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斯手里捧著張掖塞過來的熱茶，全身依舊如在冰窖之中，冷得就像凍僵在了沙發(fā)上，他腦海里混亂不堪，一路被張掖綁架回家，從小時候還沒學會走路就先被教會了好好穿褲子，到開始上學時與所有人保持距離，謹小慎微，漸漸習慣孤獨，前半生記憶里的畫面像ppt一樣從腦海里不停閃回著，他驚恐委屈，又痛恨著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張掖。

    在聽到張掖要求他搬來住時，他下意識想答應他，只要別把他辛苦隱藏這么多年秘密說出去，只要放過他。。。

    放過他。。。可是張掖放過他嗎？不會，如果答應搬來，就更不會被放過了，對方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如此明顯了，從昨晚到現(xiàn)在，簡直像個噩夢，顧斯甚至來不及去多想他到底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的，或者說不敢想象他能動用多大的力量，是的，顧斯這一刻已經(jīng)放棄逃跑，放棄抵抗，打算滿足他的一切要求了，只在內心深處留一絲僥幸——“萬一他只是一時興趣，明天就厭倦了呢？我是不是可以回到原來的生活？”

    “好的。”他于是這么回答。

    很多年后的張掖回溯他和顧斯糾纏的時間線時，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一天晚上顧斯一反常態(tài)的順從幾乎拯救了他們從一開始就岌岌可危的感情（如果單方面的感情也算的話），他這樣干脆放棄抵抗的態(tài)度讓張掖心里的邪火迅速滅了下去，那么除了語言上的傷害以外，沒有造成其他的后果。

    如果他沒有答應呢，如果按照顧斯一貫的脾氣，脫下那層遲鈍的外殼，強硬到底呢？那么可能他們倆就沒有后來的幾十年了，他會在那張沙發(fā)上讓顧斯哭著答應，然后他會后悔，因為那樣就再也無法彌補。

    所以此刻的張掖并不知道，他應該感謝顧斯的順從，讓他沒有在爆裂的情緒中徹底失去理智。

    而他也確實冷靜了下來，冷靜到允許顧斯先去客房休息，開始著手處理幫顧斯搬家具體事宜。

    等到凌晨的時候，聽到客房洗漱的聲音消失，大概顧斯應該是終于撐不住入睡的時候，他小心打開客房的門，再一次確認了顧斯是睡在他家里的，于是他告訴自己，一切都來得及，這不算好的開始，但是可以改變，會好的。

    這時顧斯好像突然從噩夢中醒來，驚叫談起，于是不受控制地過去抱住了他，像從前想過的很多次那樣，溫柔又強硬地抱住了他，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肩膀，輕輕地拍著后背。顧斯反應了過來，一晚上彷徨恐懼到極點的情緒終于在此刻對張掖釋放了出來，他崩潰大哭，哭得讓人擔心會不會脫水，對著張掖用力拍打他的背部，發(fā)現(xiàn)他保持抱著他動作不肯自動之后狠命地咬他的肩膀，張掖只是依舊輕輕拍著他，一邊在他耳邊不停重復：“沒事了，乖，別怕，別怕，寶貝，再也不用怕了。。。”

    這仿佛永無止境的重復像催眠一樣。

    而顧斯今晚經(jīng)歷了太多，從意外的表白開始，在他還在焦慮地想著如何彼此體面的拒絕時，驟然被揭破秘密，從驚慌恐懼到被脅迫，最后絕望認命，一切太快了，他的情緒透支得比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剛剛的崩潰大哭在終于把情緒釋放出來以后，他也徹底失去了所有力氣。

    于是顧斯在這樣的反復的催眠下，好像真的不怕了，他在張掖懷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