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蟲族,突襲,關鍵抉擇
8. 首都星,聯盟駐軍要塞。 作為首都星的軍事要塞,它并非單槍匹馬,好幾條軍用飛行航道圍繞著它,構建出密不透風的防御堡壘。 當年要塞選址的目的,就是要守住首都星系的“咽喉”,防止蟲族一舉入侵整個星系里最緊要的戰略重心。 人類與蟲族的戰爭曠日持久,從遙遠的銀河系舊紀元時代延續至今。 但由于科技發展和文明延續的進程差異,雙方位置互換,人類從被打得流花流水被迫遷徙的喪家犬搖身一變,變成了上位者。 不僅找到了蟲子的母星,還趁高級蟲族外出巡邏時,全軍過境,把母星活活炸成了個宇宙煙花秀,逼得蟲子以艦為家,流落太空。 偶爾尋覓到可以短暫棲息的星球落腳,還得謹慎防御人類再來炸他們老家。 雖說如此,蟲族自身的戰斗能力和生存手段比還是哺乳動物的人類強上不少,因而休養生息,重新繁衍,雖沒以前所造成的威脅大,但它們依舊有著擴張版圖的野心,隔三岔五就來人類的領域掠奪物資,狂轟濫炸。 首都星名副其實,位于全星系的交通樞紐,地理中心,被層層疊疊的星球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裹起來,蟲子的觸角伸不到這兒,可星系邊緣的末等小星球就沒等庇護了。 蟲族的機甲全都是強攻型的,要入侵它們機甲的cao縱權非得要靠Alpha的精神網,而本星球原產的高級Alpha削尖了腦袋要去首都星,破廟安不下大神,人才嚴重外流。 于是,襲城時Beta們只能硬著腦袋用普通的機甲防御,死傷慘烈。 聯盟不是沒有派過軍隊前往,但蟲族生性狡猾,打一槍換一個地兒,又專挑偏僻的小行星下手,長期以往,正規軍打這些游卒散兵宛若大炮打蒼蠅,頗有“殺雞焉用牛刀”的意味。 除去軍隊開銷,還有人心的問題在。能參軍入伍的Alpha是人類的佼佼者,哪里愿意捉蝦兵蟹將玩,只想找到蟲族在宇宙航行的大本營,打出史詩般壯麗的宇宙機甲戰爭。 聯盟左右為難,開會討論了好幾輪,最終敲定,下放部分軍事權利,批準部分小行星的軍事自治權。 但掌握全軍管轄權鑰匙的,還是首都星的駐軍要塞。 秘書長進門,發現聯盟第一勞模的喻將軍罕見地在工作時間里在開小差—— 喻將軍坐在沙發中,背脊因長期習慣,哪怕半個人都在沙發中也仍然直挺,他手肘撐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的墻壁。 墻壁上倒映的不是軍事部署的航線陣圖,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陽光和煦,看起來是攝于晴天。草地上,兩個小男孩并肩坐在一起,一個在疊紙飛機,神采飛揚,笑得咧出虎牙,另一個男孩也在笑,但笑得比疊紙飛機的小男孩內斂許多。 “是將軍的兩名愛子小時候嗎?真可愛。”秘書長用稱贊的口吻夸獎著,又有點小心翼翼地意味。 喻將軍作風果決,日常里也是個不茍言笑的人,像一尊冷硬的雕像。秘書長跟喻翰丞也有十幾年了,第一次在喻翰丞臉上看見這種近乎溫情的神色。 殺伐決斷的鐵血將軍,私底下也不過是一個會悄悄看兒子童年照片的普通父親啊。秘書長有點欣慰地想。 “來了?有什么事?”喻翰丞把個人終端的投影關掉,起身。 秘書長立正,一碰鞋跟,報告道:“據‘紅瑪瑙’星系巡邏軍發來的通訊,發現距K97星團附近存在蟲族族群飛船的航行痕跡,數量不少于五十架重型機甲。根據時間差推算,預計在十至十五個航行日之前到達過K97星云,但根據反饋,沒有入侵的痕跡。” “K97星云?”喻翰丞指腹摩挲過沙發邊緣,“他們真是半步都不敢越雷池。想來那種偏僻的小星球也沒有什么物資值得他們出動那么多機甲。” 喻翰丞意味深長地看一眼秘書長,示意他繼續說。 秘書長道:“根據‘紅瑪瑙’星系自衛軍資料,顯示他們域外常年存在非法武裝的小型艦隊,干得也是燒殺搶掠的勾當,不是恐怖襲擊,也是像蟲族那種以物資搶掠為主。而在軍事學院將紅瑪瑙的一個行星設置為軍事演練基地后,這些武裝艦隊就銷聲匿跡了。是最近又才冒出來的。” 雖然眼下聯盟軍事方面縮水不少,但一般情況,這種地方的狗咬狗,內外通jian并不需要報道給喻翰丞知道,他下面的衛隊長一樣會處理妥當。 今天卻上報給他。 喻翰丞面無表情:“小型非法艦隊成不了什么氣候,蟲族卻大費周章地和他們結盟,為的是什么?而我們就算出兵,也要至少五天才能到達,先不說到時候會不會撲一個空——地方軍干什么吃的,這也查不明白?” 秘書長拭了一把汗,然后才鼓足勇氣,一字一頓地說:“而且這個消息是第一時間傳給軍方高層,現在,首都星的軍事學院已經派遣他們一二年級的學生抵達K97星團的201號行星了。” 喻翰丞神色一凜,幾乎是怒喝一聲:“你說什么?” K97-202行星的氣候環境與首都星相似,白晝與黑夜平分二十四小時。 時間換算,現在是凌晨四點。 盛皓城仰面看著機甲駕駛艙里淺灰色的天花板,睡不著。 不是失眠的困頓,而是那道直接從肋骨劃到小腹的傷痕實在太疼,讓他僅僅是呼吸,也感覺刀鋒順著他的喉管一路割到皮rou上的每根毛細血管。 真他媽痛。 盛皓城身體素質很好,當時已經見了rou,再深幾寸估計就直接捅了個對穿,而現在已經略略結了一層層薄痂,覆在鮮血淋漓的傷口上。 現在距離他被偷襲,也沒幾小時。 傷口匆忙的清理過,愈合的愈合,衣服上的血,卻仍然未干,把盛皓城的制服染得紅紅的。 來這里已經五天了。 他還沒來得及找喻南深,就被連人帶機甲打包丟到這個偏僻的破星星上了。 還美名其曰實戰演練,他媽內斗大逃殺還差不多。 第一軍校的培養軍種以太空軍為主,但機甲的cao縱原理是互通的,因此,在陸面上的實戰能力也是考校的一部分。 軍校統一派發機甲,怎么改造看個人的想法了。盛皓城不是搗鼓這方面的人才,倒是理查斯很帶勁,殷勤地幫他的機甲也改成能上天入地的“變形金剛”。 測試規則很簡單,一方機甲被毀壞或cao縱者無法行動,即出局。 最后留下的五人是勝利者。 允許投降,但讓Alpha投降,無異于把他們的尊嚴踩在腳底下挑探戈。 第一軍校百年建校歷史,往軍隊輸送的是人才,不是廢物。 權貴如云不假,但不是混吃等死來了,基因里的天性讓Alpha們本能地渴望戰斗,對抗,成為贏家。 基地里還裝了信號屏蔽器,盛皓城的終端接收不到任何消息。 雖然他本來也沒有喻南深的聯系方式。 “報告一下機身狀況。” 盛皓城忍著因起身的動作傷口被牽拉撕扯的疼痛,壓低聲音命令道。 “能量儲存80%,可供躍遷,不可進行曲率前進。” “備用艙狀態良好。” “醫療艙剩余睡眠針五只,麻醉劑九只,酒精……” “好了。停。”盛皓城喘息一下,感覺肺葉都在上下晃動,“搜索十公里范圍內有沒有機甲,沒有的話,起飛。” “報告,周圍存在機甲,數量不明。” 盛皓城嘴角一勾,冷冷地笑了一下。 剛才的阿貓阿狗得手了就覺得自己牛逼壞了?現在還不遠不近地綴在他周圍? “連接我的精神網。”盛皓城說,“看看有幾只阿貓阿狗。” 機甲雖然擁有基礎功能,但要發揮其最大的作用,必須連接上cao縱者的精神網。 而精神網猶如展開在宇宙里的千萬只眼睛,直接進入cao縱者的大腦皮層。 精神網的范圍能鋪開多大,取決于機甲cao縱者的精神力。 三種性別的社會地位和社會分工的劃分并不只在于生理性別特征,還在于精神力的高低。Alpha無可置疑的最強,Beta的精神力聊勝于無,cao縱cao縱日常的小機器還有余力,天賦異稟的還能上上戰場后方,其他真的不能更多了。 剛剛盛皓城借于機甲本身的搜索,只能得到模糊的判斷,此刻連接上精神網,黑夜籠罩的大地在他腦海里猶如掃上紅外線的版圖,清晰可見。 他一寸一寸地掃過去,像巡視領土的王儲。 接著,盛皓城頭一回懷疑自己的掃描出現了誤差。 “等等。”一股寒意順著盛皓城的脊梁骨躥上,指尖的溫度一點點褪去,“這個機甲型號…” 人工智能很貼心地替他補充完了整句話。 “報告先生,十公里內存在不明型號機甲十五架,根據數據推測,其為蟲族高階戰甲。” 為什么學院的演練基地會有蟲族? 為什么沒有人覺察? 學院的負責人員去哪了? 蟲族的高階戰甲不是爛大街的玩具,黎明時代一百多年歷史,在官方戰爭統計中,人類與蟲族最大規模的戰爭里蟲族出動的高階戰甲是五十架。 現在,僅僅一個星球里的十公里內,就有十五架戰甲。 還有多少架機甲蟄伏在未知中? 盛皓城斂了心神,道:“隨時準備飛行。” 個人通訊終端被屏蔽,讓他無法聯系到任何一個人,也完全不清楚地面與空中的狀況。 像蒙上了眼,一個人在無邊的黑夜里摸索。 蟲族高階戰甲的資料在他腦海里飛快地過一遍,盛皓城握緊了拳,指尖嵌進皮rou,刺得掌心發白。 冷靜。一定要冷靜。 蟲子沒有精神力,因而盛皓城的精神網鋪展得肆無忌憚,無邊無袤。 精神網鋪到了極致,極目望去,卻只有十五架重甲,毫無人類的痕跡,像集體人間蒸發。 盛皓城舌尖舔過上齒一周,口腔里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 “啟動飛行。” 話語如同子彈上膛般推出的同時,盛皓城心念一動,精神網收攏,蠻橫的精神力不講道理地直接向距他距離最近的蟲族機甲們掃去。 洶涌澎湃的精神力直接接管了兩架重甲,盛皓城一秒也不耽擱,迅疾地cao控重甲炮口一轉——朝他精神網里定位的其他蟲族重甲掉去,火光一閃,直接連發了導彈! 蟲族不是吃素的,面對人類精神力的攻擊,它們自有一套對抗方法。盛皓城剛打出八枚反追蹤導彈,就被從蟲族機甲上強行脫落精神網了。 盛皓城悶哼一聲,精神層面受傷和皮rou之痛無差,甚至更加會令人更加直面地承受痛苦。 剛才他又受了重傷,在急速升空的失重感下,五臟六腑來了個乾坤大挪移,震得他幾乎有點暈機甲了。 盛皓城硬扛著不適,闔上眼,肋骨像散架,在疼痛的邊緣反復摩擦。成千上萬的馬蹄呼嘯而過地踐踏著他的大腦,視網膜像黏上一層血霧,看什么都帶著紅彤彤的重影。 “已脫離K97-202,目前加速過載,已自動降低航行速度,同時,誠摯地建議您盡快進入醫療艙。” 盛皓城深呼吸了幾次,感覺自己穩定了心神,然后把系統誠摯的建議當作耳邊風丟腦后了。 不知道學院那邊情況如何,也不知道地面傷亡如何,當務之急是發出警告信號。 機甲的武器庫里有一枚遠程信號彈,隱蔽性極強,不會暴露發送者位置。 往地面投,可以通知異變。 往太空投,可以傳遞他想說的消息。 盛皓城繞行出星際航道,更改了機甲涂裝,把自己變成了個“三無”機甲,慢慢地航行到另一邊—— K97-202外本該停駐著學院的艦隊,此刻取而代之的,除了幾十架蟲族重甲外,還有一小撮陌生的機甲群。 說陌生,并非陌生在它們的番號或是別的什么。盛皓城的直覺告訴他,這是聯盟所有星系,所有機甲里從未被記載過的機型。 不止流線型的外表…… 仿佛,它所有的構造和組合都和現有的技術并不吻合。 像師出同門,又炯然相悖。 忽然,一架機甲出現在盛皓城的機甲視野內。 這座機甲設計得極為精巧,拿到機甲售賣會上幾乎可以賣出一個在首都星定居的價格,非常完美的戰斗機器。 這座機甲想得和他差不多,一樣繞行,開得角度很刁鉆,切著重甲的視線角度走。 盛皓城沒來由地從這航線里覺出了熟悉的意味。 ……那三個字就在他嘴邊,不費什么力氣就可以念出來。 他敢賭嗎。 他有籌碼嗎。 眼看著那座機甲從機甲群外悄無聲息地繞道,竟然不要命似的,就要往盛皓城剛剛飛出去的小行星里扎去。 盛皓城一撩眼皮,聲音很輕,不知道像和誰說話:“遠程信號彈數量只有一個。” 電車難題的道德困境從古地球時代就存在,現在轉型升級,從電車變成了機甲,像細密的絲線般糾纏住了他。 盛皓城手上有一桿天秤。 左邊是幾百名精英Alpha,他們是人類的火種,是萬一挑一的人才。 右邊是一個人,叫作喻南深。 秤砣就是那枚生死攸關的信號彈。 他是決定天秤往哪傾斜的神。 就數量來看,選擇哪方,似乎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