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布丁,電影院,分道揚鑣
77 盛皓城長眉皺起,攥緊了拳。 “生什么氣啊?又沒說錯。”虛擬的喻翰丞仿佛覷見了他惱怒的神色,那預錄好的影像嘴角嘲弄的提了提,“說過多少次,要對父親得放尊重點。雖然你看到這段影像時,我應該已經死了。” 他打了個響指。 那束流瀉在他身上光變得亮了,照出“喻翰丞”身后的景象。 是一排排的座位,一直通到了燈光照不到的黑暗。 盛皓城覺得滲人:“電影院?” 座位都是電影院里的常見的那種椅子,顏色灰,椅背和坐墊都是軟軟的。 “是啊,請你看電影。”那虛擬的影像煞有介事的走到了第二排中部的座位落了座,“坐爸爸旁邊。” “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我叫來這里就是為了看電影?”盛皓城對他的故弄玄虛忍無可忍。 喻翰丞笑瞇瞇的,有點無奈的搖搖頭:“關心則亂啊,關心則亂。你會來這里,我知道全因為喻南深。讓我猜猜看你們現在到什么地步了?兩情相悅是肯定的,有沒有終身標記?” 盛皓城:“關你屁事。” 喻翰丞好像早料到了他不合作的態度,手在虛空中一抓,就這么抓出了一碟布丁來。 同樣是投影的布丁,在人形投影手上拿著,怎么看怎么詭異。 ……這老家伙還挺惡趣味。盛皓城想。 “喻南深現在很喜歡你,肯定愿意給你標記。你也喜歡他,但依你小子現在的性格,估計不會標記他,因為舍不得。你的占有欲太強了,也太沒安全感了,不把什么都握在手上是不會標記喻南深的。” 喻翰丞眉眼帶笑,挖了一勺布丁往嘴里送。 盛皓城嘖了一聲:“喻翰丞,你覺不覺得你現在的語氣很像那種什么星座運勢節目的主持人?一本正經的胡謅什么星座和什么星座最搭配,因為他們之間會什么什么樣。” 喻翰丞歪頭,好像真聽到了他的話,噗嗤的笑了:“你以為我在信口胡言?你以為你和喻南深在一起是沖破命運的桎梏,打破世俗的成見的勇敢追愛啊?別逗了,傻兒子。” “你懂什么——” “喻南深會‘分化’成omega,是因為你啊。” 喻翰丞瞇起眼,漂亮的桃花眼垂成一線,看起來玩味又殘忍。 “喻南深于你而言,就是一條聽話的狗——雖然他永遠不會意識到。”喻翰丞說,“他離不開你,而你,永遠自由。” 他從空中又“抓出”一樣東西。 這樣東西,盛皓城認識。 長長的針管里,呈著泛起光澤,色彩瑰麗的液體。 ……是喻南深常備在身旁的抑制劑。 喻翰丞搖了搖抑制劑,瓶身的光投在他碧綠色的眼瞳中,像揉碎了極光的森林。 “喻南深告訴過你,這是他的抑制劑,所以你就深信不疑,從沒有親自檢查過這管東西吧。”喻翰丞意味深長地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是戲謔的,“而你只要稍微檢測一下它的成分,就知道這東西根本不是什么抑制劑。” 盛皓城的瞳孔倏地一縮。 種種影像在眼前掠過。 喻南深使用完抑制劑痛楚的神色、可怕而嚴重的副作用、喻南深在床上一次比一次順從的姿態…… “你早該死了。” 憤怒至極點的Alpha速度快得驚人,在盛皓城說完第一個字時他就已經沖到了喻翰丞的身側。下意識的已經揮起一拳朝對方面門而去,拳風呼嘯著往前沖,卻透過那層薄薄的影像,千萬般力氣盡數瀉在空中。 投影的喻翰丞,摸不著,打不散。 因此,只能任他聳聳肩,云淡風輕地將沒說的話說完。 “它表面是特效抑制劑,好像真的能壓抑突然產生的性沖動,但只是將那股欲望留到了發情期,讓它更洶涌地發作罷了。它能讓喻南深對普通的抑制劑產生抗性,讓他再也不能依賴普通的抑制劑。” “當然,那只是它的次要作用。它的主要目的嘛,當然是為了你啊。有了它,喻南深才會慢慢地變成‘更適合你’的omega。喜歡父親送給你的禮物嗎?” “禮物……”垂下手,盛皓城有些茫然的重復道。 好耳熟的詞。他在哪里有聽到過,他又在什么時候渴望擁有過,又是什么時候,他忘記了這個概念。 燈光驟然熄滅。 “好了,電影要開場了,我已經劇透太多了,真該死。噢,我已經死了。” 喻翰丞清亮的聲音響在黑暗中,像他年少時做的一場朗誦。 盛皓城的眼睛很快適應了黑暗。 影像沒有呼吸,好像這寸地方中只有他一個人。 他覺得自己被關在一個密閉的黑盒子中,空氣稀薄,呼吸困難,幾近窒息。 反胃的惡心感從身體深處熔巖似的往外冒,盛皓城劇烈嗆咳起來。生理性淚水模糊了視線,他沒有注意到眼前居然真的有光漸漸亮起,真的有一塊屏幕在放電影。 這電影是第一視角的。 掌機的人的手抖,鏡頭晃了三兩下,才變得穩定正常。 “生產很成功,孩子順利出生了。”一個輕柔的聲音含著笑,“小喻哥哥,你看看,他嘴巴多像你。” 屏幕下移,一個紅彤彤的小嬰兒在一個小型的醫療艙里睡得很香。皺巴巴的小臉不似其他初來人世的嬰兒那樣丑得像個小獸,五官的雛形就看出是個漂亮胚子。 “翰丞,給他起個名字。”畫面外,蒼老的嗓音說道,“這是喻家和聯盟的未來和希望啊。” “叫什么都隨便!你們答應我的事情呢?” 悅耳,卻隱隱壓著憤怒和急切的聲音響起。 盛皓城反應過來,是喻翰丞第一視角的電影。不,不是電影,是喻翰丞的記憶。 “我們已經放盛秋離開了。”蒼老的聲音沉吟片刻,“他要去哪是他的選擇,你當著碑林和你母親的墓宣過誓你會永遠站在人類一方的,你不會忘記誓言,是嗎?” “……是的,父親。”喻翰丞最終道。 屏幕黯淡下來,過了幾秒,又漸漸亮起。 旅館客房狹小的床上,清秀的男人正在穿衣服,但他穿得不太方便,因為他右手腕綁著一個電子鐐銬。 不大,但在男人心里十分礙事和介懷。 “你別再跟著我了,喻翰丞。”盛秋無奈地說。 鏡頭外傳來衣物悉悉索索的聲音,喻翰丞也在穿衣服。 “不。”他悶悶的說。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說明白這些。就今天好了。”盛秋坐在床上,雙手撐在身后。 他臉色蒼白,發絲凌亂,像褐黃的柳枝棲在枯水期的河岸,周身是疲憊與憔悴,又帶著殘破的美感。 “說什么,我們到此為止了?”喻翰丞冷笑道,“那剛剛是分手炮?” 盛秋嘆了口氣。 喻翰丞最受不住他這樣,語氣軟下來,示弱道:“對不起,我太心急了。你沒必要走,留在我這里不行嗎?我能瞞住他們保護你,你一輩子還和我在一起。只要你忘記你原先的名字,換個身份生活在我們這里。” “你們這里……”盛秋捏了捏鼻子,“什么時候發現我是舊人類的,在我失聯的這一年么?” 鏡頭往下墜。 喻翰丞直接坐在了地下。 “我告訴你我要訂婚,其實是試探你的時候。” 盛秋的眼神由于回憶迷茫了一下:“那不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嗎?這么早……我還真是個不稱職的間諜。” “只有我知道。”喻翰丞的聲音又沉了下來。 像只被滂沱大雨打濕周身毛發的大狗。 喻翰丞想說你被抓被放出來的條件是我和別的人生出一個他們想要的孩子。想了想還是沒說,說了又能怎么樣?他不想讓盛秋覺得有欠自己什么。 雖然過程無比痛苦,他騎上自己視作弟弟的少年,太屈辱了,像是配種。 “噢。”盛秋說。 他們兩個相顧無言。 喻翰丞打破沉默:“待在我這里,別管什么戰爭和任務了,好不好?” “……你知道我不能。”。 喻翰丞的聲音多了幾分戾氣:“我就不讓你走,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大不了我鎖著你,你一輩子也別想出這個房間!” 盛秋不笑了,抬眼望向鏡頭。 ——盛皓城知道,他望向的是喻翰丞。 盛秋手上開始了動作。指尖翻飛,在終端上起落。 盛秋又嘆了口氣。 “如果你堅持不放我走,那我就只好殺了你。” 咔嗒一聲,電子鐐銬從床沿掉到地面。 喻翰丞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他。 他們誰都沒有錯,只是站在了不同的立場,為不同的信仰而戰。 “那你回答我最后一個問題。”喻翰丞說,“你對我好,喜歡我,甚至和我上床,都是真的想這么做,對不對?” 盛皓城看不到喻翰丞的表情,但他第一次見喻翰丞用這種乞求的口吻說話。 就像當年他站在月臺問喻南深他愛不愛他。 不是質問,只是想給自己留一個支撐自己的念想。 盛秋坐在床上,背后是雪白的墻壁。 他好像早已預料到喻翰丞會問這句話。 “是啊,是真的。”盛秋站起來,走向喻翰丞,他的臉在鏡頭里慢慢放大,可目的地不是嘴唇,最終顯示在鏡頭中的是他的脖子與鎖骨。 他蹲下身,附在喻翰丞的耳畔,輕聲說:“我愛你是真的。我接受了改造記憶的實驗,在畢業入伍后才恢復了完整記憶。” “雖然我是自愿接受了手術,可畢竟我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那么久,原來的記憶對我來說,就是其他人的記憶。你能想象嗎,在你腦海里突然多了一個人的感覺。我也困惑了很久,我到底是誰。” “那你留在這里啊,作為聯盟的盛秋!”喻翰丞急切的說。 同時把眼前的人迫不及待的攬入自己的懷里。 盛秋被他抱得嚴實,手撫在喻翰丞的后心。 當年學院的雙子星,摯友與愛人,唯一能并肩同行的人……原來是別有企圖的接近,煞費苦心的臥底,和那顆不該動的真心。 可是當年的盛秋哪有使什么手段,喻翰丞就已經超級超級黏他,喜歡到不可自拔了。家養寵物一樣使勁兒往盛秋眼前湊,也不怕討嫌。要關心盛秋時傲嬌得要死,拐著彎兒問盛秋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 現在求他別走,一句接一句。 “盛老師,別走好不好?”喻翰丞不知道第幾次這么說道。 盛秋默然不語,纖長的睫毛翕動。 他抵在喻翰丞后心的手,由拳變掌,輕輕的拍了拍喻翰丞:“下次見面就是敵人了,所以你可以忘記我啦。” 喻翰丞感覺到了后心的力度,頭埋入盛秋的衣領:“你現在殺我也行,不然我一輩子都記得你。” 這么近的距離,盛秋殺他易如反掌。 可漂亮的殺手,握刀的手抖了。 “還是忘了好。”盛秋笑起來,眼疾手快地用貨真價實的鐐銬把喻翰丞鎖在地面,“再見啦,將軍。” 兩個月后,喻翰丞奉旨出巡,在第七星系搖光星的近域外處擊落一支舊人類小隊。 小隊人毀機亡,無一生存。 而喻翰丞分明記得自己發射攻擊時,是留了一線生機的。 舊人類樣本少,還是活捉為好。 萬一是那個人呢…… 而當喻翰丞請求親自檢測該小隊尸骸時,聯盟拒絕了他的請求。 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在喻翰丞心底炸開。 三天后,聯盟委員會邀請他參加一場重要會議。 在會議上,喻翰丞被介紹為親手擊斃了舊人類軍首腦之一盛秋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