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張了張嘴，黑著臉關掉報錯窗口。

    “你……”　皇子喘著粗氣道。

    真是糟糕。

    皇子：“你——”

    玩家如臨大敵，囫圇否認：“我不是。”

    “——是誰！”

    很好。

    玩家松了口氣。

    皇子緊接著道：“你為何和杰維斯長得一模一樣？”

    抬手假咳一聲：“杰維斯是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皇子凝著他不放，眼里充滿了探究，而語氣卻越加篤定，陳述道：“你和杰維斯長得一模一樣。”

    玩家頭皮發麻。

    “易容？”

    “那個……”

    “你昨天說……”

    玩家趕緊回想。沒說什么超常的話吧。

    “說我‘也一直想出來看看’？”

    玩家不假思索地道：“人類貴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任誰都覺得憋屈。”

    “你對城堡內的一切都這么熟悉。”

    “我天生路感好。”

    “而且你與我語氣熟稔，盡管我之前未曾見過你。”

    “那一定是你的錯覺……”

    皇子沉默了下來，再開口便是質問：“你跟杰維斯是什么關系？這些事都是他告訴你的？”

    “……”　玩家沉默了。

    大腦在瞬息間生成幾個方案，但又被自己推翻，無論怎么掰都很難混過去。

    左不行右也不行，于是他下定決心，決定裝傻到底。

    他干脆地翻身下去，皇子一慌，手忙腳亂抓住他的肩膀，他捏起皇子下巴，惡狠狠地道：“被我cao傻了嗎？聽好了，我不認識什么杰維斯，大白天的不要說夢話。”

    皇子盯著他，忽然伸爪扒他的臉。

    “干……”　玩家被抓得嘶痛，捉住作亂的手壓到馬車板上：“撓我，你是貓嗎？”

    皇子雙眼似要看透他一般一眨不眨，不放過一絲表情：“不是易容嗎，你是怎么弄到他的外表的？”

    “我說了，我不知道杰維斯是誰。”　見皇子還欲開口，便道：“再跟我提他的名字就cao你。”

    皇子果然不說話了。

    還是這個管用，包治百病。

    玩家坐起來，拿了個釘子敲在車廂木板上，把掛鏡掛釘子上，摸了摸自己臉蛋，看見沒有撓痕這才放心，翻出梳子倒騰自己的短金發。

    皇子抱著被子坐起來，半晌沉聲開口：“那你叫什么？”

    玩家聳肩：“關你何事？”

    皇子咬牙：“怎么？怕被追殺？”

    “哦？殿下要追殺我？”

    “一個小小的精靈還不值得我親自動手。”

    “那真是可惜。”　玩家笑道：“若是殿下每天把自己送上門來，豈不是把窯子的錢省了。”

    皇子氣得肝兒疼。

    絕對不是杰維斯。

    杰維斯是萬人敬仰的大英雄。

    是他都仰慕的存在。

    自己難道只是做了個很長的夢？可這個夢也過度真實。

    一路延道行駛，已經來到了文曲國邊緣地帶，要去東南角的中鄉國這里是必經之路。然而出師不捷，馬車后方從遠到近傳來喝喊。

    “前面的車！停下！”

    玩家正百般無聊地翻著一本小兒書，聽到這話微微抬頭。

    旁邊本來閉著眼假寐的皇子睜開雙眸。

    “檢查！里面的人都下來。”

    兩人目光對上，皇子剛要張口，玩家袖中彈出匕首，晃了一晃。

    皇子閉上嘴便沒有吭聲。

    玩家伸手把馬車頂上晾著的衣物拽進車內，衣服扣起，穿戴整齊。

    反手抽出匕首，背在背后，掀開馬車車簾。

    眼前是數名騎士，頭戴鋼盔，身穿紅袍，胸口護甲刻著十字徽章。

    “騎士先生們，請問有什么問題嗎？這條路并沒有封鎖吧？”　玩家撩著車簾問。

    “十字教堂奉命找人，請停車接受檢查。”

    玩家眉頭皺了下來，頓了頓笑道：“原來是十字教堂的大人，失敬，不過就算是十字教堂的人，也沒有權力隨意指揮大陸上的居民吧？很抱歉，我現在在趕路，沒有時間耗在這里。”

    騎士聽了，對視一眼反而立刻打馬上前，把馬車團團包圍，為首的說：“立刻停車，不然我們就出手了。”

    玩家嘖了一聲，喚馬停下，匕首藏起，從木板跳下，對為首的道：“閣下，請問究竟有何吩咐？”

    小隊長抽出長劍，指著馬車車廂：“里面有人嗎？”

    玩家手指微微攥緊，掃視一圈在場的人。

    整支小隊騎著高馬，他無法輕易近身施展刺客拿手的刺透技能。就算他趁敵不備奪馬干掉其中一名，也只能保證自己活命逃開，無法同時攜走皇子。

    局勢有些不利。

    大隊長見他不答，給了旁邊人一個眼色，讓人去查，玩家不等他到身邊，開口道：“有。”

    他的自由生涯也許就要終結在這里。他都可以想像大皇子立即對他和精靈展開打擊報復的樣子。

    干脆一刀捅死再逃走？

    他心生黑暗。

    一番掙扎，最終還是掀開馬車車簾，給了里面的人一只手：“下來吧。”

    現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大皇子見玩家手中沒有武器，暗暗勾起唇角，徑直踏下馬車，沒有搭他的手。

    玩家悻悻收回。

    十字教堂的人見到皇子微微一頓，在他和玩家之間來回疑狐掃上兩眼，才放松道：“打擾了。”

    玩家挑眉。

    小隊長從袖里取出卷軸，往下甩開：“你們可曾見過這樣一名女孩兒？”

    什么啊，不是皇庭派來的。

    玩家笑說：“沒見過，很遺憾。辛苦了，騎士先生，祝你們早日找到。我們還有點事兒，先行告辭。”

    “等等。”　皇子緊接著開口：“我是天霧國大皇子，勞煩幾位護我回宮。”

    玩家雙眼化作利刃危險地橫刀而去，皇子已警覺地離開幾步，讓自己更靠近幾名騎士。

    “哦？”　大隊長轉過去。

    “你是那個被綁架的皇子？”

    “沒錯，就是這個精靈綁架了我。”

    玩家冷笑一聲，對早些的心軟悔不當初。

    而皇子在凝思片刻后，卻把面轉向了他，一字字道：“你若痛改前非，棄暗投明……”

    視線相對，皇子頓了頓繼續說：“今后為我效力，我可以考慮不追究過往。”

    玩家挑眉，問：“你要我投你？”

    “沒錯。”　皇子抿了抿唇，聲音沉了下來：“若不投我，你便立刻淪為天霧國的頭等罪人，論罪當斬。我勸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玩家嘴角一抽。

    納降，還一人分飾黑白兩臉，還真是翻身農奴把歌唱，驅散烏云見太陽。

    玩家和皇子在那兒較勁，幾個騎士卻已經彼此使起眼色。

    小隊隊長輕笑一聲，聲音卻涼嗖嗖的：“是這樣嗎……”

    遠遠的地平線又騎來一隊人馬，仔細瞧瞧，竟也身披紅袍，胸前刻著同樣的十字印記。

    小隊隊長慢慢抽出長劍：“沒找到圣女，卻碰到了天霧國大皇子，真是天助我族。既然如此，大皇子的人頭我就收下了。”

    “什……”　局勢出現突然變化，大皇子瞪大眼睛，而退路已被幾個騎士擋住。

    皇子緊緊盯住領頭人，小隊隊長從馬上翻下，握緊劍柄抬步靠近，他的拳頭卷在一起。

    隊長陰冷的視線陰沉，如禿鷲一般鎖住獵物，步步緊逼，而在他舉臂之時，前方的路卻被一只胳膊攔下。

    小隊長順著手臂看去它的主人，上下打量一番：“你是哪邊的人？”

    玩家放下胳膊：“我不屬于哪一邊。”

    “那何必阻止我殺人類皇子，你可是一名精靈，不會已經被人類洗腦了吧？”

    誰知道呢，也許確實中了美人計。

    玩家無所謂地聳肩，抬眼卻道：“總之他是我的獵物，我不會讓你們傷他一根毫毛。”

    皇子驚愕地看向玩家。

    小隊長哼道：“那就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話音剛落，他揮起手中長劍，直指玩家，被玩家側身避開，而小隊長一劍未中又一劍緊接著用力橫掃。

    “小心。”　皇子輕呼。

    玩家下腰，劍面劃過一秒前的頸部位置。他順勢抬臂護住平衡，后翻反腿一掃，將隊長踢得后退數步。

    隊長穩住身體，憤怒起來，大喝一聲發動沖擊，玩家錯步躲閃而開，虛轉手腕抽出雙劍，隊長猛地反身豎劈，被雙劍架握在肩，斬不下分毫，隊長試圖抽劍，玩家卻固著他的劍身翻身猛扭，隊長手肘扭曲，翻身栽倒，不得不松了劍柄，長劍咣當落地。

    他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兩步一踏，捉起皇子的手：“還愣著干嘛？”

    拽了大皇子便朝大道另一邊直奔而去，順便拍了身后的馬屁股，馬兒受到驚嚇，揚蹄飛奔，把追兵攔了一道。

    大道另一邊是下坡的草坪，馬不好追上，幾根木箭擦耳而過，玩家在草坡跟前攬過皇子的腰背按到自己身上，皇子驚魂未定地撲進他胸口，抱了個滿懷。

    他護住皇子腦袋往草坡撲滾而下，射在原地的箭枝射了個空，地平線上已經沒有了身影。

    兩人抱在一起不停翻滾，直到平地才漸漸緩下，雙雙倒進翠綠的長草。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皇子反射性扣緊了玩家的背，待腦袋終于枕在草地里，終于顫聲咒罵：“該死的，都是什么情況……”

    玩家捂了他的嘴，噓了一聲，探頭朝岸上聽去。

    “你們是哪個分堂的？”

    “這才是我們要問的，你們幾個是哪個分堂的。”

    “我們來自第七堂，這個區是我們的管轄地帶，你們是哪里的？”

    “我們是第五堂的。”

    “今天早上第三到五堂剛剛開會，不是被派往北去了嗎？”

    “我是說，我們是第五堂的隔壁，第六堂的。”

    “第六堂？你的口音很陌生，你叫什么？”

    “叫給爺滾。”

    “給爺滾？怎么沒聽過，把你的頭盔摘下來。”

    “哼……十字教堂的走狗，受死吧。”

    接著是短兵相接的聲音。

    玩家笑出聲。

    原來遇到假警察了，還不巧沖了自己這個真壞蛋。

    “為什么救我？”

    玩家聞聲低頭。

    皇子眼神迷茫、執意又探究地看著他。

    “剛剛不是說了嗎?”

    玩家撐著旁邊的草地從他身上起來，拍拍身上沾的青草葉子。

    “因為你是我的。”

    “什……”　皇子藍眼眨了眨，撐起身，動唇問：“什么意思……”

    “你的命，”　玩家蹲下身，點點他的胸口，指了指自己：“是我的，在我想好如何處置妥當以前，別人都不能動。”

    玩家一笑：“懂？”

    “你……你……”　顏色從臉頰燒到耳根，接著揚聲斥道：“憑什么！你這么說有得到我的允許嗎？”

    “我不管，你打不過我，誰強誰說了算。”　玩家反手拍了拍他的肩，拽起胳肢窩：“讓那兩撥人狗咬狗，走了，把馬找回來。”

    皇子被這詭辯邏輯震驚得一時沒緩過來，被從地上扯起來后任由拉著。

    那番橫行霸道的獨占宣言聽起來根本好像豪情壯志的迎面告白。

    皇子被拽著走，頭腦熱了好一路，忽而念頭一轉又別扭地想：再強能有杰維斯強嗎？

    雖然兩者看起來的的確確一模一樣。

    在接入這個身體之前，他記得自己應該是站在雅閣蘭圖書館的內室之中，年輕的大主教尤嘉里借了圖書館中的水晶球，涂畫陣法施法吟唱，找尋憑空消失后失蹤已久的騎士長。他因為放心不下，擱置繁忙政務前來旁觀，卻忽而感到一陣吸力，再睜眼已是陌生的環境，屬于年輕身體的記憶以及感受頃刻間涌入腦海，讓他分不清哪邊是現實，哪邊是虛幻。

    難道……這里是書里提到過的平行世界，而杰維斯在這個平行世界中不知為何出生成為一名精靈。

    一個理論在他腦內逐漸拼湊成型。

    那杰維斯對自己的“一見鐘情”和“過界的親近”也許是出于靈魂深處對自己的熟悉。精靈族的出身果然可以腐化人的靈魂，就連十字教堂高功頌德的英雄都會被耳濡目染，變得墮落又惡劣，甚至對自己……

    他看去走在前面那人的后腦，金發在陽光下反射得透亮耀眼，發須垂落而后，順著好看的頸線向下來到緊實的臂膀，再是他們交握的雙手。

    交握的。

    雙手。

    皇子耳朵瞬間飛紅，猛然甩開他的手。

    玩家回頭。

    又在鬧什么別扭。

    干脆執起手腕，用力十指相扣。

    “放、放開！”

    玩家并不理會他的掙扎：“別廢話。”

    皇子從脖子紅到耳根，腦袋又開始嗡鳴，耳畔好似響起精靈胡攪蠻纏的直球表白。

    該死的。

    上天開的這是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