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平衡
林之顯的溜號已然在陳魏意料之中。二爺并沒有點林之顯晚上伺候,陳魏擔心明闕對他用手段,才出面說了那么一句。他跟林之顯打交道次數多,自然清楚他的為人。林總心思活絡,見誰都三分笑,可他本質上是個生意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更不會引火燒身。 陳魏并不意外明闕會有如此舉動,在他推斷出幾只人形寵是明闕用來試探的手段后,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么一天。他指腹摩挲著衣袋中的煙盒,最終還是沒有掏出來。 二爺還在他身后的病房里呢。 風凜的身體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卻還沒有恢復意識。國內外的專家來看了一圈兒,小心翼翼地匯報風先生在事故中傷到了頭部,什么時候能醒來還是未知數。也許就在下一刻,也許要等待三五年。每次會診風絕都會推掉所有事務,不管聽不聽得懂異國專家口中的專業詞匯,仍然搬著椅子坐在角落,每個人說話都會專心地聆聽。 風絕的繼位并沒有受到阻礙,他本就是二爺的人,又是風凜的弟弟,繼任風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只是風凜在的時候,把他保護得太好,沒有讓他接觸過涉黑的事務,風絕乍一上手簡直毫無頭緒。 他感到陌生,卻并不因此而心生畏懼,瑟縮不前。 二爺有天從外面回來,和陳魏閑聊似的感嘆一句:我從前怎么會覺得阿絕跟他哥哥不像的? 風絕畢竟根基淺,有些跟著風凜一手打下江山的老部下心里打著自己的算盤,對他頗為不屑,某天會議時言辭間對風絕多有不遜。二爺自風絕離開莊園后就沒有再聯系過他,卻一直沒有停止關注他的消息。當天晚上,同樣配置的會議在莊園重新開了一遍,只是上首的那個人從風絕換成了二爺。 那場極其短暫的會議沒有驚動其他人,只有風絕次日工作時意外地發現,那些老油子一夜之間都好說話起來,儼然全是和藹可親,大愛無疆的可靠長輩。 陳魏低頭看了眼腕表,自打送走那一批德國來的專家后,二爺和風絕已經在私人病房里帶了將近二十分鐘了。 他心道以二爺的能力,一時半會應該是出不來的,不如找個樓道松快一下……正在他即將付出行動的時候,踢踢踏踏地腳步聲逐漸接近。陳魏側頭朝來人的方向看去,眉心微蹙。 是明闕。 明老板有段時間沒穿他的衛衣牛仔褲,打扮成陽光開朗的帥氣男大學生了。外搭一件黑風衣,里面襯衣也是暗的,活像個來送葬的死神。 這么形容倒也沒錯,陳魏還有空想些有的沒的,可不是來送我的么? “早啊,陳魏?!泵麝I在他身前停下腳步。 “現在已經是中午了,”陳魏說,“二爺和風少爺在病房里,您恐怕需要稍等一會兒?!?/br> 明闕手插著口袋,聞言居然笑了起來。 陳魏沒有詢問他笑點在哪里的好奇心,只冷靜地等明闕笑夠了,才從口袋里拿出煙盒,禮貌地提出邀請,“明少爺,要一起出去等會兒嗎?” 明闕瞇著眼打量他,片刻之后扯起唇角:“好啊。” 他們當然沒有去樓道。 陳家的私立醫院環境雅致,貴賓病房同層就有一座露天的花園。風家的下屬認得他們這兩張臉,識趣地撤開,給兩位少爺騰出地方。 “明少爺,我其實一直想知道,您為什么對我有那么重的偏見。”陳魏靠著一根廊柱,溫和發問。 明闕當著陳魏的面帶走了林之顯,等同于擺明自己的態度。他毫無公德心地在花壇里抖掉煙灰,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厭惡:“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比我更清楚吧?!?/br> 陳魏輕嘆口氣:“您應該清楚,我自始至終都沒有選擇的權力啊?!?/br> 明闕在霎那間意識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眸光狠厲:“陳魏!” 陳魏臉上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當年留下我這條命的,不就是明家么?” “如果不是感念大少爺曾經的恩情,你以為明家會留你到現在嗎?”明闕語帶警告。 陳魏低聲笑起來:“過兩年等明家根基穩固,就把我調出二爺的身邊,安排娶妻生子,也算是延續了大少爺這一脈的香火。明少爺,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應該是這么跟你解釋的?!?/br> 明闕盯著他,緩緩說道:“看起來你有別的打算?!?/br> “有想法的不是我,”陳魏說,“把大少爺的私生子藏匿進陳家調教奴才的訓練營,只是為了他以后兒孫滿堂……多有創意的笑話。明少爺是聰明人,你只是寧愿相信是我這個茍且偷生的小人物在動手腳,也不想承認明家有異心罷了?!?/br> “不可能,”明闕矢口否認,“明家從來都是家主最為倚重的家臣,沒必要做這種事——” 他面色蒼白,沒有再說下去。陳魏彎下腰,撿起從他指縫間掉落的香煙,捻滅后丟進垃圾桶。 “你說的話我現在一個字都不會相信,”明闕冷冷說,“在我徹查完明家之前。” 陳魏對他的固執習以為常,他也沒有指望幾句話就能動搖明闕的立場,實際上陳魏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做緩沖——在他準備好底牌以前,得想個法子封住明闕的嘴巴。“明少爺,這下我們能算扯平了么?”陳魏輕聲問。 明闕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沒有回答。 陳魏心領神會,笑著向他欠身:“多謝明少爺體恤?!?/br> 有名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到花園入口處,遲疑著向里面張望。 “二爺應該是出來了,”陳魏說,“請您先過去吧?!泵麝I這次來必然不是找二爺寒暄的,陳魏識趣,主動避嫌,省得明少爺同二爺說著說著突然不爽,要拿他撒氣。 明闕沒有在跟他閑話的興致,氣勢洶洶地走了。陳魏手里的煙還剩半根,他就著滿園秋色,抽得很珍惜。一名醫生悄悄走到他身邊,語氣有些為難:“陳管家,那位先生昨晚上說不想躺在醫院靜養,堅持離開了。” “既然能自己走,想來也沒有什么大問題,隨他去吧,”陳魏說,“辛苦您這些天照顧?!?/br> 醫生連連擺手,“您客氣了,主要還是他身體底子好,那么重的傷,做完手術隔天就能扶著下床?!?/br> “畢竟是明少爺的護衛,能是一般花架子么?”陳魏附和道,“明少爺是個嘴硬心軟的,不好意思親自來看下屬,只能托我把他送來救治。” 醫生沒什么心眼,陳魏如此說他便很信任地點點頭:“剛看見明少爺黑著臉出去,要吃人似的。” 陳魏面不改色地說謊,“明少爺畢竟年紀輕,不在外面扮得兇狠一些,怎么御下?王醫生,您記得為他保密,不然明少爺今后就在人前端不起兇相了?!?/br> 醫生早已收過“明闕”的封口費,此刻笑著說道:“一定的,請明少爺房放心吧?!?/br> 陳魏與他對視微笑,雙方彼此都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