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07
07 京都無宵禁,到了深夜街上依舊是一派的熱鬧,小攤小販們在叫賣自己貨攤上的東西,不遠處的瓊臺樓宇傳出悅耳的鼓樂琴瑟聲。 我往那邊看卻被沈惠兒擋住了。 “別看,那是秦樓,一個聽曲賞樂玩女人的地方,你想去?” 沈惠兒一臉看輕我的樣子,我只能回以一笑,“我娘親善琴,這曲子聽著很像我娘親彈奏過,故而駐足傾聽了一會。” “原來杜大哥你是想娘了,不是想去嫖...咳...”沈惠兒在這咳嗽了一下,蓋過她想說的話,然后清清嗓子,說,“不說了,吃東西去!” 沈惠兒拉我去的正好是小修白日里與我說的糕餅店。一進門她就讓店家給她稱這個稱那個,一副平日極少機會踏足這里,這次一定要買個夠本。 那邊的小伙計跟著沈惠兒,我叫住一個新的伙計,“伙計,幫我稱一斤的荷花酥。” 荷花酥是小修愛吃的點心,口味清甜酥香,除了好吃之外,小修愛的還是那個寓意。荷花乃花中君子,品性高潔,高潔二字對于學子是最高贊譽。 我小心地提著紙包,怕碰碎了花型,沈惠兒則是直接提了一個五層的點心盒子。 讓店家把帳記在沈將軍賬上之后,沈惠兒捧著那個點心盒子,笑得皺起了小鼻子,“還是沈大哥好,不像大哥的其他朋友,說什么大男人吃勞什子的甜東西,不愿意陪我來買糕點。” “他們倒是會帶我去吃烤rou,大口rou,大碗酒,也不看看我是個姑娘,那樣吃起來多不雅觀。” 話雖如此,到了那家買燒臘鹵味的小店,沈惠兒直接要了鴨三件,鴨頭要香辣的,鴨掌是咸鹵過的,鴨翅被蜜汁浸得透透,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也是聽老板介紹胡亂買的。 我讓店里的人切了半邊的秘制燒雞,斬碎了放進油紙包里。我把油紙包貼胸放好,用我的體溫溫著,讓小修吃的時候不至于吃到冷的。 接下來的幾間店里,沈惠兒進去也是買了好多東西,多到最后用幾塊銅板讓門前的乞兒去將軍府那里喊人,喊來了一個伶俐的小廝,抱著他們大小姐買的一堆東西。 我進店會挑小修喜歡的東西買回來,挑挑揀揀之下,沒能給小修的禮物倒是湊齊了。 最后我們來到了聽風小樓,小修口里聽書的絕佳場所。 沈惠兒進去就直接要了一個雅間,在小二上果盤和瓜子點心的時候,我與沈惠兒打商量,“惠兒姑娘,我能出去一下嗎?” “去吧杜大哥,但是要早點回來,下一折戲就要開場,你可別錯過好戲。” 我從小樓里出來,去的是居樂坊。 小修口中說的那些店鋪我已經去了大半,而這居樂坊卻是未曾經過。我要去那里買我的梨花白和小修的花雕。 我提著那兩壇子酒進了聽風小樓。 戲已開鑼,不是我慣常會看的武戲,而是文戲。戲臺上的旦角手里擒著素帕,抵在嘴邊,咿咿呀呀地唱著,唱腔婉轉哀怨。 我摸上樓,進了沈惠兒待著的雅間。 沈惠兒手里也拿著一塊帕巾正在抹眼淚,嘴里只念,“這負心薄幸的情郎拋棄別人,害得姑娘在這里哭。如過讓我遇上一個負心漢,我才不哭,拿鞭子抽死他。” 原來臺上唱的是這樣...一個故事嗎? 我把酒壇放下,那一點動靜引得沈惠兒轉過頭,她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想必已經哭了一會兒,這會兒還有一點眼淚從眼眶里滲出。 “杜大哥你回來了。”沈惠兒把最后一點眼淚擦干凈,把戲單子遞給我,“杜大哥想看哪一出,我讓下面的人排這一出。” “不用了,由他們安排的來演吧。” 臺上幽怨的閨門旦下去了,換上來一個美髯公,面如重棗,想來便是關公,關云長。這一出是千里走單騎,是一出大戲,臺上演得熱鬧,下面連連喝彩。 我看著臺上過五關斬六將的關公,在想,我是不懂情愛為何物,但知曉情義是什么,忠孝二字, 至于情愛是什么,或許會像是爹爹與娘親那樣舉案齊眉,又或是戲文里寫的那樣才子佳人,但終究不會是眼前那樣。 我看著磕著瓜子看著戲的沈惠兒,想著我可能只會把她當作meimei,而不是相伴一生白頭偕老的那個人。 看完這一場戲,我與沈惠兒分別,她往我懷里塞了幾個她路上買的小玩意,才跟她家小廝回將軍府。 我回杜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問管家小修回來了沒有,管家回我小修還沒回來。 我略感遺憾,只能先回房間,把買的東西依序地擺放在桌上。凈面沐浴過后,我換上褻衣上床睡覺。睡下沒多久,我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我睜開眼睛看到門外倒映出一個人的身影。 “是誰?” 沒人應我,但門開了,月光之下一個高挑的美人,眉眼清俊,氣質出塵,此刻卻因為酒醉眼尾與臉頰都染上一層薄薄的嫣紅。他開口喚我,用我許久未曾聽過的軟糯腔調,“哥...” 他走進來,腳步虛浮,搖搖晃晃得讓我很是擔心,我上前去扶他,他反而摔倒了將我壓回了床。 他抱著我的腰,“哥你能回來,我太高興了。這次...這次不要再走了好嗎?” 我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我離家的那一晚,小修也是這樣懇求我,我表面上答應,實際上卻是離開了。 這一回我不想再欺騙他,我說:“小修,我還是得回到邊界去的,但是我答應你,如果再打一次勝仗我就不走了。” “原來你還是要離開!” 小修盯著我,我無法從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看到喝醉了的人的迷茫眼神,它太清醒,清醒到我都懷疑小修沒有喝醉,但是下一刻那眼里的光彩就散開了。 小修抱著我的手也松了,呼吸淺淺地壓著我,像是睡著了,我想幫他翻個身,他倒又把我抓緊了。 我只好維持著小修壓著我的姿勢睡覺。 我可以聽到小修的囈語,很低很低的聲音。 如果我能聽得清,我便聽到惡魔低語。 他在說:“這次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天明之后,我醒了,懷里余溫猶在,人卻不見了。我看向桌子,桌子上面我給小修備的禮物不見,換成了一張紙條,上書謝兄長贈禮 我把紙條收進懷里,外面有管家的通報,又有人找我。 我來京城的第二天就又有客來訪,會是誰呢? 我在去前廳的路上一直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