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血沾衣
殷無戾此刻動了真怒,整個人周遭戾氣橫生,連烏棲都被這幅情景嚇了一跳,不禁看向遲鶴聽。 這些年來殿下收斂了那么多,喜怒不形于色,已經很少當眾表露情緒,更何況是在乾坤殿前,沖一個鮫奴撒火。 那鮫奴被殷無戾的模樣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心知自己自作主張竟然闖出了天大的禍事,連忙磕頭求饒。 “太子殿下饒命,奴才一時鬼迷心竅,奴才糊涂,奴才、奴才找死。”那鮫奴被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一邊磕頭一邊求饒,額頭撞在被太陽曬的灼熱的白玉地板上,發出“怦怦”的悶響。 “求殿下饒命,奴才糊涂,但求殿下饒奴才一條狗命。” 殷無戾并未開口,那鮫奴便自作主張連滾帶爬地滾到了遲鶴聽的身前,一雙銀白色的鞋尖和一方潔白衣擺落入視野,他顫巍巍地伸手想要去求遲鶴聽饒他一命,手還沒碰上去,整個人已經被殷無戾一腳踹了出去。 殷無戾忍無可忍,額角青筋暴起:“本君讓你別碰他!” “你算個什么東西,你也敢碰他,你也配折辱他?!” 殷無戾朝前走了幾步,那人仰躺在地上被那一腳踹得三魂丟了七魄。 殷無戾踩著他的胸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只不過稍微使了幾分力氣,就見對方大張著嘴怒目圓睜,胸口無力地快速起伏,一副快要喘不過氣的樣子。 遲鶴聽神色一變,直覺殷無戾是要這人的命。 這里畢竟是乾坤殿,是宸帝的居所,殷無戾堂堂太子,自然有資格懲處一名鮫人,但是一旦讓宸帝知曉他是因為自己才會如此作為,宸帝心中該如何猜測他? 烏棲顯然也意料到他家殿下此刻有些失了神志,他剛打算上前攔住殷無戾,就見遲鶴聽先他一步地走上前去。 烏棲瞳孔猛然一縮,“不要”二字根本沒來得及說出口。 幾乎就在遲鶴聽剛剛拉住殷無戾胳膊的瞬間,殷無戾就看也不看,猛地用力甩開了他。殷無戾的力氣大,遲鶴聽又沒有防備,當下就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烏棲臉色一白,二話不說就沖過去接住了遲鶴聽,兩人一同被甩了出去,“嘭”得一聲被砸到地上,拖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停了下來。 烏棲后背著地,鉆心一般地疼,卻緊緊摟住了遲鶴聽幫他緩沖,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試探著開口:“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半晌沒有答復,烏棲連忙起身去查看懷里人的動靜,氣息都有些不穩:“公子!” 遲鶴聽痛得悶哼一聲,猛然攥緊了烏棲的袖口,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口,眼前一片光影重疊:“我...…肚子...…” 遲鶴聽的痛吟徹底讓殷無戾回過了神,殷無戾疑惑地扭頭,就見銜山已經呆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烏棲抱著他的鶴聽哥哥雙雙倒在不遠處的地上。 遲鶴聽靠著烏棲的肩頭,神色痛苦地捂著腹部,整個人緊蹙雙眉,薄唇抿成一線,臉色都瞬間蒼白了一個度。 ……大夢方醒。 殷無戾看見眼前的這一幕,人都呆住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似乎是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將他的鶴聽哥哥推了出去。 殷無戾心頭一慌,連忙放過了這個不要命的鮫奴,沖到了遲鶴聽的身邊,一把就將他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遲鶴聽已經生出了滿額的汗,唇色慘白,殷無戾一陣心慌意亂,這個時候突然不知道開口說什么。 “我做了什么……鶴聽哥哥你別嚇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遲鶴聽只能緊緊攥住他的衣角,輕輕晃了晃,聲音低啞地求他:“別因為我殺、殺人……” “…我、我的肚子……好疼,阿戾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帶我走……” 遲鶴聽猛然呼吸一口氣,只感覺腹中一股熟悉的墜痛襲來,他心里慌亂,無論如何也不能失去這個骨rou。 殷無戾現下什么都顧不上,剛打算抱他起身,突然聽見了銜山的驚呼。 “……血,公子流血了!” 殷無戾連忙低頭去看,瞬間就被這刺目的鮮血駭住了。遲鶴聽的身下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淌血,殷紅的血染紅了他的白衣,看上去觸目驚心。 遲鶴聽聞聲低頭去看,果然掌心已經粘上了血液,黏黏的,還帶著絲絲余熱。 他瞬間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場景,整個人身體都僵住了,只知道呆呆地盯著掌心的鮮血,滿眼的迷茫和無措。半晌以后才低低地一聲哀泣,崩潰地去捶殷無戾的胸口。 “不要……不要,我的孩子……” 殷無戾最先回過神來,連忙抱起了懷里的人:“乖,不怕,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御醫……沒事的,鶴聽哥哥,一定會沒事的……” 殷無戾病急亂投醫,抱著人就打算走,誰想剛抬腳就看見了姚檀提著藥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還不快把人放下讓我看!!”姚檀氣喘吁吁地呵斥,殷無戾又連忙把人放下。 姚檀翻開遲鶴聽的衣衫下擺看了一眼,又并攏雙指搭在了遲鶴聽的腕間,突然眉心一皺,連忙從藥箱里翻出了一個藥瓶,剛打算交給殷無戾,緊接著動作一頓。 他神色有些古怪,不對勁地眨了眨眼,又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遲鶴聽的脈相,難得沉默了。 殷無戾此刻著急的要死,剛打算自己去拿,姚檀卻突然怒了:“不想讓他一尸兩命就給我閉嘴安安靜靜地呆著!別來煩我診脈!” 殷無戾被他唬住了,果然一動不動地乖乖等著。 就在姚檀診脈的這一時半刻,遲鶴聽已經昏了過去,殷無戾心里害怕的要死,卻只能無措地摟緊懷里的人,親他汗濕的額角,不斷地欺騙自己一定會沒事的。 姚檀微微呆滯:“不對,不是這個,不能吃這個——” 又是一陣翻箱倒柜,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墨綠色的小瓷瓶,從里面翻出了兩粒鮮紅的藥丸遞給了殷無戾。 “你快喂他吃下這個。”姚檀說要,將目光移到了不遠處的銜山身上,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銜山咽了口口水,同手同腳地走過去,就聽姚檀開口問他:“蒹葭殿是不是有人專門照顧你家主子?” 銜山點了點頭:“有,前段時間老爺送了一個名叫覃姑的嬤嬤負責照顧公子。” 姚檀緩緩閉上眼點了點頭,心里可算是想明白了。 而另一邊,遲鶴聽昏睡得沉,殷無戾看他的面色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蒼白了下去,顧不得耽誤時間,直接嚼碎了藥丸,嘴對嘴喂給了他。 姚檀面色復雜地看著殷無戾,半晌以后才輕輕嘆了口氣:“你快帶他回蒹葭殿找那個什么香菇還是蘑菇,晚一點他性命不保。” 殷無戾點了點頭,他掂了掂遲鶴聽,把人摟緊了些,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懷里的人,最終做了一個決定。 他向前走了幾步,和眾人拉開了一段距離,卻突然站定,回身看了一眼烏棲。 烏棲明白了他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殿下,此處是皇宮,您當真要……” 當真要這么早暴露自己嗎?這里可是皇宮,燕王的眼線數不勝數…… 殷無戾神色認真:“他情況緊急,沒時間顧慮那么多了。” “烏棲,”殷無戾最后叮囑,“本君先走一步,你隨后自行跟來。” 話音剛落,就見殷無戾的后背上突然張開了一雙金色羽翼,羽族重視雙翼,金色翅膀更是唯有皇室才會生出。 這一下連姚檀也呆住了,傳聞中天生殘廢的殷無戾,什么時候長出了一對翅膀?而最重要的是,他既然有心隱瞞,現下竟然公然在皇宮里暴露…… 姚檀吃驚之余將目光移到了另一邊的轉角處,那里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片殷紅的衣角,顯然是有人躲在角落里將這里發生的事都看在了眼里。 西江月的目光癡戀地落在殷無戾的身上,看他為了遲鶴聽失控,看他為了遲鶴聽懊悔,現在又是為了遲鶴聽不惜暴露自己。 不知怎的,突然心口一陣絞疼。 原來殷無戾把一個捧在心上也是可以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的…… 原來不是愛的不夠深,而是從來沒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