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八里巷這條路藏著這座小城最貧窮骯臟、無家可歸的一群人。

    沒人這么說過，但不知從何時起，人們皆已默認。巷口常年累月堆滿垃圾，散發惡臭。這條巷子彎彎繞繞的，晚上的時候因為沒燈，黑得讓人害怕。有站臺的女子借著月光亮一亮光溜溜的大腿，片刻便由甜膩的叫聲從黑暗中飄出。心驚膽顫，又曖昧生香。

    一個小小的身子被人提著從亮著紅紅綠綠光的小平房里被丟出，是個少女。這人留著半長的頭發，劉海長得蓋住了眼睛，白色背心的肩帶掉了一邊，露出瘦巴巴的身材，布裙好像洗脫色了，松垮垮地掛在身上，模樣好不邋遢。

    少女前頭站著個瘦高男人，花襯衫緊身褲，頭發左一撮黃毛又一撮綠毛，可謂前衛。他看著少女，眉眼間的嫌棄嘲弄清晰可見，他抽著煙，云里霧里：“小人妖，這可不是你該來的地兒，雖說我們也喜歡帶把的，可不喜歡帶把的瘋子呢。”

    “少女”吸著鼻子站起來，劉海蓋住了大半張臉，一個瘦尖的下巴露在光亮中打著顫。他攢緊了手里的錢，把從腳上脫離的人字拖重新踩好，姿態怪異地跑進八里巷的黑暗深處。

    “真是個瘋子，男不男女不女。”背后那人還在罵，用詞尖酸刻薄，全然不顧面前的小孩看著就像未成年。

    可未成年又怎么樣呢？這條巷子里多的是未成年的孩子，他們大多小小年紀就“自學成才”。他們有的愿意做某個大哥的跟班，屁股后面轉一轉，狐假虎威，比較厲害的，當上了呼風喚雨的“大哥”，孩兒堆里一坐，好不威風。

    “死鬼、賤種、神經病！”少年邊走邊踢著路邊的石頭，氣狠了一般罵著不堪下流的話。有一戶人家屋內透出了光亮，少年湊在窗戶一邊，看著里屋翻云覆雨的兩個人，心跳鼓然，目光全然放在里面男人粗獷有力的身材上。

    少年紅著張臉，顫巍巍地把手伸入裙下，圈住那根細小的令人厭惡的yinjing，大力地抽動。厭惡和快感夾雜的奇異感受、視線中的男性軀體、女人哎哎的嬌喘，霎時白沫四散，光感爆烈。

    半響，少年從高潮的余韻中清醒，他厭惡地蹭掉一手白液，借著反光的玻璃照了照自己的臉。少年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在模仿屋內女子纏綿嫵媚的笑貌，可是他看起來太小，拼湊在一起很是怪異。

    少年卻好似很滿意，他小小聲地對自己道：“宋玉玞，明天要更漂亮。”

    早晨，煩人的雞在一天既白的時刻開始叫嚷，巷子外的街坊開始傳出熱鬧的響聲，而八里巷卻陷入沉靜。來來往往的人有賣菜大媽、學生、也有上班族。他們手提著垃圾，明明再往前走幾步就到垃圾場了，卻還是大手一揚，八里巷口的垃圾很快成山了。

    宋玉玞從巷口拐出來，他手里握著一疊全新的鈔票，心情好得有些砰砰然，眼神里全然是向往。他沒注意到腳邊堆得老高的垃圾，不小心被蹭了一腳污水，一開始的好心情瞬間破滅，宋玉玞氣急了，跺腳罵道：“cao他娘滴哪些個神經病垃圾堆這么高！”

    宋玉玞還是穿著一件小背心，瘦削的身軀，胸前卻微微鼓起，頂起兩個突兀的點。他下身穿著類似于褲裙的東西，露出兩條白皙的腿，小小的腳掌踩在一雙破破的人字拖里。

    宋玉玞剁了跺腳，用手抹掉腳上的污水，他看著手掌發了會呆，最后在褲裙上蹭掉。他重新開始走路，太引人注目，只是不是因為好看——屁股在努力翹高，左搖右擺，手臂很做作地擺在兩邊，小指頭微微翹起。好怪異，像鴨子，一股濃重的違和感。

    那個時代，八里巷里外的人都用一個詞叫他——人妖。

    宋玉玞在這里太出名，小小年紀克死了全家，初中還沒讀完就被親戚家給丟出來，原因就是因為不男不女、不服管教。他那時早過了14歲，福利院也不收他，父母留下的房子早被占去，他去無可去，初中畢業后就蝸居在一棟破舊名宿的天臺大棚里，房東叫他每天打掃整棟樓的衛生，自己好慷慨提供一個住處。

    “死人妖，你又出來弄什么，知不知道辣眼睛喲。”對面街坐著一群小混混，朝著宋玉玞嬉笑叫嚷。宋玉玞看過去，為首一個紅頭光大膀，露出后背上花花綠綠的紋身，他手里拿著一根煙，耳邊還要別一根。

    “哈哈哈哈......你們忘了這瘋子還跟我們大哥表過白嗎？”紅發男人聞言一笑，看向宋玉玞的目光更加輕浮不屑。

    宋玉玞的長劉海蓋住了視線，他在原地愣了會，迅速轉身跑開。宋玉玞討厭這個外號、討厭看到別人眼神里不友好的意味、也討厭自己的心意總是被當作狗屁。宋玉玞攢著鈔票的手掌更加用力了。

    發廊的接待小妹一開始把宋玉玞攔在門口，他幾次想跨進門檻都做不到。宋玉玞委屈地想哭，嶄新的鈔票被他揚起來，想炫耀糖果的小孩，理直氣壯道：“我有錢！”

    宋玉玞這錢是昨天在臺館里拿的，他總是偷摸進去混在里面，希望能有男客人點點他。只是宋玉玞外表過于寒磣，看著著實倒人胃口，老板娘每次一見他，都是叫人直接扔出去。

    昨天很幸運，有個衣著得體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看了許久，最后大手一揮，說：“就他了。”

    宋玉玞知道兩個人進到包廂里要做什么，但是他第一次，對步驟規矩什么的幾乎不懂，便只低著頭坐在包廂的沙發上，有些不知所措。男人坐在他對面，身子靠在沙發里，就著燈光打量宋玉玞。服務生魚貫而入送上餐點，男人又看了會宋玉玞，輕聲道：“吃吧。”

    宋玉玞好久沒吃過這樣好的東西，又是炒面又是炸串的。他打的小工薪水很低，每個月買藥又用去幾乎大半的錢，基本上一日三餐吃的就是五毛一個的粗饅頭，奢侈點能喝碗白粥。

    這人真好，宋玉玞想著，有些滿足。但他還是怕客人等久了，畢竟自己是第一次被點，宋玉玞還是有些激動和期待的。宋含玉幾乎是大口大口吃著東西，狼吞虎咽，因為動作過于著急，一些油漬蹭在了他的嘴邊，宋玉玞都沒能發現。

    “擦擦。”男人遞過一張紙巾，低頭看著宋玉玞伸出的過度瘦削的手指，問道：“吃飽了。”宋玉玞忙擦了下嘴，應聲道：“吃飽了吃飽了。”男人點了點頭，就當宋玉玞等著接下來的動作，他卻徑直退了包廂門出去。

    宋玉玞抓著沙發上被留下的嶄新的鈔票，忙喊道：“先生，您的錢。”

    男人背對著他，腳步不停，聞言回復道：“給你的酬勞。”

    宋含玉真的受寵若驚，讓人看著吃了頓飯還能掙這么多錢，他攢著鈔票，對未來更加信心滿滿：以后要讓更多的人點我！

    街邊的發廊內，宋玉玞坐在大椅上，細白的手指了指發廊最上面掛著的卷發女郎的照片，興奮道：“要那樣的。”理發師愣了愣，又確定一遍：“左三，你確定？”宋玉玞輕快點頭，充滿期待。理發師勸說的話便吞進肚里，開始動作了。

    都說八里巷里的人妖是個瘋子，還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