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凜番外長風幾萬里2
莊園內,仆人們偷眼打量二爺的臉色,做事格外小心。二爺今天新收了一位奴寵,這該算是喜事,但不知為何,莊園的主人看起來卻并不怎么高興。 他從奴寵房間內出來后沒有和往常一般饜足,自顧自的沐浴睡覺,而是簡單披著一件睡袍吩咐仆人去拿酒,語氣頗為不耐。陳魏從侍從手中把酒接過來,示意他們退下,自己送進去。二爺靠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對著屏幕半天沒動靜,聽到動靜后瞥了他一眼,清清嗓子吩咐道:“你等下給風凜的手下去個電話。” 陳魏有些疑惑。 “讓他們今晚上多上點心,”二爺說,“風凜……他是個沖動脾氣。” 他沒再說下去,然而陳魏已經明白他的未盡之意——能讓風凜沖動的還能有什么事?他低聲應是。 二爺一杯酒在手里晃來晃去,還是沒喝下去:“還有件事……” 陳魏低眉順目地接道,“奴已經安排了醫生去照看風二少爺。” 二爺點點頭,對他的知情識趣很滿意。他一口悶掉手里的酒,站起身背著手,若無其事地往浴室方向過去了。他和風凜不愧是好友,太了解對方的性格,果然陳魏電話撥過去沒多久,便不得不敲響了二爺的房門。 “風少爺不許下屬近身,他們現在失去風少爺的行蹤了。”陳魏說。 二爺眉頭一皺,“這幫人怎么做的事?” 他語帶慍怒,身邊的侍從渾身一顫,盡數跪下。陳魏跪在他面前,對他的反應有所預料,因此絲毫不慌。他雙手捧起來平板,屏幕上還是通話中的狀態,給對方的備注是風家下屬。二爺一目了然,拿過平板把火氣對著那人撒過去:“你們就是這么服侍家主的?” 風凜的屬下沒想到被趕出來酒吧不到一刻鐘就丟失了自家家主的蹤跡,此刻正手忙腳亂地安排人尋找,接到二爺管家的電話時便心知要遭。只是萬萬沒想到二爺竟然親自問責,再回話時聲音都小了許多:“回二爺,家主今日心情不佳,自己在酒吧喝酒,我們有安排人在附近護衛,只是……只是……” “長著腦子是等死用的?”二爺冷冷道。 下屬立刻請示道:“我們這就調監控派人找!大規模調人需要您的手令,我這就去莊園——” “他在哪個酒吧?”二爺打斷了他的話。 下屬微微發愣,趕緊回道:“,夜色,。” “算了,”二爺把平板放回去陳魏手中,眼神復雜,“不用這么大張旗鼓的找人,他自己有分寸。” 下屬一臉茫然,不知道他的怒氣怎么突然消下去了。但他本就心虛,回陳家二爺的這幾句話時已經汗流浹背,哪里還敢多問,唯唯諾諾地應下了。 陳魏把平板合上隨手遞給仆人,觀察了一會兒二爺的動作,遲疑地問道:“您要外出嗎?” 二爺輕飄飄地斜了他一眼。沒否認的意思就是肯定,陳魏悟了。他通知司機備車,自己從地上起身,走到剛從浴室出來的二爺身邊,輕車熟路地服侍他吹干頭發,更換外出的衣著。他垂著頭做事專心,高效而妥帖地做完后就退到旁邊跪下,就等待送二爺出門了。 他的主人朝門外邁出兩步,腳步又停了下來。 “你,”他回過頭,手指朝陳魏點了點,“跟我一起。” 陳魏從地上抬起頭,先看了表,晚上十一點,又下意識朝身邊看——他何德何能,配深夜單獨跟家主出門? 或許是他滿眼的疑惑已經溢出來了,二爺屈尊降貴地耐著性子和他解釋:“我剛喝了酒,沒法開車。” 陳魏沒再問“不是給您配了司機”這種不上道的廢話,他站起身,跟在二爺身后,一路上見縫插針地匆匆交代仆人接手他今晚未完成的工作,不怎么情愿地被迫出門加班去了。 夜色這間酒吧位置偏僻,導航上都沒找到。陳魏還在對著風凜下屬發來的位置研究時,坐在副駕駛席的二爺已經熟門熟路地指揮起來。陳魏見他神情不耐,沒話找話地勸解道:“風少爺行事一向周密穩重,應當不會……” 他注意到本來支著額頭望著窗外的二爺把腦袋側向他,語氣聽起來似乎心情并沒有被他寬解:“你叫他什么?” “……”陳魏下意識握緊方向盤,把自己剛才那句話在心里重播了好幾遍,“風少爺?”陳魏反應很快,恭敬地向他請罪,“奴失言了,請您原諒。” 二爺又是煩躁又是無奈,冷淡地瞥他一眼,卻沒有斥責,又把頭轉了回去。莊園內部對身份的劃分十分注重,什么人該怎么稱呼都是有規矩的,被二爺收進房內、在訓練營調過檔案的奴寵才配稱呼一聲“少爺”,其余的就算有過春風幾度,照樣沒資格進二爺的后宮。 “我跟風凜沒什么。”片刻之后,二爺說。他十分不習慣和人解釋什么,卻又不得不自己開這個口——陳魏是他的管家,連他都這么認為的話,二爺必須得澄清一下。 陳魏從善如流:“是,風先生是您的左膀右臂。” 他改口改得太麻利,二爺還是覺得不妥。他想了想,干脆直接說清楚,省得陳魏以為他在玩解釋就是掩飾的情趣:“風凜是直男,他不喜歡男人。” 這下波瀾不驚如陳魏也有點詫異了。風凜位高權重,是二爺頗為器重的下屬,在他面前,連世代為陳家家臣的明家都要稍遜一籌。這樣的青年才俊,自然會有數不清的人主動送上門想要巴結,然而風凜至今身邊沒有留過一個女人或者男孩。這種情況,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他是和誰有了點什么,才這么潔身自好。 陳魏難得有些好奇,他用余光不動聲色地觀察了自家主人的情緒,聰明地決定裝啞巴。 二爺透過一方車窗看著林立高樓間的萬家燈火,眉心間那點焦躁擰成一片不多見的悵然,沉默在無垠的黑夜中。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風凜今晚的失態是因為什么,他心中或許有幾分歉意,卻從未對此生出悔意。 夜風從降下的車窗中呼嘯而入,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隨之消散。你該接受這個事實,二爺想,人是會改變的,風絕不可能甘心一輩子做一個無知無覺的孩子。他忽又深深地嘆口氣,感覺實在棘手——風凜有多執拗,他早在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了。 如果有選擇,那會是風凜最想抹去的一段過往。 二爺陳寰宇繼位之前,只是一個被刻意邊緣化的透明人。陳家長子陳清和比幼弟大了整十五歲,極看重權勢,其他同齡孩子依偎在父母懷中撒嬌的時候,陳寰宇已經被迫卷入權力的漩渦中。如果不是在孩童時期被送到國外,他甚至極有可能活不到成年。老家主七十壽辰時陳寰宇才獲準回到國內,或許是見了面舐犢情深,老家主不愿年老時仍至親分離,陳家第二個孩子才終于能夠進入到眾人的視野中。 他的吃穿用度全是頂級的配置,轉學進入的高中也是國內一流的學校,除此之外他沒有享受到任何世家次子應有的待遇。在長子陳清和的默許下,陳寰宇從來孑然一身,明明頂著最尊榮的名號,卻活得像個透明人,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誰,同時,他不被任何人所接納。 在那個時候,他遇見了風凜,或者說……他救下了風凜。 他推開學校體育器材倉庫大門、打算找個安靜地方午休時,沒有想到會在里面看到那樣yin邪的場景——雜亂的倉庫中央,一名赤裸著的少年雙手被繩索高高吊起,陽光從倉庫墻上的小窗中打進來落在他身上,把那個身體映襯得像受盡折磨而瀕死的圣子。然而圣子周圍不會站著幾名穿著校服的男孩,對著他yin猥肆意的動作。 陳寰宇在門外發了兩秒鐘呆,他還在思考是換個地方睡覺,還是仗義執言制止他們的時候,施暴者們先認出來打擾他們好事的這個人是誰。男孩們的臟話和被打斷好事的怒火戛然而止,彼此交換眼神后,狐疑而忌憚的接連離開。 陳寰宇嘆了口氣,只能走過去,把被他們丟在原地的少年解下來。那個人臉色慘白如紙,如果不是胸膛還起伏著,陳寰宇幾乎要懷疑之前那幫人是弄死人后要嫁禍給自己了。倉庫中還彌漫著腥膻的欲望氣息,陳寰宇心再大也睡不下去,于是轉身往外走,打算換個地方午睡。 ——他和風凜的第一面,就見到了他最不堪的模樣。 欺凌壓迫在世家大族中不是新鮮事,能夠站在高位的人寥寥無幾,在他們腳下無關血緣和其他什么,所有人都如蟲豸一般,是構筑權力威勢的一部分。風凜的父母早亡,留下的遺產被同族人瓜分得一干二凈,風凜和他的幼弟雖然冠著一個“風”姓,論起來是風家正兒八經的少爺,然而風家延續至今,雖然只是個二流世家,支系仍然繁多到血緣不值錢的地步。 后來他發現,即便在校園中,依靠他的風凜不會再被侵犯,然而他身上各種形狀曖昧的傷口卻從未停止出現過。風凜怎么淪到那樣難堪的地步,陳寰宇沒有問過,也不需要問。俊秀的容貌和百折不彎的腰桿,兩者落在同一個人身上時,有時會釀成最大的悲劇。陳寰宇自身尚且難保,給風凜提供的幫助十分有限,然而對風凜來說,沒有這點能夠讓他喘息的空間,他一定會死。 或是死在某場殘酷的性虐、或是忍無可忍時橫在自己脖頸上的一把刀,二者沒有任何區別。 “到了,主人。” 二爺從沉思中回過神,陳魏在酒吧前熄火下車,為他拉開車門。周圍已經被清了場,風家的下屬戰戰栗栗地排了一排,不敢上前跟二爺問好,也不敢徹底裝沒看到,只能給二爺身邊的管家擠眉弄眼地遞眼色。 陳魏做了個手勢,把這幫人打發走,免得他們找死,上來給二爺提供發火的機會。 二爺懶得搭理他們的小動作,他站在酒吧前,仰起頭看了會兒“夜色”的招牌,隨后走進酒吧中。 風凜留下的爛攤子還在酒吧里擺著,一地的玻璃碎片中躺著手機殘骸——難怪聯系不上他。二爺穿過一地狼藉,在破爛的吧臺里面找出來一瓶完好的酒,他拒絕了陳魏貼心周到的侍奉,自己撬開瓶口,心不在焉地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