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樣不太好吧……”

    東宮一處小院中，蕭弘正把玩著手中的彈弓，他將石頭按上彈弓對準(zhǔn)著院東邊的樹枝，手指松開，那枚石子飛了出去，擊中樹上嘰嘰喳喳叫嚷的小鳥，然后才轉(zhuǎn)過頭，看著身側(cè)的陪讀，嘴角帶笑。“你方才說什么？”

    “沒……”比蕭弘大不了幾歲的方欽搖著頭，他原本是想勸勸蕭弘放棄捉弄新來帝師的想法，瞧著蕭弘眼底的冷意，慫了下來，方欽父親是當(dāng)今御史大夫，而他因?yàn)闅q數(shù)與蕭弘相近大些，被燕帝選中送進(jìn)宮給蕭弘當(dāng)伴讀，家中子弟被送進(jìn)宮伴讀是帝王賦予臣屬最大的榮耀，所以父親讓他聽蕭弘的話，盡量不要惹怒蕭弘，兩人相處了不少時(shí)日，平時(shí)蕭弘也給了方欽不少賞賜，但方欽怕蕭弘一直這樣胡作非為，怕哪一天惹出事來，燕帝發(fā)怒，這怒火會(huì)直接降臨到他的頭上，連累他的家族。

    “那他給你什么好處？讓你這么勸本宮？”蕭弘上回和寧澗見面，寧澗那種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讓他十分窩火，誰人見他太子大駕不行禮，偏偏寧澗就拱了個(gè)手就當(dāng)行禮了，他一定要想個(gè)法子把寧澗弄出宮去，所以蕭弘就找來了方欽，誰知道才上幾天課，方欽就不聽他話了。

    “沒有沒有……”方欽想了想，又開口。“其實(shí)寧帝師挺好的，他又不像那些夫子，整天之乎者也，不僅帶我們?nèi)ネ妫o我們糕點(diǎn)吃…”

    “方欽，你覺得跟著本宮，虧待你了是吧？”幾塊糕點(diǎn)就把方欽給收買了，蕭弘氣的砸掉了手中彈弓，臉色陰沉的看著方欽。“因?yàn)楸緦m虧待你，所以你就被幾塊糕點(diǎn)收買了？”

    “太子殿下恕罪，小的知錯(cuò)。”方欽連忙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他怕極了蕭弘這性子。

    “哼。”蕭弘此刻也沒了玩耍的心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起甜點(diǎn)，低頭看著方欽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身影。“起來吧，本宮又不會(huì)殺你。”

    “謝殿下。”方欽起身，感覺自己腿都有些軟了。

    “算了，你退下吧。”蕭弘看著這些人都阿諛奉承，虛偽透了，他知道方欽在怕什么，但是又想起唯一不對他阿諛奉承的寧澗。

    方欽走了，蕭弘還坐在凳子上轉(zhuǎn)著眼睛思考要用什么辦法折騰寧澗，摸著下巴似乎想到什么，只要他再像上幾次那樣，折騰幾天寧澗，寧澗肯定就受不了辭官出宮！他起身拍了拍灑在身上的殘骸，向身邊的人吩咐道：“給本宮把小李子叫來。”

    “殿下，這是您要的東西。”被蕭弘傳喚過來的太監(jiān)小李子長得賊眉鼠臉，他從懷中拿出一包巴豆遞給蕭弘，以前的帝師都要接受蕭弘的拜師禮，蕭弘就往拜師茶里放巴豆，一般就放一點(diǎn)，便能拉虛脫，但蕭弘怕寧澗年輕，這次特意找小李子多要些量。

    小李子低著頭思索著，蕭弘讓他拿過來的巴豆可比其他幾次要多，恐怕吃了會(huì)出事，就多了句嘴。“這次巴豆量太多了些，殿下小心點(diǎn)使用，多了怕是匹馬都要被拉死了……”

    “關(guān)你什么事，本宮少不了你的好處，領(lǐng)賞去。”蕭弘看見小李子就心煩，打發(fā)人走了，他看著手中巴豆笑了起來，陰霾的眼神完全不像個(gè)小孩子。“嘿嘿……”

    蕭弘走到東宮小院的時(shí)候，正好看到想找的人正低頭看著桌上古琴，他就直接走了過去，也沒說話，風(fēng)吹動(dòng)寧澗的頭發(fā)，顯露出俊秀白皙的側(cè)顏，這個(gè)人長得真好看，比母后還好看，突起的想法讓蕭弘愣了一下，開始沉思起自己要不要將手中這杯放滿了巴豆的茶水遞出去。

    “太子殿下。”蕭弘還在沉思間，寧澗已經(jīng)回過神發(fā)現(xiàn)了他，見蕭弘手中端著的溫茶。“微臣似乎并沒有讓殿下端著茶罰站，殿下這是自己罰站檢討嗎？”

    “啊……才不是！這是本宮給你的拜師茶。”蕭弘甩掉腦中的想法，十分霸氣的將茶放到寧澗面前，然后覺得自己好像霸道了些，又接著開口。“茶要涼了，老師先喝了吧。”

    “太子殿下，你可知，拜師之前，需要做什么？”寧澗看著蕭弘，不過六歲的孩童什么事也藏不住，見蕭弘躲躲閃閃的眼神，他便知道茶中有鬼。

    “難道本宮給你端過來了，還要本宮喂你嗎？你又不是小孩子。”蕭弘皺起小臉，把茶端給師父就當(dāng)是拜師了，難道不都是這樣的嗎？他以前都是讓陪讀奉茶給夫子的，這次難得自己端過來，寧澗要求還多了。

    “那微臣就先教殿下一些拜師的禮儀吧。”他將蕭弘拉入座位，開口講了起來。

    “拜師之前需得選好良辰吉日，備好六禮束修，芹菜、蓮子、紅豆、棗子、桂圓、干瘦rou條為六禮，在吉日之前三日吃素，吉日當(dāng)天沐浴更衣，行跪拜禮，雙手奉茶之禮，師父回贈(zèng)禮品，方可拜師完成。”

    寧澗說完，蕭弘已經(jīng)聽得暈暈轉(zhuǎn)轉(zhuǎn)，在這后宮下人沒人敢得罪他的情況下，蕭弘必然不知道拜師是一件復(fù)雜的事情。

    “所以，殿下，今日這杯茶，微臣是不能喝的，這不夠正式。”寧澗看蕭弘敞開的衣領(lǐng)，想到冬日寒冷，順手整理了一下。

    “那本宮怎么樣才能讓你喝下茶。”蕭弘畢竟只是個(gè)孩子，思想邏輯根本沒辦法與寧澗相比，寧澗這一串長篇大論，就把蕭弘給繞進(jìn)去了。

    “殿下現(xiàn)在回去后，備好六禮，這三日素食禁葷，三日后沐浴更衣再來。”寧澗說道，又問了一遍：“殿下可聽懂。”見蕭弘點(diǎn)頭后，他慢慢悠悠的端起桌上依舊溫?zé)岬牟瑁瞪弦豢跉猓f到蕭弘面前。“殿下請用點(diǎn)茶吧。”

    “嗯。”蕭弘看著寧澗誠摯的雙眼，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杯是自己放了巴豆的茶，端起喝了兩口，臉色一變吐出茶水，一溜煙跑了。

    “哈哈哈……”寧澗看著蕭弘快速跑走的身影，搖著頭不禁低笑了起來，真是小孩子，倒也有些好玩。

    三日之后

    冬日的清晨始終有些冰冷，颯颯的風(fēng)吹動(dòng)著沒有樹葉的枝頭，陽光輕灑在小院未化去的雪地上，院中小屋門打開，寧澗披著斗篷剛踏出屋子，便看見蕭弘站在門口，平日黝黑的精神奕奕的小臉今日竟顯得有些憔悴。

    “微臣參見太子殿下，殿下今日起得有些早呀。”寧澗行了禮看了一眼天色，現(xiàn)在不過卬時(shí)，蕭弘平日一般都是辰時(shí)開始早課。

    “……”蕭弘并沒有說話，只見他雙腿有些顫抖，顛簸地拿著黃油紙袋向?qū)帩咀邅恚屈S油紙袋遞到寧澗面前時(shí)，看見里面的蓮子等物品，才明白蕭弘來干什么。

    “殿下來拜師嗎？”寧澗垂著眼簾說著，接過了黃油紙袋。

    “對不起，老師，請受學(xué)生一拜，您就原諒學(xué)生吧。”蕭弘以跪拜大禮跪在寧澗面前，其實(shí)他拜師應(yīng)該讓方欽來幫他拜的，但他被自己蠶食惡果，又被燕帝教育一頓，不敢拉著方欽來看自己笑話。

    他那日喝了茶回去之后腹瀉一宿，驚動(dòng)了燕帝與皇后，請了太醫(yī)診治方才止住腹瀉。

    燕帝問其太醫(yī)病因后，知道喝錯(cuò)了東西才導(dǎo)致的腹瀉，立即派人找尋來源，找到了小李子，小李子一見圣駕，膽子都給嚇破了，直接把蕭弘想要用巴豆折騰寧澗的計(jì)劃說了出來，被拖下去打了五十大板，丟出宮去了。

    蕭弘躺在床上心中對寧澗恨意又加深了一分，但他看著震怒的梁帝又害怕的不行，哭的稀里嘩啦，說自己再也不敢了，燕帝才肯放過他，但燕帝要求他來向?qū)帩举r禮拜師，倘若寧澗原諒了蕭弘這次過失，就不追究此事。

    寧澗仔細(xì)一瞧蕭弘黝黑的臉上的確有些灰白，身上也裹著厚厚的棉襖，包的像個(gè)大胖娃娃不敢外泄，想來是那日喝茶腹瀉的后果，怕著了涼又腹瀉，他低下身子，將蕭弘從地上扶起，摸了一下蕭弘的頭發(fā)。

    “既然道了歉，那這拜師禮，微臣就收下了。”

    御書房

    “先生，該你下了。”燕帝慢慢悠悠喝著茶，眉眼帶笑間有些輕松。

    “陛下棋藝非凡，局勢中竟找不到一絲縫隙，這一盤是微臣輸了。”坐在他對面的寧澗看似無奈落子，實(shí)際上棋局上白子走勢大好，燕帝這般人會(huì)看不出寧澗故意相讓。

    “哈哈。”燕帝贏了棋局，心情頗好，趁旁邊太監(jiān)上前將棋子收回棋笥期間，問起了蕭弘的近況。“弘兒近日沒有給先生再添麻煩吧？”

    “太子殿下雖性子頑劣些，但勤奮學(xué)習(xí)起來，三書五經(jīng)自然不在話下，將來必定會(huì)成為陛下所期望那般。”寧澗抿了一口茶，想到那日拜師的場景，眼尾瞇起微微有了笑意。

    “希望如此罷，朕只有他一個(gè)子嗣，莞兒也溺愛他，從小就嬌縱，還望先生，不要見怪。”燕帝深嘆了一口氣，他雖才而立之年，但燕后身體羸弱不能再有子嗣，他也無納妃妾之意，以后肯定不會(huì)有子嗣，他將所有的期盼都放在了蕭弘一人身上，自然希望他能夠?qū)砝^承大統(tǒng)。

    “微臣惶恐，這是微臣應(yīng)做之事。”寧澗低下眼眸，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