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你果然是omega
黎樂忍不住扯了下領帶,面目糾結地翻眼往上瞟時正好從后視鏡里瞧見了后座他哥不贊同的目光,他哥還沖他笑了一下,嚇得他立馬立地把領帶重新整理了整齊。 他跟他哥不太熟,可耐不住他怕他哥,而他想他們家應該沒人不怕他哥。 他們一個是本家姓,一個是分家姓,一個是嫡長子,一個是私生子,也就是說黎樂是他哥的母親和分家出軌的產物,從出生起便被打上了不光彩的印章,是上不得臺面的。 黎樂他哥的父親,也就是黎家當家人,對外界說是意外事故,但內情不得而知,總之是被貨車碾壓不成人形的“哐當”去了,而黎樂他哥也就順理成章的在二十郎當歲的年紀就成了新的當家人。他比他父親要有政治手段,即便干著是不見天明的暗色勾當,他也講究陟罰臧否,手下能人諸多且衷心,沒幾年就發展迅速,直逼那些古老大家族,甚至野心勃勃地開始謀劃與他們分羹,或是干脆吞并。 就連黎樂這么個在家族里被唾棄的存在,他哥都不放過利用資源,他面上和黎樂稱兄道弟,但只有黎樂自己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他哥讓他干的事他向來是不敢違背的,比如他小兩個月前跟著狐朋狗友和隔壁學校的混子約架,打到最后他們這邊不景氣,被揍的落荒而逃,他臉上還掛了彩,好不狼狽,狐朋狗友圍在他身邊,一個比一個被揍的不像話,還嘴里叫囂不行,一激動一身雞零狗碎的東西嘩啦啦的響的黎樂心煩,他就自己離了隊,頂著一張帶傷的臉漫無邊際地走著,天公應景,忽然就兜頭下起了陣雨,黎樂抹了把臉,戾氣深重地隨便邁進了一家店,兩條長腿“哐”地翹起往店內桌面上一砸,身子往后靠,跟個真正的二流子似的。 那家店的老板正窩在收銀臺后的搖椅上困覺,被他這個動靜驚得狐獴探頭,從臺面后伸出一個腦袋,眨著眼看了過來,黎樂惡聲惡氣地“看什么看!” 那顆腦袋縮了一下,也沒做聲,似乎是又躺了回去,黎樂暗道這人心真大,屋外雨聲嘩嘩啦啦,他隨即就心安理得的白嫖了一個座位,低著頭玩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拉,也不知劃拉了些什么東西,不多會他就后知后覺地發冷,嘴角破皮的傷口也開始一抽一抽的疼,他難受的要死,眉頭越皺越緊,煩的想把手機摔了泄憤。 對,泄憤,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 還沒等他達到怒氣閥值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叮”地一聲輕響,一個陶瓷杯磕在了桌面上,旋即被一雙纖長漂亮的手推了過來,杯內冒著熱氣,散著濃郁的香甜。 黎樂看著這杯熱可可,眼睛向上一翻,看清了是那個老板,他還在變聲期的聲音已經有了低炮音的雛形。 “老子沒錢。” 老板就彎了下嘴角,似乎是被他這瓜娃子的樣給逗笑了。 “我請你。” 他說,聲音清清潤潤的,仔細聽還有點酥麻,反正黎樂是被撩了一把,過電似的渾身一顫。 然后就不小心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啊啾!” 老板愣了一瞬,看著黎樂瞬間脹紅的臉,“啊”了一下,反應過來了什么,沒取笑這半大小子的窘迫,轉身往后面走。 黎樂羞恥的想抬屁股走人,可是面前的熱可可甜味實在濃郁,勾的他挪不動腿,最后他也只是憤然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這時老板手里拿著東西回來,正好又瞧見了他端杯子時不注意翹起的三根手指,這個手勢簡稱為蘭花指。 “……” “哈!” 這下老板沒忍住,笑了。 黎樂心想我要不去死一死算了,他被扔了毛巾在頭上時眼神都是死的。 “你自己擦擦吧。”老板手里還抱著一個箱子,打開后是碘伏棉簽等等一些醫藥品:“然后傷口得處理一下。” 黎樂悶頭擦自己的頭發,又悶聲道:“謝謝。” 這家甜品店的老板給人上藥的手法堪稱專業,他都沒覺得有多痛,就是老板的臉湊的有點近,他看得有點眼發直。 “好了。” 老板離開時,還帶走了一縷若有如無的甜香,不是熱可可的,那就是他自身的。 黎樂別過臉,又悶悶道:“謝謝。” 他聽老板笑了一下,隨后輕輕道:“你這個年紀,這副模樣讓我的即視感很強啊……” 黎樂看過去,老板的眉間凝著些許哀傷,但旋即他低了頭又笑著擺擺手。 “抱歉說了奇怪的話。” 老板說:“你就在這好好休息一會,等雨停了就趕緊回家換身衣服,別著涼了。” 他看上去不比黎樂大很多,甚至是有點顯幼的長相,可神態是不符合年紀的平和寧靜,不經意間露出悲戚的神色,笑容都不像在笑,面色素白到蒼白,嘴唇也沒什么顏色,收起笑意后就真正好似白紙一張。 這是黎樂從未體會到的感覺,他覺得這人脆弱極了,比裝著熱可可的陶瓷杯還要易碎,可在這個雨天,他狼狽不堪時,這個人又向他推來了被熱可可,伸出了白皙手指,揩去了他臉上的傷。 黎樂低頭喝著甜熱的飲品,抽了抽鼻子,莫名有點難過。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了,黎樂起身準備告別,他來到收銀臺的搖椅,那人卻睡著了,睫毛覆下來,一片扇子樣的陰翳,黎樂的心跟著他的睫毛撲閃了幾下,到底沒把人叫醒,倒退著走出店門,走進雨天后潮濕的街道。 他那天回到家,還沒咂摸出滋味,他哥就坐在沙發上,見了他后問:“今天有去什么地方嗎?” 他下意識恐慌,以為要因為打架被訓了,畢竟他臉上上了藥后青青紫紫的顏色好不精彩,但他哥支著下巴,望著他瞇著眼笑了。 “你知道你今天見到的那個人是誰嗎?” 黎樂心里一咯噔。 他哥施施然道:“我還挺想認識認識他呢,正愁怎么制造機會,你幫了我大忙啊。” 他就此對黎樂命令道:“有事沒事,不如就先多替我去走動走動。” 黎樂自然是對他哥言聽計從,他腦子里一片空白,白著嘴點頭應允,第二天又出現在了那家甜品店的面前,一個月后他得知了他的名字。 “路行。” 他哥在后座突然出聲,黎樂不禁正襟危坐。 但他哥只是把這個名字在舌尖上滾了一遍,隨后玩味的笑了笑。 車子在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前停下。 待下車后才發覺那幾乎不像酒店,倒像是個中世紀的城堡,來來往往的男人女人禮服華麗,侍從在前引領,卻不敢抬高頭顱,衣衫鬢影間顯出金錢和權力。 女人肩上的金粉浮華,黎樂沒忍住,捂著口鼻打了個噴嚏,交談隨之一頓,面容姣好身材豐滿的美婦人笑盈盈的,包容的看著他,他欠了身子,向這位夫人致歉。 “我剛帶他出來見世面,沖撞了您我很抱歉。” 他哥說著從旁邊拿來一杯香檳,隨即一飲而盡。 那名夫人寬容微笑,攬著她丈夫的手臂,又交談了幾句后雙方告別,黎樂跟在他哥的后面,看他哥面帶微笑,談笑風生,和誰都能合得來似的,好脾氣的樣子,他就暗暗地想他可能這輩子都學不到他哥的一半。 “小樂。” 他哥突然叫了他一聲。 “你看那邊。” 黎樂應聲看去,那邊圍著一圈人,處于中心的那個人身著白色西裝,一個側影便優雅至極,帶他與人碰杯轉身時黎樂看清他的面容,頓時就面目扭曲了。 這個人他見過。 “蘇家的小兒子,以前都在傳他會分化成omega,但沒想到的是他最后是個alpha。” 他哥拍拍的他的肩膀:“走,跟我過去。” 黎樂直覺他哥這時的狀態有些不對勁,和剛剛的云淡風輕相比,他的神色隱隱透出興奮,聲音不自覺上揚。 “蘇現。” 白西裝藍眼睛的少年看過來,面色冷淡,五官無一不精致,比在座的omega都要吸引人眼球的美麗。 人群自動散開,他哥幾個快步上前,舉著香檳向前一遞。 “好久不見,你還是那么美麗。” 他用詩詠的語調贊美。 蘇現意思意思的跟他碰了下,扯出個皮笑rou不笑的模樣,難掩嫌惡。 “好久不見,你還是那么令人作嘔。” “黎雉。” 鐘明洛不禁對著門把手那點反光整理了下頭發,確定自己帥的無人能敵后,他清咳了一聲,抬手,收斂著敲了敲門。 他矜持地喊道。 “路行,我們要出發了。” 無人應答,鐘明洛暗道不急,耐著性子繼續矜持。 “路行。” 還是無人應答。 鐘明洛深吸了一口氣。 “路行。” “路路行。” “路行行。” “路路路路行行行……” 門被從里打開了,路行神色懨懨地瞧了他一眼,鐘明洛光速閉嘴,權當剛剛發神經的并不是自己,糾結著擠出一抹自認為溫柔又帥氣的微笑。“我們要出發了。” 路行點點頭,忽略他伸出的手,自顧往外走,鐘明洛癟了下嘴,盯著路行的后腦勺無聲的委屈了一會,隨即亦步亦趨地跟上,他在路行上車時殷勤地為人打開車門,手擋在車門上,路行有點不適應,疑惑地停住動作,但鐘明洛眼巴巴瞅著他,他到底有些心軟,沒再抵觸,俯身鉆了進去,鐘明洛跟著就開心坐在了他旁邊。 他以前耍脾氣的時候大概是沒想到有天被耍脾氣的滋味,但他不覺得生氣,委屈也不敢很委屈,路行坐在他旁邊,卻往車門那靠,全身都寫著“別靠近我”,鐘明洛低著頭默了會,悄悄用眼角余光看向路行。 他這幾天都把自己關在屋里沒出來,感覺捂得更白了點,眉眼還是黑漆漆的,但眉頭閉上眼都在皺著,唇色蒼白,看的鐘明洛心里老大不是滋味,他往褲兜里一摸,摸到一個圓滾滾的長條。 “你沒注意過嗎,小路的嘴都沒顏色的,他本來就白,看著當然病怏怏的。”林晗往他手里拍了個東西,握著他的手大力晃了幾下:“信我!我挑的色號絕對適合小路!他涂上后只會比現在更漂亮!你還能趁機制作近距離接觸機會!你要是長得腦子就知道的啊!?別給我丟人!” 說完女alpha恨鐵不成鋼地推了男alpha一跟頭。 鐘明洛一跟頭回到現實,哆哆嗦嗦的看著手里的某大牌口紅,一個精致小巧的包裝,硌的他手掌疼,他握了又握,終于鼓起勇氣看向閉目養神的路行。 “你!”路行睜眼看過來。 鐘明洛跟xiele氣的皮球似的,干巴巴道:“你要不要……要不要,要不,涂點,口口口…口紅。” 這段詞燙嘴。 路行略微瞪大眼睛,有點吃驚地看見了他手里的玩意,花了幾秒鐘將鐘明洛和這個東西聯系起來,感覺十分魔幻。 鐘明洛眼睛一閉一睜,再把心一橫。 “涂一點,會看起來,氣色好。” 他不甚熟練的扭開蓋子,一點紅色的膏體旋出,路行垂下眼睫,盯著那一點,嘴唇抿著,又抬眼看了看鐘明洛的神態緊張的臉。 “你給我涂嗎?”他問。 鐘明洛舉著一小支的東西,像舉了把火炬那樣神圣莊嚴。 “當然。”他點頭。 路行就笑了,搖了搖頭。 “我不想。” 他又把身子扭了過去,像筑起了一道屏障。 “鐘明洛,你不用這樣。”他輕聲道:“不需要。” 有那么一瞬間鐘明洛覺得自己可笑極了,難堪的情緒席卷了他,令他幾乎撐不住好看的面皮,但接著更為酸脹的情感涌在他心頭,又令他拉聳下眉眼,喉嚨卡殼,像個啞巴,像個受害者。但這只是假象,他自己在心里唾棄自己,強逼著自己不去作那副神態,順了路行的意沒再煩他,那個小巧的彩妝也被他小心裝好在自己兜里,他戳了戳自己的心臟,感覺那里萎縮干癟,又覺得那里一戳就會流出眼淚。 可他又有什么資格難過呢? 他這么想,告訴自己不要著急,不要氣餒。 他又摸了摸那支口紅,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路行會接受的。 總有一天。 抵達酒店時鐘明洛徹底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他先一步下車,又殷勤地為路行打開車門,再次試探著伸出手,這下路行許是顧忌外人,也可能是真的面對不熟悉的面孔而感到緊張,總之是搭上了他。 鐘明洛垂下臉,盯著路行看了一會,手掌翻過來拍了拍路行的手背,他輕輕附耳道。 “沒事,有我呢。” 路行被他呼出的熱氣弄的下意識躲了下,臉上倒是泛起了些血色,低聲“嗯”了一下。 鐘明洛和他不一樣,他們幾個和他都不一樣,他像被養在“深閨”,但他們早早應付這種場合變得得心應手,他被鐘明洛攬著,許多目光向他們投來,帶著探究,帶著興味,帶著不懷好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他不自覺就攥緊了鐘明洛的衣袖。 鐘明洛感到了,就變了姿勢摸到他的手,試探性地抓了下,路行沒躲,他就是用力抱住,將每一個手指插了進去,變為十指交握,掌心的被另一只手掌的力度和溫度燙熨,路行又一次聽到了。 “沒事,有我在呢。” 鐘明洛指一個方向:“我們都在呢。” 他帶路行往那邊走,途徑時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但也沒人敢發出異議,只是悄悄地,交談聲四起,每一句話里都提及了熟悉的名字。 “小路。” 許硯非迎了上來,他今天穿的西裝比以往都要規整古典,沒戴那副眼鏡,愈發顯得俊美迷人。 他想碰碰路行,但是不太敢,最后就勉力一笑:“你不要害怕。” 路行想,可能自己真的露了怯,不然怎么都跟他說這種話。 丁寫玉很少穿西裝,他這時反而是著裝最不正經的,領帶都沒系,往許硯非旁邊一站,只看了路行幾眼,沖鐘明洛使了個眼色,而后對許硯非道。“父親找我們。” 許硯非點點頭,也對鐘明洛道:“照顧好小路。” 鐘明洛表示讓他們放寬心,然而他們剛一走,一道聲音就穿插了進來。 “想必這位就是蘇現的哥哥。” 那人身形修長高大,不比鐘明洛矮,走過來時壓迫感十足,面容是英俊的,但不知為何配上他那張笑臉就顯得違和,像畫上去的一張皮,格外令人不適,而他盯著路行,笑容愈盛。 “啊,我記得……我們是見過的。” 他站定在路行面前,忽然俯下身,超過了社交距離,湊的極近。 “你果然是個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