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厲森和司遙的接觸歷程,可以說是一部不流血的戰爭史,只要兩人碰面,必然硝煙滾滾。 直到某天、某地點,某人的真情告白,兩人才算是勉勉強強化干戈為玉帛,開始和平共處。 而自此之后,有時是厲森去司遙的地方過夜,有時也會反過來,不過大多數時候,是誰也不去誰的地方過夜。 畢竟都有各自的事,各自的生活圈,不可能天天膩在一起,即便是情侶也沒必要這樣,況且他們還不算情侶。 然而從昨天到今天,厲森接連兩天都到司遙這里過夜,這還是史無前例的事。 對此司遙自然起疑,但并沒有多問,反正他不介意,哪怕厲森每天都來他也不會介意。 先前從岑家兩兄妹那邊離開時,大約是八點半,回來的路上厲森又陪司遙去買了一些工作物品,等回到住處已經超過十點,洗過澡就差不多該上床歇著。 說到洗澡,以前兩人倒是有過幾次共浴經歷,但通常情況下他們不會這么沒事找事。 洗澡本身就相當耗費體力,如果洗著洗著,突然又想做另外的體力運動,那真是…… 所以一回來厲森就獨自先洗了,之后輪到司遙。等司遙也洗好,從浴室回到房間,看見厲森坐在床上,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一臉若有所思。 好奇他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節目,司遙將視線轉向電視機,眉梢便微微挑了起來。 正播映的節目,應該說是……三級片?或者說好聽一點,情色電影。主角為一男一女,最常見不過。 司遙走到床的另一側,坐下來,陪著厲森看了一會兒電影,實在提不起興趣,干脆閉上眼睛休息。 直到那段激情場面上演完畢,厲森終于收回視線,瞥了身邊的男人一眼,臉上神情越發深奧起來。 「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我?!箙柹f。 「嗯?!顾具b側過頭。 「你有沒有跟女人做過?」厲森直截了當。 「你說zuoai?跟女人?」 每說一個字,司遙的眉梢就挑得更高,嘲弄般地輕輕一笑,「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我不像你,男女通吃?!?/br> 「男女通吃又怎么了?」 因為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厲森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他可以對男人有性欲,對女人同樣可以。 當然,他也知道世上還是有那種對女人實在勃起不能的男人。 看樣子司遙就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說,司遙和女人是絕無可能的?他無法擁抱女人,也無法愛上女人…… 「……」 司遙凝視著厲森那陷入沉思的臉,也是半晌的思考,忽然眼波一轉,戲謔地笑起來,「沒什么。只是突然覺得,和你相比,其實我相當純情?!?/br> 「你?純情?」 厲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么,趕緊深呼吸以免背過氣去,「你如果純情,西門慶也該拿到貞潔牌坊了?!?/br> 司遙知道厲森是真的這么認為,也正因為知道,才更令他啞然失笑。 「傻瓜。」他靠過去,在厲森回嘴之前,先將他的嘴封住。 厲森起先還有點不爽,不過隨著這個吻逐漸加深,他便懶得再想其他有的沒的,只管專心在這個吻中就好。 他喜歡和司遙接吻,可以極盡溫柔,也可以激情四射,反正感覺都很好。 或許連接吻這種事都有默契。而當默契來時,便可吻得自然而然,身心舒暢。 司遙將兩人的姿勢稍作調整,抱住厲森的肩膀,剛剛躺下,忽然聽見一陣曖昧的呻吟聲。 是從電視里傳來的。激情戲碼再度上演。 司遙皺了皺眉,在枕頭邊找到遙控器,將電視關閉。 聲音沒有了,房里突然顯得異常安靜。 「為什么要關電視?」厲森不解。 「你不覺得在這種時候,聽見女人的聲音很掃興?」司遙似笑非笑地反問。 厲森一聽就知道他是故意,也故意說了句:「完全不覺得。」 「抱歉,我深深覺得?!顾具b遺憾地說。 他越這樣,厲森就越是想跟他作對:「怎么會呢?我感覺很好??彀央娨暣蜷_,我還想多聽聽。別人的叫床聲也是很好的興奮劑,你不知道嗎?」 「是嗎?」 司遙低嘆一聲,「電視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的。作為彌補,我來叫給你聽?!拐f完,附到厲森耳邊,竟然真的輕輕呻吟起來,曖昧至極,yin靡至極。 厲森瞬間面紅耳赤。 就連在真正zuoai的時候,他都沒聽過司遙發出這樣的聲音,這簡直是……簡直是,邪魔之聲。 被這種聲音侵入的耳朵,酥得象是快要化掉。聲音又傳達到大腦,腦子仿佛也融作一灘水。心臟更是完全脫離控制,飛快地跳起來,引起血液流動加速,渾身都開始發燙,所謂的熱血沸騰也不過就是這么回事。 覺得不應該這樣,厲森試圖阻止,未果。最后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居然在單單只聽見聲音的狀況下,有了生理反應。 真是自作孽,就因為他講了那種話…… 但歸根到底還是怪這個混蛋! 「閉嘴!」他忍無可忍地低吼,「你這死變態,色情狂,給我閉嘴!」 司遙果然收聲,無辜地問:「你不是想聽嗎?」 「我現在不想聽了?!?/br> 「我叫得不好聽?」 「不,你就是叫得太好聽……又沒有人對你怎樣,你叫那么好聽是怎么回事!哦,我明白了,你其實是想勾引我上你是吧?那就立刻趴下,屁股撅起來讓我上!」 「你啊……」司遙微笑,在厲森鼻尖上輕吻一口,再往下,印上他的雙唇。 至于他剛剛說過的話?他說了什么嗎?司遙選擇性失憶。 ※ ※ ※ ※ 當時司遙因要參加葬禮而回來,呆了兩天,本該盡快回去劇組那邊。不過當他打電話給蘇瞳的時候,蘇瞳說那邊一切順利,看樣子暫時不會有什么非要司遙回去不可的事情,司遙可以留在家里,處理處理另外一邊工作上的事。 既然蘇瞳這樣說,司遙自然樂得清閑,況且他也確實有事需要處理。 在他離開目前的公司之前,可以趁現在將一些工作收尾,另外再收收資料,看哪些是可以帶走的,哪些則是應該歸還的。 整個下午,司遙就在房子里忙于整理。五點剛過,接到厲森打來的電話。 「你在家嗎?」厲森問。 「在?!?/br> 「嗯,那你等我,我有點事要過去找你?!?/br> 「好?!?/br> 掛斷電話,半個鐘頭后,厲森果然來到。 看見司遙手頭的那一堆東西,厲森微微皺眉:「你在忙?今天一定要忙完?」 「不是?!顾具b說,暫且停手。 「那就行?!?/br> 厲森停下來考慮片刻,臉色隱約古怪,語氣也有點生硬地說,「之前快下班的時候,厲朝叫我晚上回去吃飯,還說要我邀你一起去。」 「我?」 太過意想不到的事實,連司遙也不由得微變臉色,眉尖跳了一下。 好一會兒的緘默之后,才重新開口,「為什么?」 「我也想知道?!?/br> 厲森露出頭疼的表情,「我想來想去,最有可能他是從李綿羽那里聽說了你。至于為什么要請你去吃飯,我不知道,只有你去了才知道?!?/br> 聳了聳肩,接著說,「反正我是來跟你講一聲,要去不去還是看你自己的意思,你去也行,不去也無所謂,反正厲朝邀你只是去吃飯,不是準備要吃你……大概。」 「……」司遙思忖著,今天這場會不會是鴻門宴,看來誰也沒有把握。 不過再想想,像厲朝這樣的人,雖然曾對家庭關系處理得不夠好,但在其他事情上倒是出了名地雷厲風行。 假如揣在厲朝心里的是一根矛頭,大可以直接刺向他本人,不必這么拐彎抹角。 要想知道厲朝的心思究竟是什么,就只有像厲森所說的,親自去看看了。 ※ ※ ※ ※ 當司遙和厲森一道走進房子里,一眼便看見厲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翻看報紙。聽見動靜,厲朝抬頭看來,隨即放下報紙站起身走了過來。這邊的兩人也一道往那邊走去。 司遙在差不多的距離上停腳,但厲朝卻繼續上前幾步才停。盡管幾乎微不可察,但司遙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被對方以非??斓乃俣群头浅W屑毜难凵駨念^到腳打量了一遍。 「晚上好,厲先生?!顾粍勇暽卣f。 「晚上好,司遙是嗎?」厲朝笑了笑,長者的面孔之下有幾分領導者的威嚴,但大體來說還算平易近人。 司遙看到厲朝伸出手,原以為這是要與他握手,但結果厲朝卻是將手放上他的肩膀,輕拍兩下。 「歡迎你的到來?!?/br> 厲朝說,「既然你站在這里,我們也不必過于拘泥,我想我就叫你小司好了,不介意吧?至于你也叫我伯父就好。」 「好的,伯父。」 「嗯?!?/br> 厲朝滿意似地點點頭,轉身喊道,「楊嫂,可以開飯了!」又對兩人說,「來,去坐吧。」 就這樣,三人一齊去到飯廳,在桌邊各自落座。隨即飯菜就陸續上桌,看來是早已準備好了。 開飯之后,每個人都安安靜靜進食,很長時間無人說話,餐桌上的禮儀在此得到充分體現。 其實厲森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古怪感覺,但看厲朝那么泰然自若,司遙也顯得從容不迫,氣氛一派和諧,倒讓他沒辦法說什么了。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厲朝才開口:「其實我是聽綿羽說了那天的事,她和小森見面并談話,是小司幫忙的對嗎?」 他面帶笑意地看向司遙,后者已放下碗筷,專心聽他講話。 「雖然具體情況她了解得不多,不過,在那以后不久,小森便開始愿意與我交談,甚至回家來過生日,我想多半也是和你不無相干吧。所以我要謝謝你,不論你曾經說過什么,做過什么,我都要感謝你所說的所做的,以及為我和我們所帶來的……實在是,感激不盡?!?/br> 「請不要這樣說。」司遙微笑了笑。 其實他很有些訝異,厲朝居然可以當著厲森的面說出這些話。看來那塊壓在心頭多年的包袱被卸下之后,這個男人真的輕松許多,也自在許多,才能夠這樣坦率直白。 「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司遙淡淡地說,「您所做的其實比我更多,只是效果來得稍遲。歸根到底,父子始終是父子?!?/br> 「是啊。」 厲朝嘆息了聲,話頭一轉,「對了,飯菜都還合你胃口嗎?」 「嗯,都很好?!?/br> 「那就好。如果你有什么偏好的口味,也盡管告訴我,我讓楊嫂下次準備。」 厲朝說著,嘴角的笑意越發舒展,「以后你可以常來這里,就算小森不在,你一個人來也行,我很歡迎。我也知道,你沒有其他親人,如果你愿意,就把這里當作自己家吧?!?/br> 「……」司遙無言以對,目光閃了幾下,看向厲森。 厲森顯得比他還驚愕,攤開手搖搖頭,表示自己什么也沒說過。 那么,厲朝又是怎會知道他沒有親人的事?甚至還叫他將這里當作自己家?這到底是…… 這兩人的眼神交會,神態變化,厲朝全都看在眼里。他站起來,從客廳的茶幾上拿來一個油紙袋,放在厲森面前:「你先看看吧,也可以給小司看看?!?/br> 厲森狐疑地將紙袋打開,抽出里面的東西一看,原來是一疊照片……照片?! 厲森呼吸一窒,渾身僵硬了幾秒,又馬上將照片快速翻看起來,越看,臉色就越難看。 他這樣的反應也讓司遙疑惑,從照片中抽了一部分拿過來,定睛一看,也愣在那里。 這些照片,每一張中都是兩個相同的人,也就是此刻看著照片的這兩個人。 照片中的大部分場景,并無特別之處,無非就是兩人并肩走在街上,或是一道在餐廳吃飯,或是在商店里買東西,等等等等。 單單這樣看起來,兩人就只象是朋友,純友誼的那種,只不過走得比較近而已。 然而終究還是有兩張例外。 其中一張,司遙記得,那天是假日,下午時厲森便去到他那里,晚上兩人步行去附近的餐廳吃飯,之后回家路上,快到家門口時,司遙偶然起意,去牽了厲森的手,而當時心情不錯的厲森也沒有將手甩開。 照片上正是兩人牽著手的畫面。 就算說兩個男人牽手還可以用友情深來解釋,但又怎么能解釋另一張照片呢? 這張當中,地點是在厲森所住房子后院的泳池。司遙坐在泳池邊上,雙腳浸在水里,而厲森則是整個人站在水中,兩人面對著面,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吻得親密。 真是萬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照片,甚至竟然是在厲朝手中得到…… 厲森咬著牙,好不容易將視線從照片中收回來,瞪向厲朝。還沒來得及質問,卻被厲朝搶先開口:「很抱歉,找人去偷拍你們,我的確做得有些過分,我在此鄭重道歉,以后我絕不會再這樣做,請原諒。而除此之外,我希望你們明白,我這樣做絕非出于惡意,我只是想了解真實情況?!?/br> 「……」 厲朝的態度再次將厲森弄糊涂,皺著眉看了司遙一眼,對視幾秒后,達成共識。 他們現在應該做的不是質問,更不是指責,而是讓厲朝繼續說下去,說出他們想要了解的事。 「其實我想過當面問你,小森,但我知道你多半會有所隱瞞,而我不希望這樣,我要知道真相,你們兩個究竟是什么關系?!?/br> 果不其然,厲朝接著說,「我把照片拿給你們看,不是為了要責怪什么,只是要讓你們了解到——事實我已經知道了,你們也不必再有所遮掩,這樣我們就都可以有話直說了?!?/br> 「有話直說?」 厲森還是莫名其妙,而且不管怎么說,厲朝的行為也實在過份,他冷哼,「那你到底想說什么?你想要我們說什么?」 「嗯,那么我就說說我的想法。」 厲朝笑了笑,神色倒是出人意料的平靜。 「小森,其實這些年你在外面亂來,不管是為了氣我也好,是純粹出于發泄心情也罷,我都很難過,是的,我不知道你那樣玩是不是真的開心,但我知道那些人都不適合你,他們無法給你你真正需要的東西。 其實連我自己也發現得太遲。對你來說,你需要的并不是一個身份的代替,不是特定哪個人,而是一份真正為你著想的心意。我有這份心,可惜卻用錯了方式。幸運的是,有人幫我做到了,我感謝他,而且……和以前那些人相比,我相信他才是最適合你的?!?/br> 「……」 聽到了完全不可思議的東西,厲森徹底啞口無言。下意識地看向司遙,這個人的狀態也差不多。 竟然連如此伶牙俐齒的人也被弄得說不出話來,可見事情的震撼性。 「嚇到你們了是嗎?很慚愧?!?/br> 對于這兩人的反應,厲朝顯然并不意外,只是感嘆般地輕笑了聲。 「我只能說,并不是我思想前衛,我只是愿意面對,也應該面對,這個我反復思量之后得出的結論。其實我想了很長時間,我也煩惱過,糾結過,最后我告訴自己,對我來說,你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覺得好,那就什么都好。何況我也認為不錯,今天的見面讓我更加確信,小司的確是個好孩子?!?/br> 「……」 「我希望可以看到你們好好相處下去。所以,有些話我必須對你說,也許會讓你覺得不自在,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認真考慮?!?/br> 說著,厲朝臉上浮現出略顯無奈的表情,「我明白,放蕩不是你的本性,但是放蕩習慣了也會成性。而到了時候,就總該收收性。雖然你和我的狀況不太相同,但卻可能造成同樣的后果。小森,后悔實在是太痛苦的滋味,所以在能夠珍惜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珍惜,知道嗎?」 「……」 「小司,也要麻煩你多給小森一點時間?!?/br> 厲朝的視線調轉過來,投來的是堪稱期許的眼神,「你們既然相處這么久,相信你也了解小森是怎樣的人。哪怕當作是我個人的武斷也好,我確實相信,你們可以一起走很長的路。當然,路上難免有磕碰,或是如果你有任何為難,都可以來告訴我。」 「謝謝,我會記住的。」司遙已然鎮靜下來,微笑著點點頭,看向厲森。后者抱著頭,一臉虛脫地翻著白眼。 他聽見了什么?到底發生了什么?從剛才到現在……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