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方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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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維傾看著方劍那種憂心忡忡的臉,一時間不知要怎么編一個看起來像樣的謊言。 男人的洞察力確實很驚人,所以很少能欺騙他什么。但他們早就不是簡單的醫患關系了,積年累月的相處,兩個人早就知根知底。 就好像方劍無比清楚陸維傾俊美優雅的外表下包裹著一顆冷淡又倦怠的心。他厭惡社交,也不喜歡“關系”。最開始兩人相識,常常方劍發出去的消息就像石頭扔進大海毫無回應,事后問起來男人多半回復忙工作沒空回。 “那你回復客戶的消息怎么那么及時?” “你給我開這個年薪,我也天天秒回?!?/br> 陸維傾把時間投入比算得非常清楚,除非利潤豐厚,否則他絕不會做任何損耗精力的事情,尤其是社交溝通。盡管他每個節假日都能把群發短信的文案編輯得生動感人,也能在酒會飯局上侃侃而談,各種祝酒詞信手捏來,但工作之外,他會非常沉默,并且懶惰得連動動手指回消息也不愿做。 不過方劍并不介意,他發現這一點后,反而特別高興。 “你想回就回,我覺得就這樣特好。” “?” “當你對我不維持表面的客氣時,就說明你把我當自己人了?!?/br> “哈? 差不多就這樣,在方劍的縱容下,他們的對話常常有一茬沒一茬,有時候一天說了很多,有時候好長時間沒有聯系。很多次,陸維傾出差回來后,才想起來回應對方好久前發來的內容,而方劍就像一個斷電重連的機器人,沒有任何時差感的把幾個月前本該有的對話無縫銜接上。 這種忽近忽遠的低頻率社交,換做大部分人絕對無法接受,畢竟沒人會喜歡這種被擺在末尾的感覺,可偏偏是方劍那種隨意縱容的態度,讓陸維傾倍感輕松。 他不再糾結禮貌不禮貌,也不再認為經營友情是件耗費精力的事情,和方劍的相處成了他最喜歡的時刻。甚至會變得主動,有時候,陸維傾在忙完一個極其費神的項目后,沒有任何預兆地跑到他的診所。 他會帶著一種電量耗盡前的亢奮感說,道“趁著我還有最后一口元氣,快跟我去釣魚?!?/br> ——對,釣魚、看電影、打壁球等話少且運動量適中的活動,基本上都是方劍踩著他的性格點帶他入了門,而后在兩人一次次的嘗試中,陸維傾漸漸喜歡上的愛好。 從不費神地闖入他的生活,不費神地培養他的愛好,到不費神地相處交往。陸維傾非常清楚,自己的所有“不費神”都源自于方劍在替他cao心。 最最重要的,是方劍解決了他最痛苦的問題——如何不費神地養一個兒子。 那大概是陸旭秋五六歲的時候,小孩的粘人程度已經讓陸維傾幾乎無時無刻處在爆炸的狀態,即便每周一次去問診,都難以調節他的情緒,方劍只能頻繁地帶著他去釣魚或者打球平復心情,有一回,正好趕上小長假,方劍約他去三百公里外一個很有名的景點釣魚,他不想去,說路上一定會堵車,等到了,好的釣魚點肯定被人占了,白白去一趟什么都沒撈著,方劍則堅持說早點出發說不定一路暢通,而且偶爾旅游對身心健康很重要。 雖然說過度樂觀的方劍總是和他的理性預期截然相反,但最后陸維傾還是聽了他的勸。結果兩人哪怕早上五點就開車出動,仍是遭遇深紅堵車,高速上慢如蝸牛的速度害得陸維傾一路狂按喇叭,他本來就討厭一切不按照計劃行進的事情,加上情緒不穩容易陷入極端,等到后來路通了,他們開到了早就人滿為患的湖邊,再也克制不住的陸維傾瘋狂抱怨起來。 他喋喋不休地說道為什么非要去釣魚早就說了會堵車啊,就不能呆在家里安安靜靜看電影嗎,為什么你老是趕著假期湊熱鬧—— 方劍不僅沒生氣,還一路笑著賠罪,隨后即興帶著他去了周邊的野湖,吃了不知名但味道很好的農家菜,摘了沒熟但是大得奇形怪狀的草莓,還徒步走了一段人跡罕至的竹林。一直玩到沒力氣后,他兩直接并排倒在汽車后座雙雙睡著。 醒來后,天色黑得只剩下頭頂的淡淡星光,然后方劍把天窗打開,放著音樂,他們聊了一整個晚上。 陸維傾承認那個夜晚特別美好,尤其在白天的種種煩躁下,襯托出深夜的恬淡悠閑。更重要的是,方劍在他身旁說的那句話。 “維傾,人生很長,如果前半生很煩惱痛苦,那么后半生我們可以輕松安穩地度過?!?/br> “哪有輕松和安穩啊?!?/br> “可以的。我們都可以?!?/br> 也正是那個假期后不久,方劍就把小一歲的方瞬然一起打包送去了小學。那時候,陸維傾業務剛起步,每天晚上九點半下班,通常陸旭秋的晚餐和作業都是在方劍的家里搞定后,等他下了班,再接回去。 當然陸維傾無數次要求就讓陸旭秋一個人坐公交回去,至于晚飯,他給了零花錢,隨便買點就行。 “在外面吃,肯定沒有在家做得好有營養?!?/br> “太麻煩你和陳琦了,沒必要的,他自己完全可以在樓下的餐館吃碗面條之類的?!?/br> “我不覺得麻煩啊。何況小秋這么可愛懂事,比然然那猴子性格讓我省心多了?!?/br> 無論他怎么說,方劍都是那種很輕松的態度。他總能找到很多理由,比如然然也需要伙伴啊,比如多雙筷子很熱鬧,比如小秋經常幫陳琦干活……聽起來都是極其自然的說法。 也可能就是因為方劍把他的活干得差不多了,陸維傾才能接納陸旭秋在他眼皮下長大這件事情,也能在痛苦的深淵里逐漸找到方向,能夠安心地工作、平穩的生活,甚至他有了一點生活的熱忱,他買房買車規劃著自己的未來,甚至想過葬禮上方劍可能留給他的致辭。 就是“后半生”獲得的來之不易,他才倍感珍惜。 “你不想說是因為什么呢?”方劍焦心地說道,“難道你們兩還在吵架嗎?還是說有更嚴重的事情發生嗎?” 陸維傾望著平日瀟灑自在的友人,此時愁眉鎖眼好不憂慮,他不免覺得,方劍更像是陸旭秋的父親,正為不懂事的兒子犯下的“不知名”錯誤跟他道歉。 可是,他怎么說出這個被親生兒子性侵的真相呢? 他很痛苦,但對痛苦已然麻木不堪。他只能慶幸他們只有“血緣關系”,沒有過“情感連結”。可方劍不同,是他唯一的,真正在乎的人,讓痛苦蔓延到他身上,沒有半點好處,只會平添痛苦。 “你現在一言不發的樣子很像十多年前,我在醫院天臺見到你的樣子?!?/br> 還是那句話,方劍太了解他了,陸維傾的沉默恰恰側面印證了他的猜想,一定有極其嚴重的事情發生。 “我知道你打定主意不開口,不過沒關系。一會兒吃飯的時候,我讓小秋直接過來。” 方劍穿戴好衣服,他拿著手機打通了青年人的電話。 “什么?”陸維傾震驚地看著方劍,“那畜生怎么還有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