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救火

    不顧閔京阻撓，祁連執意要回家，在兩家長輩面前說清楚。

    江祁蕭云薔陪她到小區門口，本意要等她。祁連想了想，自己前途未卜不該連累好友，大咧咧揮手送別，跟她們約定等下約定的酒吧見。

    蕭云薔與江祁追下車，留著祁連千叮萬囑。

    “祁連，你和家里人心平氣和講清楚，別惹叔叔阿姨生氣。兩家人都在場，你先要顧忌長輩的面子，還有閔菲的感受，這件事主要在你們兩個。”

    江祁點點頭贊同蕭云薔說的，“還有，大連，別委屈自己。”

    “放心吧。我這么挑食，什么都吃，不吃苦的，你們放心，先去酒吧等我好消息。”祁連說得輕松，那一對不好說什么，驅車離開。

    “江祁。”離開南郊的路上，蕭云薔望著窗外，靜默片刻輕輕喚她。

    “嗯？”蕭云薔語氣低沉，江祁回頭，牽她腿上的手，輕聲問她怎么了。

    “當初和我結婚前，你也像祁連這樣煎熬嗎？”

    溫暖的手脫離自己的手背，蕭云薔貪戀回頭。江祁一言不發到路邊岔道口臨時停車，慎重面對她，捧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薔薔，我自始至終喜歡你的，可從前，我覺得配不上你。”

    “你為什么會這樣想？我們不是一起長大的么？生長環境、教育背景都沒多大差別，我不明白，為什么你會這樣想。”

    江祁將她手放下，自己搭手在膝上，捏拳搓摩西裝褲，欲言又止。

    蕭云薔疑惑得看她緊張糾結的樣子，抬手輕輕撫平她聚攏的眉峰，低聲道：“你不想說也沒關系的。”

    江祁搖頭，醞釀著緩緩開口，“我……我小時候做過壞事。”

    “什么？”蕭云薔驚異地望著她，難以置信眨眼睛。

    “小學四年級，你還記得咱們班最瘦小那個男生么？”

    蕭云薔點頭，她回憶起那個小男孩，因為被男同學欺負，總是可憐巴巴和女孩子一起課間活動。

    “他喜歡你。他有次還托我把情書帶給你……”江祁說這話時候擰著眉頭目光晦暗。

    蕭云薔張張口，她并不記得有這回事。

    “我把他的情書帶回家撕碎了丟進廚房的垃圾桶，但是我害怕，他會托別人轉交下一封情書，或者親自面對你。那時候我對你就有占有欲了，薔薔。”

    “我很壞，很過分，對不對？”

    蕭云薔搖頭，她聽到江祁說起這件密事，想象著小江祁那時候冷著臉氣鼓鼓的樣子，心內竊喜，覺得她好可愛。

    “不限于此，家長會那天，我還告訴了他的mama。之后，他就轉學了……”

    蕭云薔凝眸對她，江祁羞愧不已，“對不起薔薔，我不應該摻和，但是我忍不住。”

    “那之后，我也不敢近距離靠近你。我總是時不時想起那個男同學偷偷將情書塞給我懇求我的神態……我很怕，我也會被告家長，因為早戀和你分開。我甚至覺得，這段緣分是我搶來的。”

    蕭云薔清雋的細眉蹙緊了，“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和那個男生，都沒說過幾句話的。”

    “你還記得，我們訂婚之前，奶奶帶你上山去道觀問姻緣么？”江祁低垂目光，“那之后我聽我媽說，道長說你我生辰八字很合。”江祁雙手扣在膝頭，十指不安地蜷起，“薔薔，也許，那個男同學和你八字也很合。只是被我攪和了。”

    蕭云薔從來都沒想過，江祁心里會藏著這么多曲折的天馬行空。她搖搖頭，握住江祁泛涼的指尖，傾身湊近些對她，注釋她不安閃躲的眼，“可是我喜歡你。我默認奶奶那一套八字很合的說辭前提是我喜歡你。難道你覺得，我答應聯姻僅僅是討長輩歡心？”

    “薔薔，我只是覺得，我沒好到自信阻擋一切情敵。”江祁解釋抬頭之際，蕭云薔貼身過來，貼吻她的唇，張開懷抱環起她頸子，在她耳邊剖白真心：“我喜歡你，江祁。從十二三歲動心，想象的兩個人的未來就是關于你的。”

    江祁腦子嗡鳴，心血澎湃，緊緊擁住了她，蹭她肩頭，孩子氣似的含著哭腔說：“薔薔，我很害怕幸福是假的。最初我對你冷淡，是怕你哪天離開我，我心里好受一點兒……”

    蕭云薔眼眶泛紅，搖頭不要她繼續說。

    “我很壞，很小氣，善妒，還很傻，是不是？”

    江祁埋頭在蕭云薔頸窩里悶悶地說。蕭云薔揚起嘴角，輕松地回憶自己婚后三年的委屈不平，感覺一切回憶都泛著甜，她附和著說道：“是。但是我很喜歡，喜歡你為維護我做的一切。無論是替你擋情書，還是爛桃花。”

    “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歡你？”想到那個男同學，林瑄，乃至酒吧幾次搭訕的男女，江祁抬起紅眼睛幽怨盯著自己老婆。蕭云薔大方揚起嘴角，“還不是證明你眼光好么～”

    “我不想去酒吧了，想把你藏起來。”江祁手臂一攏將蕭云薔細腰攬在心懷。蕭云薔兩頰緋紅，捧她臉后仰笑嗔她不要鬧。

    “我們快出發吧，可心她們還等著呢。”

    江祁戀戀不舍松開她，癡癡看她，“真后悔答應她們出去，就想在家賴著你。”

    蕭云薔捏她鼻子，“江小祁，你現在嘴巴越來越甜了哦～”

    “是朱軼教我的。”江祁捉住她的手吻了吻，“對了薔薔，你知不知道，朱軼小時候也有秘密。小時候玩過家家，她總是提前跟我們商量，撮合她和譚可心扮作‘母親們’，讓祁連我們幾個扮作小寶寶。她小時候就動賊心了，只是不肯承認。”

    蕭云薔訝異過后，噗嗤笑出來，“好啦小寶寶，我們出發吧。”

    江祁不動，仍是扭頭眼也不眨瞧著她。

    “怎么啦？”蕭云薔不解，“我哪里很奇怪嗎？”

    “薔薔，我也想和你做mama了。”江祁望著她，暢想起未來，生養個奶娃娃，哄她陪她看護她一天天長大，一家三口過甜蜜日子。

    蕭云薔臉紅，“嗯，我、也想的。”

    “那我們明天開始就努力。今天回去早點睡好不好？”

    “說什么呢！開你的車。”蕭云薔抽手回去，捂住泛紅的臉頰望窗外。

    江祁笑笑，應聲開動車子。

    ·

    祁連滿心忐忑，捧著不再溫暖的保溫杯埋頭走在小區里靜謐的泛著幽光的柏油路上。

    她在閔湘家門口將保溫杯里的養生茶倒進花叢，將保溫杯隨手扔進旁邊空蕩蕩的鐵皮垃圾桶。

    啪一聲玻璃在有限空間炸開花，她定定神，深呼吸，敲開閔家的門，迎著頭頂璀璨的水晶吊燈，走向言笑晏晏的自視為一家親的兩家人。

    “奶奶，叔叔，阿姨，爸，媽。”祁連走進客廳，自然接受到殷切目光的注視。她穿的鄭重，在場的兩家長輩內心滿意。閔湘奶奶笑吟吟招呼她過去，她卻推說先找閔菲，獨自上了樓。

    閔京房門開著，祁連目不斜視，卻在路過門前時無端被黑手扯進房間。

    “你干嘛？！”祁連撫撫心臟，將小西裝袖口褶皺抹平，眼一掃面前蓄謀已久這二人。

    閔京咬牙切齒，指著鼻子罵她有病，“你平常吊兒郎當的，今天穿成這樣什么意思，故意讓我家人難堪是吧？！”

    “即便如此也不是我的意思。這身名牌可是你meimei拉著我買的。”祁連不緊不慢繃著臉回敬道：“你不會不知道吧，你meimei借你這位總監好朋友的工牌，盛裝包裝我，拉我去騙人。”

    閔京喉嚨一堵，她無法反駁，祁連話難聽卻基于事實，這件事情上閔菲的確不占理。閔京腦筋一轉，擠出笑容擺出輕松姿態，拉著她在門邊寒暄，“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說重話讓我meimei傷心，更不能動不動就提分手。”

    “拜托，二小姐。”祁連將某個字眼咬得重，故意刺激閔京，“分手的前提是在一起過。可我和你meimei坦坦蕩蕩。”

    “祁連，你要不要臉？！”關系到身邊的人，閔京的脾氣說炸就炸，“小菲這些年都是圍著你轉，對你比對家里人還好！她一心一意對你，而你呢？！”

    “我就是愧對她，不想多耽誤她一分一秒了，更不想將來被強行綁定后悔都來不及！”祁連說得惱了，轉身出去直奔閔菲房間。

    “闕闕你等我這就送你回家。”閔京安頓商闕，趕緊追出去救火，而商闕被留在房間里坐立難安。

    若非她跟閔菲、祁連都不熟悉，怕那雙方尷尬，她也想出去給好友幫忙。

    漫長的走廊里，閔京揪住祁連衣擺往后扯，鋪絨毯的紅木地板無聲消化很多撕扯。

    祁連力氣不算大，她對從小到大的發小也實在下不去狠手，費勁想將自己從魔爪中摘出來，奈何閔京死纏爛打不依不饒。

    兩個人在走廊里撕扯糾葛，直到被上樓請幾位小姐下樓的李嫂看到。

    閔京看到來人，咬牙往后拽祁連，并回頭呼喚商闕出來，拜托李嫂找家里的司機送商闕回家。

    “不用了不用了，我就在你房間里，不出來添亂的，至少晚上能陪你說說話。”

    祁連回頭打量商闕，口無遮攔道：“我警告你哦，不許借著工作靠近閔湘！”

    “你給我閉嘴！癩蛤蟆吃天鵝rou，你做夢呢！”閔京一腳踩在祁連腳背上。祁連挨了高跟鞋一擊，含淚哀嚎出聲，挭著脖子與她頂嘴：“我是癩蛤蟆，你姐是天鵝，那你meimei是什么？”

    “你！祁連我打死你！你這個禍害！”眼瞧著閔京又錘又踢，商闕趕忙拋卻顧忌上去阻攔。李嫂也大吃一驚，忙著上前勸和：“兩位小姐，這大喜的日子您二位就甭鬧了！”

    “李嫂你讓開。闕闕放開我。”閔京氣得暴走，“這個混球！我今天非要把她嘴巴撕了！”

    閔京抬腿要踢祁連，祁連后退到安全地帶，對閔京吐舌頭扮鬼臉。

    “祁連你給我等著！”

    走廊亂作一團，挑釁的暴怒的勸和的一團亂麻，閔菲循聲打開門，愣了片刻，過來攔住閔京，“二姐，你這是？”

    “小菲你讓開，我今天就要為民除害！”閔京剛從商闕懷中抽出胳膊，又被閔菲迎面攔住，一拳打在棉花上。

    “姐你這是干嘛，我和祁連好好的，沒有鬧別扭。”

    她如此維護祁連，當事人反倒不再躲閃，徑直迎過來，走到閔京腳程之內，“隨你踢吧。我承認是我欠閔菲的。”

    “祁連你傻不傻啊，說什么呢，什么欠不欠的。”閔菲護在她跟前，被閔京扯到身后去交給商闕。

    “闕闕你護著我meimei，別讓她犯傻了。小菲你看清楚，為這種混球付出不值得！”商闕說著也不客氣，抬起一腳就往祁連腿上踹。

    釘子扎似的銳痛，祁連瑟縮著卻不躲不閃。

    “姐，不要了！祁連你干嘛不躲呢！”

    “閔菲這是我欠你的！”祁連挨踢時候，閉眼咬牙將心里話吼出來，“我從小就把你當meimei的！我有喜歡的姑娘，不能再耽誤你了。”

    閔京怒罵一句，重重踢她一腳。祁連撐著墻，眼里泛著淚花。

    原本在商闕臂彎里掙扎的閔菲突然被抽去精力，軟倒在商闕胸前。

    “你說什么……”

    “祁連……”

    “我不相信……”如泣如訴，飽含哭腔，聽得人心都碎了。

    閔京回頭抱住閔菲安撫她。祁連垂首靠墻站著，心里被拉扯得同樣不好受。

    祁連上前，到閔菲面前，垂頭喪氣，態度誠懇又倔強，“對不起。可我不能耽誤你。”

    “拖到現在才說，對不起。”

    “我從一開始就應該說的，從我喜歡上、”

    “祁連！”閔京回頭大吼叫住了她，手指樓梯間，“你給我滾！即刻起我家不歡迎你！你不要再來招惹我家里人！”

    祁連接受到閔京眼里的憤怒與警告，她抿緊唇，微微鞠躬繞開下樓去。

    “祁連！”閔菲慢半拍，后知后覺追到樓梯口，從三樓叫住她，不甘心的扯開嘴角，“你喜歡的人是不是院子里長大的？”

    “是，我從小就喜歡她。”

    “你給我滾！”這是閔京的高喝。祁連咬咬牙，顧念著說出閔湘只會火上澆油，且她們之間八字沒一撇，沒再說什么。

    她下到一樓，面前站著神色驚疑不定的來那個兩家家長。

    閔菲的質問，她的肯定，乃至閔京的怒吼，樓梯間的一場風波，就連老太太都聽得一清二楚。此刻老人家臉色發白，嘴唇顫抖，手指點了點祁連，“你、你們說的是真的？”

    “抱歉，奶奶，叔叔，阿姨，爸……”她話沒說完，她父親祁海平沖上來給她一耳光。

    一聲脆響，打諞她的臉。祁連簌簌落淚，忍著一聲沒吭。

    “海平，你干嘛！連連底子弱你忘了？！”連云碧心疼閨女，推搡丈夫到一旁去，心疼著摟住女兒。

    “對不起，媽。我讓你和爸爸失望了。”

    “你跟媽說實話，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們鬧別扭，才說的氣話？”祁連余光里她母親為她使眼色，輕輕捅她后背。祁連卻固執己見搖頭，直抒胸臆：“我和閔菲走不到一起的。我有喜歡的人，哪怕她不喜歡我，我寧可孤獨終老。所以什么訂婚，還是免了吧。”

    祁海平氣得額角直跳，怒極反笑，“那好那好，你趁早滾出去，我和你媽就當沒生過你！”

    “mama爸爸保重。”

    閔家人還尚未表態，祁連睜開母親懷抱繞開跑出去。

    “李嫂，拜托你給我姐打電話，讓她回來救火！”

    事情鬧得太大，祁海平與連云碧夫婦對閔家上下賠個笑臉，先后回去。江水藍憂心自己好朋友，不放心她奈何自己家也是天翻地覆。

    她和閔志高互換眼神，她上樓去哄小女兒，閔志高寬慰老母親。閔家別墅燈火通明到深夜，其間的惱怒氣怨委屈傷心無處排解。

    ·

    閔家鬧翻天祁連跑出去那時候是夜晚九點過，閔湘接到電話從臥室起身，中斷與懷瑛的敘舊，她冷冷開嗓，簡短說明家里出狀況，驚擾了小姐妹之間的和樂寧靜。

    “我陪你回去。”懷瑛分開交疊的腿隨之起身，跟去玄關。

    閔湘攏大衣在臂彎里，轉身留住她，“你喝了酒，早點睡吧。”

    “你也喝了的，我能放心你一個人？聽話，叫我常用的代駕，很快的。”懷瑛尋找號碼撥號出去，她徑直出門，閔湘將她大衣也攏起，隨后合掩家門。

    指紋鎖細微響動后，將夜晚的和平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