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0
“唔……” 羅伊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身體沉甸甸的,他一根指頭都不想動。窗簾緊閉不見日月,時間的概念在腦海中模糊,羅伊艱難轉頭。 Nicos側躺在他身側,雙目緊閉,淺紅眼角的淚痕未完全散盡。白皙肌膚上布滿指印,大腿里還夾著干涸的白斑。精疲力盡的Omega呼吸均勻,睡得正沉,一頭散發亂如雞窩。羅伊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伸手將Nicos攬進懷里,吸了一口清淡的苦香,閉上眼睛想再睡個回籠覺。 等等。他猛地睜開眼睛。現在是星期幾? 從進門起他就再也沒見過太陽。這座城市的治安不像它的街道那么光鮮亮麗。若是幾日夜不歸宿,埃洛特他們一定急瘋了。羅伊立刻爬起床,從一團狼藉里摸索不知掉到哪里去的手機。 “別……”睡夢中的Nicos忽然抓住他手腕。 他閉眼睡著時溫柔如天使,開口卻是見誰咬誰的烈貓。即使無意識,他仍然恐懼分離。羅伊心頭一軟,俯身微微攏住他肩膀。 肢體觸碰驚動了Nicos。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抬頭望向羅伊。風調和酒香,他聞起來像米奇給的那杯干馬天尼,火辣的冰涼。 他盯著羅伊,仿佛發現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片刻后垂下目光。“你……還沒走?” “你剛才讓我不要走,”羅伊拇指拭去他眼角余淚,“別動,我去給你拿點吃的。”他的體力也所剩無幾,肚子餓得直叫了。 “你該回去了。”Nicos拉上被子遮住身體,“我可以自己搞定,沒必要為我耽誤這么多時間。” “嘿,連這點事都不做,”羅伊不滿,“還有什么臉說我是你的Alpha?” “別得意忘形,小子。你沒有標記我。”Omega疲倦地閉上眼睛,嘴角卻帶著笑,“連發情期陪護假都沒資格請,你的期末成績很危險。” 正式結合后的伴侶能夠擁有一些社會福利,羅伊當然不在此例。還在為學業頭疼的大男孩一下蔫了氣勢,自暴自棄地繼續找起手機。他已經把Nico當成自己未來的Omega了,但Nico還不完全這么想。對Nico來說,戀愛和永久結合無必然聯系,這是文化差異。 果然還是不說話時可愛。羅伊終于從床底撿到被摔磕一個角的手機。令他意外的是沒有想象中的來電轟炸。他在這里過了昏天黑地的三日,除了一些垃圾短信,就只有埃洛特和杰西各自幾條,他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哀于幾乎為零的社交生活。 [信息]Eilot:你去哪兒了? [信息]Eilot:我們要餓死了SOS冰箱里的剩菜都沒了 [信息]Eilot:我 們 需 要 食 物 [信息]Eilot:恭喜兄弟 下周見 記得回來叫我爸爸 這是怎么回事?羅伊一臉茫然。 [信息]Jesse:是你們新買的路由器嗎?公寓沒其他人,所以我先簽收了。 [信息]Jesee:我這幾天都睡在學院,做飯不用考慮我。 [信息]Jesee:你在哪里?看到速回,拜托。 [信息]Jesee:埃洛特把Mesh組網裝好了,現在公寓不會有網絡死角問題。我們在每個人的房間都測試了,非常流暢。他用你在舊路由器上的信息定位了你的手機,說你肯定沒事。但愿他不要辜負他的GPA。 [信息]Jesee:……他是不是也能跟蹤我? 羅伊摸著下巴。沒有讓兩人心急火燎是好事,但朋友們對自己也太放心了。雖然知道埃洛特監視是出于緊急情況,他正想回去逞威風就被揭了老底,感覺十分不爽。 “我猜你要回去了。”Nicos側枕著枕頭,只睜開一只眼睛瞥他表情變化,“走吧,我說了我沒事。” “可是我想再陪你一會兒。”羅伊放下手機,“等我回去,他們肯定像蒼蠅一樣不停問你。” Nicos輕笑。他很愉快,即使本人不會承認。“誰和你住一起?” “埃洛特,你見過的那位,C大計算機系。另一個是杰西,化學系的書呆子。埃洛特付的租金比例更高,因為我負責給他們做飯,杰西處理其他生活瑣事,像把衣服搬去洗衣房或者打掃屋子。”羅伊躺回床上陪他聊天,“我們搭檔合作。” “美好的友誼。”Nicos評價,“不像我。” 羅伊來了興趣,“你以前有室友嗎?” Nicos點頭,“但我總是把每段關系都搞砸,后來只能一個人住。”他苦笑一聲,“你第一次來這里時,應該很難相信我以前是個潔癖。” 羅伊瞪大眼睛。不可思議。 “我有很多毛病。我喜歡挑刺,錙銖必較,而且每次關鍵時刻都會遲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你為什么會喜歡我?我連朋友都沒有。” 這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羅伊發動了全部的腦細胞。“因為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壞。”他脫口而出,“你試圖把自己塑造成電影反派,卻狠不下心做更毒的事。我覺得很可愛。”像弓起身子以為自己是猛虎的貓,撲上來撓臉卻打翻了牛奶杯。 “不準說那個詞!”Nicos抓住被子蒙住頭藏起來,腳卻漏在外面。羅伊雙手握住踝骨,任驚慌的Omega在掌心里踢打撲騰。 “冰箱里已經沒有東西了,而且我要給埃洛特他們做頓大餐賠禮道歉。如果你不介意,”羅伊問,“能不能賞臉光顧一次我們的公寓?” 在被子里掙扎的Omega沒有回答,羅伊干脆從下面鉆進黑洞。一陣亂七八糟的驚叫后,陰影中傳來斷斷續續的求饒和喘息。 羅伊低頭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Nicos仍然沒有決定好要用哪支唇膏。他完全可以理解Nico的朋友們為什么會抱怨。他不想為這事生氣,但Nico的行為很奇怪。從爛醉狀態清醒后,Omega開始對自己的外貌有近乎偏執的追求,即使只是一趟普通的出門,他也會為周圍人的目光惴惴不安許久。他已經很漂亮了——只要不花上一個小時化妝,再用圍巾把臉裹起來。 他仍然沒有走出安德烈的陰影,潛意識里堅信是因為自己裝點還不夠用心才會被拋棄。粉底像蛋糕奶油上的糖霜,總覺得不夠越灑越多,最終弄巧成拙。太淺淡,太濃重,太干燥,太油膩。蒼白的嘴唇被抹上不同色彩,卻又被用力擦去,變成一灘水浸的狼藉。 “夠了。” 羅伊忽然抓住他手腕,食指隨便點在其中一支上。“就這個吧。” 被突然打斷,Nicos嚇了一跳。“抱歉,”他意識到不對,“我肯定耽誤太久了……” “不是。你知道我不懂這些,”鏡子里的羅伊搖頭,“你每個都試了一遍,我看這個最順眼。”好不容易收拾的房間,又讓他想弄亂。 “蘭汀7號?它看起來像透光的紅酒。”Nicos抽出那一管銀鐵,“會不會太過時?” “涂上看看,如果你覺得不適合,”羅伊雙手撐著椅背,“我幫你‘喝’掉。” 理解他的話,Omega脖頸浮上一片淡淡的粉紅。“算了,”他擰開膏管,“就它。” 雖然埃洛特和杰西大發慈悲,原諒了他的缺席,但羅伊明白自己欠了個人情。他推著購物車走在熱鬧的大型超市里,年關將近,學院即將放假,家家戶戶的人們要準備一頓紅綠盛宴。海濱城市終年難得落雪,裹著厚厚冬裝讓Nicos得以放松神經,大衣袖管里的皮質手套悄悄扣著他指尖。 “你知道我們公寓都是留學生。”羅伊取下貨架上的小瓶朗姆酒,“如果你介意,我單獨為你做一份吃的。” “沒關系,我們過節也會撕同一只火雞。”Nicos搖頭,“我以前學了很多有關你們的事……”他忽然噤聲。羅伊知道他想起了安德烈。 “那太好了,我一直擔心會冷落你。”羅伊不與他為難,“你圣誕節有安排嗎?” Nicos自嘲一笑,“我現在什么都沒有。” “以前過節,通常是我和他們在公寓里玩一整晚游戲,但是今年……”真面對面時,嘴邊的話又忍不住拐了彎,“我可以去你家給你做圣誕布丁。” 想和你在一起就是說不出口。黑色帽檐下,Omega抬頭望著他,眨眨眼睛。 “少堅果,多葡萄干,別忘了百利甜和蜂蜜。”他踮起腳,貼著羅伊耳朵,“如果做得漂亮……老板會給你獎勵。” 羅伊咽了下唾沫。是他想象的那樣嗎? Nico已經飄到前面去了,羅伊推車趕上。圣誕節是家族聚會的日子,而Nico很多年不曾歸鄉。就算是他和羅月江遠隔重洋,也會定期保持聯系。可Nico不肯。他本就是負氣離家。以Nicos高傲的性子,怎么能允許自己沒有衣錦還鄉。在不落雪的冬夜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熬夜看電影看到天明,是Nico十幾年來重復的生活。 但這次會不一樣,未來也是。 “你確定我們一頓需要這么多?”結賬時Nicos滿腹懷疑,“這都夠塞滿我的冰箱了。” “他們很能吃。”羅伊一言以敝,“而且不是視頻博主,不是素食主義,不喜歡橄欖油,堅決不喝蔬菜奶昔。” “有人在陰陽怪氣,”Nicos大笑,“維多利亞要恨死你了。” 羅伊聳肩,“他背叛了食物。我照著他的方法做過素食rou丸,這輩子都沒吃過那么難吃的東西。” 他們所說的維多利亞是一名高人氣的視頻博主。他曾經是知名舞者,參加過不少音樂電影和舞臺劇的動作排編,因傷退休后,開始在網絡上推薦自己控制身材的菜譜,日進斗金。 “你想減肥?”Nicos聽出端倪,“你?”他揚起下巴示意一購物車的鮮rou。 “不要使用那種充滿質疑的尾音。”羅伊磨牙,“我也想有耍帥的機會啊!” 他不太健身,不可能像某些Alpha一般秀出胳膊漂亮的肱二頭肌,總是承擔幕后的體力活。他以前只當是自己形象不佳,被Nico敲打后,才莫名意識到自己似乎被針對了。 “那后來為什么不干了?”Nico似笑非笑。 “第一,素食代餐,我們樓下的流浪狗都不要。”羅伊垂頭喪氣,“第二,我想通了,我喜歡做飯,食材組合在一起后散發的香氣是無價之寶。菜譜是神圣的,如果想吃一道菜,又一定要將葵花籽油換成橄欖油或黃油,用代糖替代白砂糖,不放鹽和味精——你已經搞砸了這一切。” Nicos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是你的信仰嗎?” “太高了,我只是想吃頓好的而已。”羅伊搖頭,“但是別用濾網篩米飯了。” 他們漸漸排到隊伍最前面。“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Nicos說。 “誰?”羅伊將東西一件件取出。Nico快在家里長了一年蘑菇,他很驚訝對方會主動提出出門。 “我以前最好的朋友。我們因為一些小事鬧了矛盾,從此再也沒講話。不過,他應該沒有真的恨我……”他轉頭看向羅伊,“他叫維多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