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你還記得我要和你說的秘密嗎
16. 盛皓城怕喻南深沉默,怕喻南深冷淡,偏偏就不怕喻南深兇他。 “怎么沒關(guān)系。“盛皓城認(rèn)真起來,“你是我哥哥,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有血緣的第三個人。” 喻南深沒吱聲,盛皓城的觸覺雷達聳動著得出結(jié)論:喻南深的肢體語言微微松動了。 盛皓城忽然想起了小時候。 喻南深大他兩歲,又喜靜,他們一開始認(rèn)識的時候全靠盛皓城找喻南深,喻南深才肯說說話。喻南深喜歡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盛皓城覺得無聊,經(jīng)常去鬧喻南深。盛皓城打小就沒什么朋友,長大是自己心高氣傲不結(jié)交,小時候純粹被排擠。 因為搖光星那堆小屁孩他們愛管他叫小野種,嚷嚷完盛皓城是沒爸的小孩,又說他mama是公交車,誰都能上。 小盛皓城有一天忍不了,把小屁孩們教訓(xùn)得屁滾尿流后回家得意洋洋地以為自己出了口惡氣,誰知第二天家門口就被人拿電子油漆涂了一天一地的紅色馬賽克,mama鞠著躬挨家挨戶地去道歉。 小盛皓城寧愿自己找一處沒人的地方自己和自己從早玩到晚,再也不愿意再看見mama彎下來的腰。 但是喻南深出現(xiàn)了,他不僅有了朋友,還有了一個哥哥。 每次喻南深板起臉說要看書讓盛皓城安靜的時候,盛皓城就撒潑打滾,他知道哥哥不忍心自己受冷落,只要他裝委屈裝可憐,就能把哥哥從書的手里搶回來。 想來和現(xiàn)在沒什么兩樣,雖然過了十年,但盛皓城覺得可以一試。 盛皓城皺起眉,同時悄悄放出微乎其微的信息素,他倒吸一口涼氣:“嘶……” 喻南深賞了他一個視線的余光:“怎么?” “沒什么。”盛皓城勉力笑了笑,額頭適時滑落一滴冷汗,“當(dāng)時被蟲族劃到的傷好像復(fù)發(fā)了,不礙事。” 雖然喻南深眉眼挑都沒挑,但盛皓城篤定喻南深九分的注意力都撇自己身上了,目光若有實質(zhì)的話,他肋骨那塊可能都被沉甸甸地壓實了。 盛皓城些許得意自己在喻南深內(nèi)心的地位。 然后他得寸進尺:“哥,你還記得我要和你說的秘密嗎?” 喻南深臉上就差寫了“不想聽”,但盛皓城知道他關(guān)心。 “你是不是覺得剛來的時候我像個神經(jīng)病找你茬?”盛皓城問。 喻南深垂眼,不看他:“沒。” “明明就有。”盛皓城抱臂,“當(dāng)時我很生氣,可現(xiàn)在我確定了一件事。” 喻南深把終端收了起來:“當(dāng)時我故意避開你,你生氣…很正常。” “不對。”盛皓城站起來,走到喻南深面前彎腰和他平視,他把嬉笑的語調(diào)給收起來了,神色認(rèn)真,“你十四歲之前的事情是不是完全不記得了。” “是。”喻南深承認(rèn)得很快,他坦然地望進那雙攝人的眼睛,“我十四歲那年生過一場病,十四歲以前的事情什么也記不得了。” 盛皓城笑了:“所以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凈。” 喻南深愣住了。 盛皓城今年十八歲,第一次見到喻南深是在他六歲,小時候最后一次見到喻南深是在他八歲。 距今十年。 喻南深是和爸爸一起回來的。 爸爸回來的時候,盛皓城開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告訴全天下他爸就是那個頂天立地的鎮(zhèn)國將軍。可是mama捂住他的嘴,讓他和誰也別說,“爸爸是大英雄,如果告訴別人的話壞人也會知道,壞人就會來害爸爸”,六歲的盛皓城信這句話信了七年,然后在電視上獲知了殘忍的真相。那時的他再也不會高高興興地宣告全天下他有個超級厲害的爸爸了。 他不再相信爸爸頂天立地、無所不能了。 “哥哥,你確定你失憶真的是生病嗎?”盛皓城不自覺地握上了喻南深的手腕,他知道自己全身在不受控制地顫抖,那是無法抑制的怒火帶來的副作用,“為什么喻翰丞把一年前我們的重逢搞得像初次見面?他明明知道我認(rèn)識你。” “為什么,為什么…要把我丟在那種破地方那么多年啊…” 明明記憶應(yīng)該隨著時間變得模糊,可盛皓城一直記得他們分開的場景,每次在腦海里想起,都像鮮活的凌遲。 當(dāng)年走的時候,喻南深被喻翰丞牽著,兩個小東西念念不舍極了,本來不愛說話的喻南深一步三回頭,非要看著盛皓城的身影越變越小。 被喻翰丞抱上機甲的時候,盛皓城聽到喻南深有史以來最大的音量:“盛皓城!不要忘記我!你要來找我!” 閉上眼,稚嫩的童音似乎還要穿過十年的光陰,不依不饒地在他耳邊響。 一陣清新沁人的香氣如同三月的春風(fēng)破開三尺霜雪,和風(fēng)細(xì)雨地飄入盛皓城的嗅覺系統(tǒng),像沾了雪花的玻璃盞,有雪一樣的涼,讓人不禁清明回神。 柔軟的黑發(fā)近在咫尺,仿佛一雙溫柔的手撫摸著盛皓城的臉龐,讓他不由得閉上眼,想擱淺在一溫暖的懷抱中。 明明zuoai做過那么多次,這好像是第一次他把喻南深擁入懷中。他靠在喻南深的肩窩,蠻橫又驕縱地索求喻南深的愛意。 喻南深從不和人有親密的肢體接觸,陡然僵硬了一下,嘆了口氣,手指插入他的發(fā)絲,輕輕撫摸這只大型犬,真沒轍,盛皓城就是往他軟肋上長的。 盛皓城任性地享受懷抱特權(quán),咧出一雙虎牙,笑是笑著的,但喻南深感受到了他語調(diào)變沉了:“你要了解你不認(rèn)識的我嗎?” 喻南深聲音輕而堅定,好。 然后他聽見盛皓城低聲道:“我真的很恨喻翰丞。” “我知道你很痛恨自己的性別,可是喻南深,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我們沒有辦法決定的。你以為我想自己的身份是私生子嗎?” “明明都是同樣的一半血緣,為什么我就是得在一個破星球長大,就因為我身上另一半的血來自一個普普通通的omega嗎?” 十六歲的盛皓城偷偷乘坐了支私人商船,懷揣著一終端的第一軍校報名資料和夢想,逃離了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鄉(xiāng)。他知道他哥哥在那個第一軍校,所以他才去的首都星。 沒想到去到的時候被告知今年軍校的報名季已過,而他的個人信用和財產(chǎn)太低,根本拿不到出入許可證,達不到踏入首都星的門檻。盛皓城的錢在來路已經(jīng)用光,最終搭上了一輛娛樂型星艦,靠給別人打機甲賽掙點生活用錢。 ——以他的相貌和血統(tǒng),不是沒有有錢的omega找上門暗示他些什么,盛皓城懶得說話,釋放信息素就把牽線的嚇走了。 每晚他就睡在星艦的工具艙,沒有窗也沒有燈,只好靠門縫的那一線流瀉而入的燈光來看終端上的資料。因為沒錢,他的終端安裝的是最低級的,沒有自帶燈光。 身下是硌人的單薄床單,映入眼簾的是無盡黑夜。 “在現(xiàn)在這個以alpha為權(quán)力中心的社會里讓一個omega獨自撫養(yǎng)小孩長大的困難之巨,喻翰丞知道嗎?他只貪圖春宵一刻,卻不經(jīng)意改變了兩個人的人生軌跡。” “因為家里沒有成年alpha,我們就沒有購置房產(chǎn)的權(quán)利,拿著喻瀚丞的錢縮進最狹小的樓里;因為家里沒有成年alpha,一旦到了mama的發(fā)情期,我就得眼睜睜看著不同的alpha進入我家占有我的mama。而我知道他們不是我的爸爸。” 受苦的時間是靠熬過去的。盛皓城沒到一個月就病了,長身體的年紀(jì),偏偏日夜顛倒的過載使用精神網(wǎng),加上里頭的機甲型號太舊,于是更耗費心力。 加洛就是這個時候來的。盛皓城知道他,從電視里見過,是一位跟隨了喻翰丞很久的一位老將軍。加洛把他接到另一個繁榮的星球,把他安排進了當(dāng)?shù)刈罡呒壍膶W(xué)府,讓他進修學(xué)習(xí)。 一年后,再把他帶去了首都星。 期間喻翰丞從未露過面。 “我覺得我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我不喜歡那片貧瘠的土地,也不喜歡我費盡心思來到的首都星。家鄉(xiāng)是我的囚籠,首都星是我的刑架,我的出身是我人生的最大污點。” “學(xué)院天空上方飛來飛去的輕型小機甲在首都星是個人都會騎,因為在這里這是最簡單也是最便宜的空中工具了。但是在我的家鄉(xiāng),能買到一架能在地面跑的機甲就已經(jīng)算是大戶人家了。” “對,一開始我很討厭你,是以為你像其他人一樣覺得我是撕不掉的狗皮膏藥,臭不要臉地非要黏上你們喻家。你的冷淡讓我以為是嫌棄,你的公正讓我以為是針對,我以為你裝作不認(rèn)識我,和他們一樣看不起我。我為這個道歉,我為我沖動報復(fù)你道歉,我知道這是道一萬次歉都不夠的錯誤。” 十三歲的盛皓城在電視上看到和主王站在一起的哥哥,他握緊了手指帶的戒指;十六歲的盛皓城顛破流離四處沒有落腳,他在星艦最黑暗的房間打開喻南深接受采訪的影像;在陌生的學(xué)府接受軍事化管理的時候,在溫暖的壁爐旁烤火看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圖紙時,他都想到喻南深在等他,他要成為可以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十七歲,他終于見到喻南深,喻南深卻不認(rèn)識他了。 像一只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獸,害怕保護不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只好呲開所有的獠牙,帶著全副武裝的敵意來全世界作對。 盛皓城把喻南深摟在懷里,像守護寶石不讓盜賊奪走的巨龍,他幾乎是耳語道。 “別不喜歡我。” “哥哥。” 喻南深承認(rèn),在此刻他的心就好像被呼啦啦地灌了滿腔的蜜。他第一次知道一顆心臟可以承載那么盈滿的甜意,像來年春天化凍的河流,他幾乎是笨拙地體會胸腔里的激流涌動,好像心臟復(fù)蘇,第一次鮮活地開始跳動起來了。 他心想,這就是被愛的感覺嗎? 這時,驟然響起的尖銳警報聲凄厲地劃破寂然的室內(nèi),像晴天霹靂投下的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