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半個月，官府忙得不可開交，瞿清決從浙南的養(yǎng)蠶大縣雇人來指導(dǎo)植桑。

    從山頭向下望，高低錯落的田壟如青蔥的眼，水光柔滟，民眾挑著擔(dān)，干勁十足地走在阡陌上。

    瞿清決這幾天心事重，不像往日那樣穿紅戴綠，著一襲沉斂的黑衣，黑中透清灰，名叫百草霜，袍擺擦著濃綠的山草，沾了露水。

    山上隱有一座古寺，持名法嚴(yán)，鬧洪水那段日子里是民眾的避難所，如今都下山借糧了，只一些老弱病殘者要小吏幫襯著慢慢轉(zhuǎn)移。

    瞿清決正好遇到最后一波人，七八個衙役背著老人下山，后面跟著面黃肌瘦的婦人和小孩，斷后的官吏們發(fā)著牢sao，看到瞿清決后立刻住了嘴。

    人來人往，瞿清決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個眼熟的身影，定睛一看，竟然是玉惜惜，素面朝天，荊釵布衣，卻像春花一樣鮮活著，為排隊(duì)的災(zāi)民們盛飯。

    瞿清決想起來了，這是他做下的一樁糊涂事兒。先前蔣昌才把玉惜惜、沁露兒兩個小唱送給他，他揮手就讓這兩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嬌弱男孩去災(zāi)區(qū)幫忙。

    現(xiàn)在看來玉惜惜竟然適應(yīng)的很好嘛，不錯，瞿清決很滿意，這念頭剛一落地，就看見玉惜惜扔了勺子，嬌聲喊：“方哥哥！”

    人群中也開始一陣小轟動，方徊來了，他們德安縣的青天大老爺來了，災(zāi)民贊揚(yáng)他恭維他，有些人激動得淌淚，小心翼翼問他任期還有幾年。

    他們都怕方徊會走，這么多年歷任縣令中只有他好，方徊笑著應(yīng)對，玉惜惜像只彩蝶一樣撲到他身前，拿出懷里的帕子替他擦汗，眼角眉梢堆著羞怯的歡意，任誰看了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果然有人起哄：“哎呦，小哥要是個女的，方老爺肯定得娶媳婦了！”

    瞿清決的心忽然微妙起來。

    他命令方徊跟他去法嚴(yán)寺視察情況。災(zāi)民明明都搬下來了，方徊有些猶豫，但看瞿清決神態(tài)威嚴(yán)，便跟了上去。

    山上的松樹高而直，遮天蔽日，四周彌漫蒼綠的陰涼，草間溪水無聲流動著，像緩慢的光陰。

    越往上走，越遠(yuǎn)離山下嘈雜的人聲，久了，就只有松針掉落的沙沙聲。這樣靜，瞿清決的心卻狂跳著，他的魂魄里還是燃燒著破壞欲，蠢蠢欲動，要打破一切平和。

    法嚴(yán)寺內(nèi)有人去樓空的雜亂感，僧侶們到寺外誦經(jīng)去了，一尊金身斑駁的舊佛坐在正堂內(nèi)，和藹望著地上的破碗舊衣、柴火堆草垛子、落單的小虎頭鞋。

    瞿清決和方徊并肩站立，蒲團(tuán)就在腳前，但他們不跪不拜。比起神佛妖魔，他們都更信自己。

    “你叫我來，到底有何事？”方徊對他說話，眼睛卻不看他。

    瞿清決望著金佛的大腳，低聲說：“如果你想娶妻，我可以幫你。”

    方徊冷淡道：“不必了。”他轉(zhuǎn)身要走，瞿清決拽住他的衣袖：“別碰玉惜惜……他，年紀(jì)太小，不能左右自己的人生，等他大一點(diǎn)再……”

    “夠了！”方徊憤怒回頭，撞上瞿清決的目光，兩個人，兩雙眼，糾纏的濃烈的，無形中像有火花蹦濺。

    方徊怔愣著，等瞿清決湊上來吻住他，濕潤的軟意燒了心，他才意識到要躲，大力推開那人：“瞿清決！自重！”

    他用手背匆匆擦過嘴唇，仰頭看佛，低頭看香，子不語怪力亂神，但總要持一分戒重。

    瞿清決笑容不羈：“怕什么？如果我想吻你，就算當(dāng)著九天神佛的面也要吻個夠。”

    “你！”方徊儼然是被登徒子調(diào)戲的良人，怒斥道：“你厚顏無恥！”

    瞿清決笑得越發(fā)肆意，嘴唇妖紅豐潤，沙啞地蠱惑他：“那一夜，你不是很shuangma？”

    感覺像一枚冷針直直刺入瞳孔，方徊后退，奪門而出。

    前方延綿不絕的綠草，在腳底軟融成漿，吞噬他的觸覺，他連路都不會走了，跌跌撞撞，回望寺廟大門，空而靜，沒人跟上來。

    腳下陡然踩空，方徊歪栽進(jìn)溪水里，冷冽的水鎮(zhèn)了他的頭腦，色聲香味觸發(fā)紛紛回歸正道，他覺得自己清醒了，從水中濕淋淋的爬出，一眼就望見靠在松樹下的瞿清決。

    瞿清決已經(jīng)脫了鞋和下袴，黑色長袍及踝，側(cè)邊開叉，他探出一條蜜色的腿，腳趾輕輕及地，那腿毫無疑問的美，腳踝纖長，肌腱線條飽滿流暢，半露的大腿沁著油潤流金的光。

    方徊從不知道，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也能如此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