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嫌隙生
殷無戾沐浴完畢后只披了一件寬松的浴袍就走了出來,桌案上已經整整齊齊擺了一摞文書。 他扶著自己的肩膀緩緩坐下,指腹輕輕按壓肩膀,肩上的傷口就開始密密麻麻地泛疼,西江月狠得下心,這兩口下去沒有兩三天怕是好不了。 殷無戾倒是想罵他心狠手辣,可一想到西江月那副張牙舞爪惱羞成怒的模樣,竟然隱隱覺得有些可愛。 也不是那么惹人厭煩。 殷無戾不知道自己此刻早已勾起了唇角,他朝窗外看去,微微抬頭果不其然看見了蟄伏在檐頂上的人,然后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檐頂上的人聽見動靜,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現在了殷無戾面前,快得像一道影子。 烏棲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在胸前:“屬下在,請殿下吩咐。” 殷無戾先叫他起來,然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輕輕用手勾了勾桌子上的茶盞:“茶有些涼了。” 烏棲瞬間緊張起來:“是屬下疏忽了,屬下即刻去換。” 說要他就走上前打算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卻猝不及防被殷無戾扣住了手腕,烏棲下意識一愣,一陣雞皮疙瘩瞬間冒了出來。 被殿下扣著的地方好像生了一把火,guntangguntang的。烏棲指節一松,茶杯脫手灑出了些許茶水,殷無戾看也不看地拉回了他的手。 “這些粗活本就不是你該干的,讓下人去做,你在這里陪著本君……檐上風大,今夜不用你守夜,一會回屋去睡。” “這是命令。” 烏棲微微一怔,半晌以后才緩緩應了聲:“屬下……遵命。” 屋子里的其他兩名鮫奴彼此看了一眼,福至心靈地端著茶杯走了出去,走的時候還順帶拉上了房間的門。 整間屋子只有他和烏棲兩個人,殷無戾于是松開他的手,呼出一口濁氣,并攏兩指揉了揉太陽xue,面色有些疲憊。 烏棲欲言又止:“殿下今天看上去有些疲累。” 殷無戾笑著看他:“很是明顯嗎?” 烏棲點了點頭,殷無戾便輕嘆一口氣:“今日的確乏了,不過無妨,本君看完這些就去睡。” 烏棲就現在他的身側,殷無戾說話間伸了個懶腰,正要去夠桌上的文書,烏棲卻徑直走到了他的身后,自顧自地幫他揉捏酸痛的肩膀。 “殿下歇一歇,屬下說給您聽。” 殷無戾沒覺得他冒犯,反而覺得他這副模樣才是真正隨性,向后一躺,心安理得地接受:“好吧,你愿意那就讀給本君聽吧。” 烏棲離殷無戾近了之后聞到了他身上的皂莢香,干凈明澈,再也沒有了那股煙火氣,他眸色深了深,一五一十講給殷無戾聽。 “殿下,聞閣老也死了。” 殷無戾眉頭一皺,旋即舒展開:“查到因何而死了嗎” “自殺,閣老是在申時被我們的人發現死在家中,桌上只有一張罪己書,將他兒子的所有罪名都攬了下來,只求陛下饒小閣老一條賤命。” “自從赴將軍在返鄉途中造人暗算命喪黃泉后,屬下就專門派人盯著聞閣老暗中保護,只是沒想到閣老最終會選擇了在家中自殺。” 烏棲抿了抿唇,聲音低低的:“……是屬下辦事不力,誤了殿下一片好心,終歸是沒救回閣老一條性命。” 殷無戾無奈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烏棲的手一片冰涼冷得鉆心,他輕輕拍了拍示意他寬心。 “他若一心想死,誰都救不回來,只可惜了閣老一生光明磊落,卻生出了這么個扶不上墻的貨色,名垂青史已然無緣,死了興許才可保住他僅剩的晚節。” 殷無戾知曉他向來將自己的話當做金科律令,如今事沒辦妥自然會愧疚萬分恨不得以死抵罪,拉著他的手把他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殷無戾神色認真:“烏棲,你做的很好,本君有你在身邊,才不至于活得太孤冷。” 烏棲驟然聽他這么說,猝不及防身形一僵,連忙開口:“屬下能得殿下此話,死而無憾。” 殷無戾笑他傻,叫他坐在自己身邊,烏棲起初還拒絕,殷無戾只好蠻橫地將他按下來,然后才聽烏棲繼續開口。 “聞閣老,赴將軍和遲司徒是朝中三足鼎立的老臣,而今兩人遇難,殿下,屬下有預感遲司徒也必然會出事。” 遲司徒……殷無戾聽到這個名字,突然不知道是什么感受。 這三位老臣都是朝中的肱骨之臣,說是權勢滔天也不為過,當年不論是逼他離京還是如今阻他回京都分外殷勤,恨不得把自己綁在殿中的柱子上方便他們血濺當場,好成全自己忠言勸諫的好名聲。 殷無戾這次回京艱難重重,這三位老臣可是出了不少的力。若不是他們三個突然被查出了軟肋自身難保,他殷無戾也未必能夠回來。 想到這里,殷無戾心中的疑竇再次升騰,他總覺得這次前朝的風波不是巧合,怎么會這么巧,這三個老臣偏偏在這個時候被抓到把柄? 赴將軍中飽私囊官權私授,令啟邕龍顏震怒,只念他年事已高且祖上又是開國功臣,免死罪遣返回鄉,不料在途中遇刺,死狀凄慘。 聞閣老的獨子在民間本就jianyin搶掠無惡不作,沒想到這些不足論罪,卻因為強迫了一名有夫的鮫人而被論處。 自從西江月得寵,皇帝愛屋及烏,雖然礙于祖訓無法光明正大地為鮫族脫奴籍,可畢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的所作所為已經盡量給了鮫族莫大的權利。 只因為西江月出身紅樓,曾受龜奴欺辱,如今一朝得勢,整個羽都的紅樓一夜之間悉數查封。 更巧的是陛下要立西氏為后,朝中除了遲司徒一黨看清了時局安靜如雞,聞閣老和赴將軍還在慷慨激昂地罵陛下有違祖制。 眼前時局早已今非昔比,忠言逆耳如何比得上枕畔香風美人在懷? 陛下正尋不到法子整治他們,正巧就有人查出了他們的把柄,自然二話不說令兩位老臣乞骸骨回鄉,看也不看一眼地踢他們滾蛋。 如此朝中局勢大變,倒成全了殷無戾的順利回京。 殷無戾收回心思,低垂眼簾笑了笑:“遲司徒一向心思細密左右逢源,況且后宮中尚有遲…遲妃,想必也不用你我cao心。” 他揉了揉眉心,突然想到了什么,開口問:“烏棲,你也是鮫族,你可知鮫族如何受孕?可有何需要注意的地方?” 烏棲猛然聽他這么問,耳朵刷的就紅了,正要開口,突然門外傳來敲門聲。 老鮫奴捧著錦盒走了進來,看見兩人坐在一起也熟視無睹,只心有余悸地看了烏棲一眼,躬身道:“啟稟殿下,午間時皇后派人送了魅鮫族的八位小公子來府上。” 殷無戾才記起這件事,看也不看地吩咐到:“將他們安置地遠一些,只招待好就是,沒有要事禁止踏入本君的茴香院。” 老鮫奴噎了一下:“殿下,恐怕您必須見上一面,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殷無戾微微蹙眉,就見老鮫奴奉上錦盒,他接過打開,赫然是八雙眼珠,觸目驚心。 殷無戾瞬間面覆寒霜,“砰”得一聲蓋上了盒子,語氣不善:“他是不是還讓你務必帶話給本君?” 老鮫奴聲音不穩:“娘娘說殿下既然覺得這眼睛分外漂亮,他便幫您取了下來。” “倒是難為他有心了。”殷無戾冷笑兩聲,將盒子隨手扔在桌子上,臉色鐵黑。 他突然想到那人在床上隱忍而克制的表情,明明疼到了極點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在他身下婉轉承歡,原以為扒開那層張牙舞爪的皮,西江月也是需要人疼的。 如今再看他所作所為,同族尚且能狠心至此,他是瘋了才會覺得西江月竟也會有柔軟的一面。 不過是一場游戲罷了…… 直到老鮫奴退出去,殷無戾的臉色都十分難看,一時之間氣氛壓人。 烏棲沒想到殿下會動這么大的怒火,不過他的殿下向來宅心仁厚,不然怎么連一直與他唱反調的聞赴兩位老臣也讓他去派人保護。 烏棲連忙湊上前:“殿下方才問我的……” 誰想一句話還沒說完,殷無戾伸手止住:“……別說了,本君不想聽了,本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