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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jian臣情事在線閱讀 - 猛男的美麗生活

猛男的美麗生活

    游沢通倭一案驚動朝堂,瞿清決正為薛蘭寧的到來焦頭爛額,他是大理寺副卿,按理說各地的重大案件應先由刑部初審,都察院糾合,最后送大理寺終審,當判決與律例不合時,三部門再齊聚一堂進行會審。

    但歷年來也有大理寺直接參與各地重案復查的例子,皇帝直接把薛蘭寧派來浙江,沒人敢說個不字。

    不過是一年沒見,薛蘭寧對于瞿清決來說已經是一另一個人,新的氣息,新的疏離,與他毫無瓜葛。

    游沢的尸體保藏在冰窖,十來日了,雖未腐化成花花綠綠的巨人觀,但已是蛆的圣地,薛蘭寧面不改色,帶著手套仔細查驗尸體頸部切斷傷。

    “忤作判定兇器刃長在二十三寸到二十五寸之間,彎曲度接近一寸,是現場遺留的倭國太刀所致,這把刀,名為數珠丸。”薛蘭寧轉過身,脫了手套,在銅盆里凈手:“瞿知府,麻煩你再把到達事發現場后目睹的場面敘述一遍。”

    翻來覆去說過數十遍了,瞿清決再次倒豆子般倒出來:“十月廿四日,晚上亥時一刻許,我步行到湘妃竹林外,聽見打斗聲,當時結束松溪道大戰未久,我隨身攜帶的火銃還在,于是就沒有叫人,壯著膽子一個人往那兒靠近。

    走進竹林,老遠就看到庭院內的血,無頭尸體倒在地上,穿著三品文官的衣服,行兇的倭寇手握太刀,滿頭滿臉是血,我一邊掏火銃一邊跑過去,眨眼間那倭寇已經倒地不起,另外有三個梳小辮兒穿木屐的男子爬窗想逃,我看他們明顯都是倭寇,就立刻用火銃轟死了他們,聲響很大,我哥、孫善正他們都聽到了。”

    薛蘭寧道:“照你的敘述,游沢是倭寇殺的,那倭寇咽喉處、臉部的二十八處刀痕是誰做的?”

    “我沒看到,不好隨意猜測。”

    薛蘭寧提高聲音:“倭寇身上的刀痕也是數珠丸所致,尤其是咽喉上那一刀,與游沢脖頸上的致命傷一樣,行兇者出刀的角度、方式極其相似,很顯然,殺他們的是同一個人!”

    瞿清決皺眉,似是在竭力思索著,語氣謹慎:“既然已經從游沢的幕僚那里審訊出他通倭的全過程,那游沢確實是jian細無疑,這次倭寇在松溪道之戰輸得一敗涂地,所以對他很不滿意,派來接頭的這人與他發生沖突,爭執中游沢趁其不備拔出這人的佩刀數珠丸,割他的咽喉劃爛他的臉,想要殺他后毀尸滅跡,別看游沢是文官,但在京城時常跑馬,還擅長熬鷹,不是個凡人。可他用不慣太刀,想割倭寇的喉嚨沒割破,反過來倭寇奪回太刀割掉了他的頭。他們這是自相殘殺,兩敗俱傷。”

    薛蘭寧聽后,冷笑道:“你編了這一通,自己不覺得漏洞百出嗎?”

    瞿清決淡然道:“我不擅長推理。薛大人,你已反復傳訊我七次了,我沒什么能說的了,你到底在懷疑我什么?懷疑我通倭?誅心之論!若我們瞿家人通倭,戰爭絕對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如今勝利在望,只需剿滅倭寇殘部十年海患便能徹底解決,我勤勤懇懇為齊家軍籌備糧草,給齊嶟做出謀劃策,你說我這樣做是為了哪般?”

    “事發那天,有人看到你攙扶著瞿清恒走出竹林,他渾身浴血,神色慌張,你如何解釋?”

    “那日我哥看到太多血,被嚇得精神恍惚,不甚腿軟坐到血泊里臟了衣服。”

    薛蘭寧質疑道:“小閣老瞿清恒會嚇到腿軟?呵,放眼我大明朝,還有誰比他更大膽?權勢滔天,殺人無數,夜御數女,他怎么可能見血腿軟!”

    瞿清決沉下臉色:“薛大人,你我都身在官場,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眼下正處于康王殿下的喪期,我兄長每日吃糠咽菜,體質虛弱,見血腿軟那都是小病,你若不信,再去問孫善正,他都替我們做了八百遍的證明了……”

    他忽然屏住呼吸,因為薛蘭寧貼上來,罥煙眉幾乎碰到他的嘴唇,眉下那雙眼勾著譏笑:“瞿清決,你不知道?你每次說謊睫毛都會飛快眨動。”

    瞿清決停了一瞬,立刻后退,眼神流水一般游走,妥帖地敲破那份詭異的曖昧:“蘭寧,你還是恨我,想報復我,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但千萬別把情緒帶到公務上,行嗎?”

    薛蘭寧薄唇緊抿,目含恨意,面容如一座鑲著狼眼的玉雕,很快,他松懈下來,整個人寬容而冷靜:“沒有恨,我壓根不會想起你,俗世的貪癡怨念,我已舍了。你,還在欲海里沉浮。”

    他抬臂時袖中露出半串佛珠,瞿清決仔細端詳他兩眼,當真看見了神似出家人的淡然。

    那一刻,瞿清決的心很輕,輕得要飛起,是真心為他高興,過去每日每夜不曾忘懷的自責感,終于有理由正式消散了。

    瞿清決很清楚,這份釋然不僅來源于薛蘭寧的看淡,更因為自己有辯解的底氣:從始至終,他瞿清決對薛蘭寧的幫助遠大于禍害,是他花費巨大代價保護了他,使他免受骯臟風塵滾一回的苦,而過去那些恩愛,也是薛蘭寧先主動獻身的。

    “我是凡夫俗子,比不上你。”瞿清決笑著,滿是真誠,忍了又忍,還是低聲補上那句:“我真心祝福你,真的。”

    恰好這時通判來找,要跟瞿清決商量康王送葬的事宜,他便拱手告辭,眉角眼梢都是溫柔笑意,轉身走到天井里、藍天下,那背影也是頂輕松的。

    薛蘭寧站在原地,目光停放于光禿禿的白墻上,忽然叫下人點檀香置蒲團,他跪坐在佛像前捻珠念經,眉目寧靜。下人躡手躡腳關上佛堂的門,卻不離開,斜倚在柱子上等待,果不其然,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屋里就傳出瓷器碎裂聲以及痛苦的嘶吼聲。

    下人立刻推門跑進去,輕車熟路地收拾殘局,薛蘭寧兩眼通紅,坐在佛像經書之中仿若厲鬼,他尖細的手指顫著,指向門外:“去,把方徊給我……給我叫過來!”

    按照御令之意,朝廷定于十一月初九日為康王舉行虞禮,之后正式將其安葬到皇家陵園之內,在這之前浙江官員務必協同京中來使護送康王棺槨北上。瞿清決和通判等人計算過時日,決定第二日就上路。

    外頭天朗氣清,瞿清決步行上街,路中央遇見織造局的行仗,陣勢還是大,老百姓紛紛向兩邊避讓。

    打頭的竟然是小云子,過去是豆大點兒的孩子頭,如今已經大變樣了,喉結凸起,尖嘴細眼,穿著白綾子通袖妝花麒麟袍兒,舉止間都是頤氣指使的威風,見著瞿清決,畢恭畢敬地道了句瞿爺。

    “你家督公呢?”

    “擱家呢。”小云子皮笑rou不笑:“樓高,庭院深,哪兒能隨意出來,怕迷了路。”

    瞿清決懂了,這是要緊關頭了還躲著呢,方徊審訊后一把火燒向織造局,直接牽連到皇上,殷秀南擔不起這個罪責,裝聾作啞,推小云子出來頂事兒。

    論一個人能力如何,瞧他任用的人就能看出來,都是空心瓷人兒,中看不中用,小云子遠看風光,近看是百結愁腸,面色陰郁,眉頭皺得打結,像洗壞了的蠶絲帕子,褶皺怎么抹也抹不平。

    客氣一下,小云子便跟他匆匆別過,瞿清決繼續趕自己的路,左拐右拐,進入巷子深處,蔥苗蒜臼歪歪扭扭扎在菜畦,小孩兒們下了學,勾肩搭背地在窄路上橫行,還得瞿清決給他們讓道。

    過了月洞門,爬山虎汪洋肆意,碧波如綢,蒙住土瓦灰墻,后院菜地里種了一半瓜果一半家花,他小心翼翼踩著中央阡陌過去,推開柵欄走進廚房。

    柳深正在拉風箱,袍擺撩起來掖在腰帶里,袖子擼到膀子上,爐膛里的火燒得很旺,灶上湯鍋咕嚕咕嚕冒氣,方母燒著湯,跟柳深講做菜的流程,見到瞿清決來,口中話語也未停。

    “做桃仁絲瓜,絲瓜必須嫩,刮皮后,斜切成塊,大拇指頭這么大最好,入鍋顛幾下出水。核桃用嫩的,沒熟透的,剝出仁后撕去綠皮,只讓果rou下鍋,一會兒就出鍋,湯汁不留多,放一勺白糖、半勺鹽、加一點黃酒。”

    湯鍋端下來,是瞿清決前所未聞的香,湯汁清嫩潔白,方母盛出一碗直接端到前院,擱在圓石桌上,讓謝漙兮摹完這一頁帖就來喝湯。

    漙兮聽話點頭,眼睛離書一尺,胸口離桌一拳,坐姿端正,像棵筆挺的小楊樹,在毛邊紙上認真臨摹九成宮醴泉碑銘。

    被瞿清決看了一會兒,漙兮最后兩個字寫歪了,他大叫:“都怪叔叔!你把我看緊張了我沒發揮好!”

    瞿清決笑起來:“明明是你定力不夠。”正要給他講講王獻之學書法的故事,漙兮已經跳下椅子跑去洗手了,洗完手回來喝湯,抱著碗,嘟嘴吹吹熱氣,小口小口啜飲,是教養很好的樣子。瞿清決饒有趣味地旁觀著,滿心都是細密的小歡喜。

    臨走前他把柳深叫到庭院外,從袖中拿出一個匣子:“里頭是裕豐錢莊的銀票,這筆錢不在瞿家名下,你拿著,不要再回京城,留在杭州,陪方老夫人和漙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