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1
直到公寓樓下,羅伊都還沒緩過勁來。 “有什么好驚訝的?”Nicos不解,“我們在同一個圈子,當然有過合作。” “可是我剛才……”羅伊捂著臉等電梯,“你不介意嗎?” “都說我們絕交有一段時間了。”Nicos聳肩,“到時候,你可一定要當著他的面多說兩句。” 給羅伊十個膽子也不敢。他還沒有愚蠢到聽不出Nico的態度。“你們為什么絕交?” 叮一聲,廂門在面前緩緩打開。電梯內的鏡子里映出兩人并肩的輪廓。 Nicos沉默片刻,輕輕嘆氣,“因為安德烈。” 全世界都知道維多利亞是個Omega,羅伊腦海中瞬間竄過二十場狗血戲碼。 “維多利亞最討厭安德烈。當我告訴他我和安德烈在一起時,他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和我講話。我以為他只是素食吃太多神經狂躁,脾氣忽上忽下,像他的粉絲數一樣。”Nicos先他一步走進電梯,“但那個婊子,他是認真的。” “可你們現在已經分手了。”羅伊試探,“所以你想……” “我想去見見他。雖然我還是不想承認他是對的,”Nico嘆氣,“但他看見你的表情,一定比發現有人吃雞蛋里的小雞胚胎更精彩。” 真是個小惡魔。羅伊想。在雞蛋內已經形成胚胎,卻未完全變成小雞前將其煮熟直接飲下,味道鮮美,是少數地方的名菜。敲碎蛋殼,可見經脈血管身體輪廓,然而卻不能稱為生命,也難以算作rou類,亦雞亦蛋,硬生生卡在素食主義者的盲區。 (*此菜名為“活珠子”,具體請查詢百科) “你不是以前說我像安德烈嗎?”羅伊回憶,“那他豈不是會很討厭我?”給一個不喜歡的人留下絕不會好的第一印象,怎么看都是一場災難。 “不,恰恰相反,維多利亞很贊賞安德烈的形象。用他的話說,有那種臉跳舞就算踏步也能歡呼。”Nico閉眼搖搖頭,“他討厭是因為安德烈的人生太一帆風順。所有人都愛他,為他瘋狂,犯了錯也可以被原諒……是不是我也是這樣?之前一度要死要活,最后卻也不過如此。” 通常情侶不當談論彼此的前任,但羅伊認為著無傷大雅。如果他們能夠更正常談起安德烈的話題,說明對方愈發不再重要。“聽起來像維多利亞在嫉妒。如果想讓他生氣,你可以挑釁他,說他討厭是因為他追不到安德烈。” 即使隔著口罩Nicos也捂住了嘴。他低頭弓起身子,鴨舌帽下傳來一兩聲悶咳,隨后是止不住的笑。 “你是天才,”他擦掉憋出的眼淚,“我迫不及待想帶你去見他了。” “那是我的榮幸。”羅伊放下塑料袋,從包里掏出鑰匙,“我們到了,請吧。” 玄關處四個人面面相覷。 “埃洛特,”羅伊先清了清嗓子,“解釋一下?” “這是依米,你見過的。”埃洛特一臉無辜,“她下午過來玩,你又臨時說要給我們做飯,我就讓她留下了。” 很顯然我問的不是她的名字。羅伊想。巧克力小姐有些羞澀地躲在埃洛特身后,但她匆忙披上的外套遮不住胸口深色皮膚痕跡。這里沒有誰是Beta——發生了什么動動鼻子就知道。紅酒味滿屋飄蕩,所幸Nico被他信息素厚厚地包裹著,不受影響。只是他偶爾有給埃洛特臉上一拳的沖動。 “歡迎。”羅伊和依米簡單握手,在埃洛特警戒的目光中迅速收回。剛胡鬧完,正是氣氛熱烈時,他敵視一切靠近自己Omega的對象,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他們一生都在做生理本能與社會規則的斗爭。 “沒關系的。”依米手貼在埃洛特背上幫助他放松神經,“我來幫你如何?”她展開笑顏,“我也會不少廚房本事。” 埃洛特不爽地呲了下牙,但沒有反對。這是相當信任的表現。“那再好不過了。”羅伊點頭,手指忽然被微微捏了一下。 Nico不太高興。羅伊想起對方有多在意自己不夠完美這件事,尤其是在另一個風情萬種的Omega旁邊。但談起家務事,Nico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白癡。 “先讓埃洛特帶你參觀一下公寓吧。順便不像我半桶水,他是真正的電影迷,你們肯定有話可聊。”羅伊微微低頭,嘴唇輕碰青年耳尖,“我們很快就好。” 太近了!即使出于禮儀沒有發出尖叫,Nico也猛地縮成一條直線。雖然已經閉門不出翻滾幾天,在外人眼前親密還是第一次。但在另一個咄咄逼人的Alpha壓力下,來自伴侶的保護令人心安。 “好吧。”他埋頭,不滿地嘀咕。 “這是我的房間,對門是羅伊,杰西住最里面。”埃洛特指著木門,“他正從學院趕回來。” 小。和自己獨享的地盤相比,被分成三份的學生房顯然不值一提,尤其是在住了三個Alpha的情況下。即使杰西有幫忙收拾整理,偌大的公寓也依舊顯得擁擠。明明常跑過來收拾屋子,對自己的房間卻不上心。 “我勸你不要打開最里面的門。墻上的海報會傷害Omega的眼睛。而且,我猜你只想看看他的。”埃洛特露出狡猾的笑容,“你還是答應他了。” “隨便。”Nicos板著臉,“是他先求我的。” “啊,我明白,我明白的。”埃洛特無所謂地擺擺手,“若有若無地給他暗示讓他心猿意馬念念不忘,釣到的魚出水前一定要稍稍松線。Omega的常用把戲,偏偏我哥們就是那么好騙。” “我沒有騙他,我對他說的都是實話。”Nicos不快道。 “舊情人這種事,你我都是明白人。”埃洛特見風使舵,舉手投降,“請吧。” 大男孩的臥室只能勉強稱為窩。唯一一塊干凈的地方是床上,樸素的藏青色被子和灰色枕頭。Nicos手指從書架上排列整齊的冊頁流過。課本,資料,,菜譜。還有些是他看不懂的文字,來自于羅伊家鄉。一個學子不遠萬里來到此地,從一張機票,到一本文憑,所經歷的悲喜都留在這些紙張里。 埃洛特站在屋門口等待,他們是好友,但Omega在時,入侵一個Alpha的空間屬于挑釁行為。Nicos不太喜歡他輕佻的諷刺語氣,但還算滿意他知分寸。這里氣味太強烈了,畢竟是羅伊活動最多的地方,像泄露的酒窖。過去的幾天里他們就是這樣,赤身裸體在叮當作響的馬天尼里滾動。 肚子熱度上涌,被緊緊鎖住侵入的余韻還未散盡又卷土重來。Nicos拉下鴨舌帽,遮住因回憶而發燙的臉頰,伸手假裝查看書柜。 小小的硬物刺進指腹,探進去扯,是嶄新的信封。四角尖尖,保存完美,沒有郵票和郵戳。 信?網絡時代,這種緩慢古老的傳遞方式已經被淘汰。只需要點下發送,頃刻間即可傳達的信息,不需要書寫和經歷周轉風險。人們愈發繁忙,騰不出時間親手寫字。 除非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紙筆留下記憶。信封上一手雋永字體,和那些菜譜出自同一種文字。他很容易猜到作者。能讓羅伊如此重視的,只能是家鄉的親人。其中一方早在未落地時便離開,結論呼之欲出。 這封信里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他不想偷窺羅伊隱私,更何況他也看不懂。 將信封放回原處,他轉頭望向門口。 “這次不打算吹噓一番嗎?”他問,“鑒于你上次那么殷勤替他說好話。” “我和你一樣說實話。”埃洛特挑眉,“一個住在瑪林娜海灣別墅區的人,就不要打擊我們這些窮學生了。” “你定位我?”Nicos臉色一下難看到極點。 “兄弟失蹤三天,我怎么會不聞不問。”埃洛特面不改色,“不過是我多慮了,看來他這些天逍遙自在得很。” Nicos臉色通紅,牙齒磨得咔咔作響。 “別瞪我,感謝那東西。”他指向墻角光芒閃爍的小機器,“我們本來打算再等六小時就報警,如果不是設置Mesh組網時,我想起自己學過什么,現在警察已經找上你家門了。” “羅伊怎么會和你這樣的人成為朋友。”Nicos搖頭,“說點外行能聽懂的。Mesh是什么?”知道這是個沒有隱私的時代,埃洛特出于緊急情況動手,他雖然不爽卻無從反駁。 “想象你在球道上推出一個保齡球,無論用多大的力氣,球始終會停下。但如果在它停止運動前撞到了其他球,力就會傳遞。同理,一個路由器的信號范圍存在極限。任何人都會被一墻之隔差勁的信號煩擾。但假如你在范圍內設置一個中繼器,則以它為圓心,信號將擴大到原本無法達到的位置,也就是死角覆蓋。”他眉飛色舞,“中繼器就像漁網的繩結,兩兩之間相互連接,越編越大,卻又屬于同一張網。你不用頻繁更換WiFi,就能永遠保持最好的信號。” “聽起來很有用,但不會告訴我你約會時給人上課吧。”Nicos聳肩,“羅伊是害羞說不出話,你面對Omega的勁頭去哪里了?” “實話說,你很漂亮,但我還沒有差勁到和朋友搶人。而且我感覺你很眼熟,為什么你總是要用帽子擋住臉?” Omega兩片蝴蝶骨緊張收縮,“我們只見過一面而已。”他不由自主朝后退一步,后背抵著羅伊的書架。 埃洛特敲敲腦袋,皺起眉頭,最終作罷。“或許你很有明星相。”他隨口說,“枯燥的理論報告,留給我的教授去讀就好。Mesh是一種拓撲結構,將無數個孤立的點連接在一起。一滴水落入湖中濺開漣漪,層層疊加,就能向外無限擴散,觸碰原本遙不可及的彼岸。”他露出一個微笑,“我們各自在分裂的大陸,這輩子根本不會知道彼此的存在。但航線網絡連接了世界,讓我們匯聚到這座城市。我認識了羅伊,羅伊遇見了你,而你又與我相見——這就是Mesh,我們都獨一無二,卻又連成一心。” “但這只是一個巧合。”Nicos反駁,“所有的連接必須存在最起初的推動者,我們的聯系沒有你的花言巧語那么緊密。” “花言巧語又如何?你已經完全理解了。”埃洛特不以為意,“你知道六度分離理論嗎?你和這世界上任何一個陌生人的距離都不超過六個人。我敢打賭,即使是在那天之前,你也以某種形式與他聯系在一起。你們的相遇是注定的。在我的故鄉,人們稱這種因果關系為‘緣’。” Nicos低頭沉默了一會兒。 “你贏了。”他不甘心地說,“我明白你為什么能勾搭到那些Omega了。” “但你也沒有喜歡我。”埃洛特看著他眼里透明的藍,“我了解羅伊。羅伊永遠不會承諾自己做不到的事。他不是天才,天才不需要把一份作業重做那么多次。蛋糕失敗多少遍也沒關系,如果他喜歡你,他會想一切辦法讓你開心。” “他真的愛你,所以什么都不計較。”埃洛特轉身,走出房間,“但你敢告訴他,你有多喜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