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二爺往事
周軒從里面出來的時候,面色瞧起來不怎么高興。經紀人稍稍放下去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以為他服侍得不好,哪里出了岔子,讓大金主不滿意,影響到前途。他在心里腦補了許多種劇情,最后若無其事地說道:“阿軒啊,一定累了吧,我送你回酒店休息啊,咱們側門出門,就不去見其他人了……” 周軒陰晴不定,隨著他往外面去,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他垂著眼睛,聲音帶著情欲后的沙啞,“你自己回吧,我還有點事。” 經紀人以為他要找影廳出來的那兩人的麻煩,只得苦口婆心地勸道:“現在外面好多記著,人多眼雜有理的事到他們嘴巴里都得變樣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咱們今晚上好好歇一歇,養足精神再說其他事——” 周軒抬頭瞪了他一眼,向他伸出手:“衣服脫了。” 經紀人一臉茫然:“什么?” 周軒被他的蠢笨氣得冷笑:“外套!” 經紀人明白過來,周軒現在這身衣服在媒體面前掛了號的,經過一場激烈的情事衣服皺巴巴的,容易被媒體說閑話,趕緊手忙腳亂地把身上的風衣脫給他。周軒把風衣披在身上,兜帽一扣,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他重新回到影廳門前,卻沒有推開門進去。 “軒少爺,”有人在他身后說道,“您忘記帶東西了嗎?” 說話人語氣毫不詫異,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折返。周軒看著身后衣冠楚楚的管家,微微擰起眉頭:“魏哥。” “二爺很喜歡您拍的這部電影,”陳魏說,“吩咐過在電影結束之前不許人來打擾。” 周軒聽到這樣恭維的話,表情反而更陰沉了些。 說著喜歡這部電影,卻不許主演留下來陪伴他,在沙發上匆匆做了兩次后頭也不抬地擺手讓他離開,周軒打好的腹稿一句都沒用上。他是乖覺的人,明白二爺這時候什么話都聽不進去,忍氣吞聲地撿起來自己的衣物,沉默著穿上離開。二爺想看的究竟是電影,還是其他的什么東西? “咱們主人要有主母這件大事,瞞到現在也不告訴我,魏哥你也要見外了吧。”周軒揪著衣角,看起來十分委屈。 “觀先生和二爺的關系并非您想的那樣,”陳魏說,周軒還想再說什么,陳魏卻抬起手,垂眼瞥向腕表,隨后對周軒說道:“距離影片放映結束應該還有四十分鐘,您這會兒得空的話,方便和我去旁邊的休息室等待么?” 周軒攏攏帽子,順著回答,“好。” 影廳旁邊的小休息室本來是給員工準備的,此刻整個影院的焦點都在首映禮上,房間內空無一人。周軒把風衣隨手搭在椅背上,繼續追問:“二爺到底是怎么想的?” “觀家近些年一直不得勢,觀先生是他們送上來的人。”陳魏說。 周軒心中的疑惑仍然未解,二爺身邊哪個人不是世家各族送上來的,出身貴如風絕也沒有得到二爺那樣溫柔相待的待遇,這位觀彌何德何能? 陳魏卻在此時停頓了下,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周軒敏銳地覺察到這點,立刻做出了保證:“魏哥,我們認識這么久,你該知道我的性子,今天在這里的對話不會有第三個人聽到。” 陳魏嘆口氣:“畢竟是二爺的家事,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本來是不能多議……只是軒少爺您在演藝圈中工作,與那位的接觸不可避免,要是生出事端來就麻煩了。” 周軒這才意識到,陳魏所指并不是那位鋼琴師。在背臺本以外的地方,周軒的記性都很好,他回憶起前不久在影廳中的種種,白秋恒的話如同重錘,讓他驀然發覺,他與二爺的關系并不簡單。 他不是不知道二爺有個姓白的親戚,只是每任家主身邊各族都要送上去許多子弟,和陳家沾親帶故的人委實不少,白秋恒在里面不算起眼。推開門的那瞬間,周軒還有些驚詫,但沒怎么在意,只以為是被人捷足先登,生了一陣子悶氣。陳魏提點過之后,他回憶起白秋恒臨走前丟下的那一句話后,腦袋里浮現出一個堪稱荒唐的猜想。 “難道白秋恒曾經跟二爺……”周軒下意識出聲詢問,陳魏卻搖搖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軒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 二爺曾經或許跟白秋恒有過一段糾葛,白秋恒畢竟是二爺母親的弟弟,這段不倫之戀顯然結束得不算愉快。 周軒畢竟拍過許多狗血偶像劇,自己眨眼間就把劇情給補完了——白總因為情殤墮落浪蕩,而觀彌讓二爺想起來他曾經純真的模樣…… “草!”周軒難得地罵出聲,如果不是陳魏提醒,他今天出門后多半就要準備對兩個當事人施展一點小手段了。他不甘心自己就此退步,卻又明確知曉自己在二爺心里的地位。一個伺候床笫的奴寵,硬要給自己加戲,只會落得最不堪的結局。 周軒來得時候像一枚隨時準備出膛的炮彈,周身圍繞煞氣,現在卻難得地流露出一絲疲憊來。他忙忙碌碌一天,滿心歡喜等待二爺大駕光臨,最后活像個一無所有的龍套。 陳魏溫和說道:“軒少爺不如就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會提醒二爺今晚是您來伺候的。” 周軒感激地對他笑了笑。他把那件風衣心不在焉地披上,陳魏見他收拾好,上前一步拉開了門。周軒臨出門前,突然想起來了什么,低聲詢問:“原來那個賬戶可以么?” 陳魏淡淡地、露出來今晚第一個欣慰的笑容:“勞軒少爺體恤。” 陳魏望著周軒沉默離去的背影,轉身關好休息室的門,從容地往影廳過去,等待二爺觀影結束。他所說的并非全是謊言,周軒如果能找到人求證,會發現其中大部分都是真實的。 周軒悶著頭躲開記著和粉絲,來到地下停車場時,突然被人搭住肩膀。他被嚇了一跳,還沒喝問出聲,對方先急切地叫道:“是我!你小聲點。” 經紀人在他身后鬼鬼祟祟地探出頭。 “不是讓你先回去了?”周軒相當不耐煩。 “你晚上喝過酒,我怎么敢讓你自己開車,”經紀人小聲道,“我送你回去?” 他接過周軒丟過來的車鑰匙,剛邁開步就是一個踉蹌。他在周軒嫌棄的目光中訕訕笑起來:“我一直蹲在那等你來著。” 經紀人怎么敢把炮仗似的周軒一個人待著,就算會被他罵也硬著頭皮跟在后面。炮仗卻沒有發火,他在后座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你去查一下,白秋恒和觀彌這兩個人。” 經紀人想起來晚上那一幕,心說我就知道這祖宗沒那么容易消火。他沒敢再多說,點頭回應,“好。” 靠著走廊的墻壁,陳魏從口袋里拿出煙盒,想想又放了回去。 保險起見,還是不要留給主人拿他泄火撒氣的把柄了,陳魏苦中作樂地想。 二爺的奴寵之間的斗爭雖然沒有那么血腥殘酷,只是彼此之間不免相互留意,周軒只要有所動作,就會有注視他的人同樣得到消息。那些人會發現令他們百般不順眼的觀彌不過是個幌子,白秋恒會取而代之成為眾矢之的。 影廳的隔音措施做得很好,隔著那扇門,幾乎聽不到廳內影片放映時的聲音。 他等待了很久,首映禮將要結束,二爺卻還沒有出來,陳魏輕輕叩門,仍然沒有等到回應。 熒幕上循環播放著電影宣傳片,而二爺靠在沙發上,歪著腦袋睡著了。陳魏降低影片的音量,借著明暗不定的光線端詳那張熟悉的英俊面容。只有這個時候,褪去陰沉威嚴的表象,人人敬畏的二爺看起來才像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 他解開西裝外套,輕輕搭在了陳寰宇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