好動作。 只是因為夏棉哭得太過凄慘,所以他才沒有全都進去。 像是墜入了木樨和梅林,本來Beta的信息素淡薄,但夏棉的味道偏偏是木樨,本性濃香馥郁,勾纏著酸酸甜甜的梅子味,像是一壺上好的陳年佳釀,醇厚綿密,裊裊醉人。 和喜歡的人做真的是不一樣的。他第一次在性中難以遏制本能地想要完全標記,想要徹底占有,再一次地,因為夏棉哭得太過凄慘,他沒有進去也沒有成結。 他想要很多次很多次,轉而又想到夏棉又是beta又是第一次,所以只做了一次,但卻因為只能做一次而舍不得停下來。 夏棉清醒過后哭得山崩地裂,他當即就因為這一廂情愿式的快感和夏棉不情不愿的哭泣而大為惱火,掉頭就走恐嚇他要去找江雪墨,夏棉也如他所愿地低聲下氣地求饒。 可他卻更為火光,因為夏棉是如此愛江雪墨,愛到愿意為他委身他人。 他越想越氣,尤其是一想到如果換做是別人這樣用江雪墨威脅他他也會委曲求全,所以他報復性地直接把夏棉做得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從那以后,夏棉便再也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 他嘗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好,帶他做除疤手術,帶他飆車去深夜的江邊看煙火,把那枚擦著他心臟而過的子彈當做禮物送給他,瞞著他偷偷把那個人渣繼父送進了監獄,除了在床上再沒兇過他半分…… 可一切,只換來一份解約合同。 他沒說過喜歡,他以為他能感受得到,可原來夏棉的世界早就被江雪墨塞得滿滿當當,容不下其他人,看不到其他人。 他沒說過喜歡,也是因為,在夏棉有所動搖之前,他不想自取其辱,而一旦夏棉動搖,他一定能很快地感知到。 夏棉第一次讓他嘗到挫敗,第一次讓他嘗到不知所措、無從下手。 像一塊千年寒冰,里面只捂著江雪墨,誰也撬不開敲不碎化不了。 愛情真的也是分個先來后到的嗎,至少對于夏棉來說,好像就是這樣的。 變心的人那么多,為什么夏棉就不能是其中一個呢。 “夏棉”,俞驍舔舐他后頸上的傷口,留下一串輕柔留戀的啜吻,“萬事沒有定論,這是你說的,你給我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