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急流

    轉眼便到了約定的日子，是日清晨，林洋簡單洗漱后來到了集合地點。樹蔭下，張鵬豪正和趙倩低聲私語，時不時互相曖昧，見到林洋立刻停止了交談。微笑與二人交換了眼神，林洋又看向另一邊，發現有幾個陌生人，其中一個男人，站姿挺拔，身著迷彩背心，肌rou虬實，麥色的手臂上有幾道疤痕，眼神沉著堅毅，與人交談時眉宇間流露出不怒自威的軍人氣質。

    長久的注視顯然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目光交匯，只禮貌露出微笑，之后繼續與其隊友交談，林洋回過神，有些尷尬，男人五官端正雖不如明星那般精致，卻勝在氣質，五年中鮮少與人交際，暗笑自己禁欲太久看見個英武的男人就挪不開眼睛，不再多想，從包中拿出一本書靜靜起來。

    隊伍集結完畢，意外的是，那人卻不是其小隊的隊長，而出面與張鵬豪交談的首領眼神中隱隱流露幾分狡黠，目光偶爾意味不明的掃過林洋，夾雜著些許莫名的垂涎和遺憾，不過此時林洋低頭看著書，并沒有注意。

    “咳咳，人都到齊了，先介紹一下，這幾位就是新加入我們的隊友，本次采摘紅燭果的情報正是他們提供。這位是莫桑，金系異能，也是我們小隊未來的副隊長，下面由他簡單講述一下本次任務?！?/br>
    林洋同往日一般沉默地聽著任務概述，了解到此行目的是前往基地約130公里外位于邱陽地界的一處無名山林采摘紅燭果。這果子由普通的桑葚變異而來，卻向上生長形似燭火，有去濁存清的功效，僅生吃就能拔除暗傷還能精進功力，對于異能者來說好處頗多，因此價值不菲。據莫桑所說，他們一行也是在投奔基地的途中偶然發現，本想順路采摘，卻發現還有一只怪異喪尸看守，這喪尸不知得了什么機緣已然進階，幾人試了多種方法，因實力不夠，都沒有得手，不僅兩人重傷，還犧牲了一名隊員，隊伍人數不足也是尋求合并的原因。

    簡單分配完任務后，隊伍正式出發，經過大約2個小時的車程，幾人來到了發現紅燭果的山下，植物的變異不僅影響了地貌，無數發達的根系扎入巖體，甚至使一些山體開裂形成了斷崖。植被過于茂盛，車輛無法繼續深入，林洋觀察著這郁郁蔥蔥的山林，公路在不遠不近處，說順路有些勉強，心中對莫桑所謂的偶然發現產生了一絲莫名的懷疑，卻沒有多想。

    “在車里悶了這么久大家肯定都乏了，先就地修整，吃完午飯，調整好狀態再進山?！睆堸i豪拍了拍手，頗有領導者發號施令的意味，開始在隊伍中樹立威望。

    “大家以后就是隊友了，不如趁著這功夫，先認識認識吧?！蹦Ｗ詈笠粋€從車上下來，沒有幫隊員搬器械，站在空地上提議道。

    簡單交流后，林洋得知了那氣度不凡的男人名叫秦朗，他本是隊伍的隊長，但在十多天前的月亮磁暴后異能漸漸衰竭，這才將權力移交給莫桑，而他們所在邱陽避難所權力動蕩，發生火并，干脆離開了那里，來到了林洋所在的山陰基地。詳細的計劃制定完成，最終由莫桑拍板，讓秦朗與林洋配合行動，在張鵬豪等人合力引開并拖住喪尸后，二人負責采下紅燭果。

    對張鵬豪與莫桑的暗中角力沒有興趣，林洋坐在一邊，低頭安靜地吃著食物，只見一寬闊的身軀擋住了面前的陽光。

    “等會兒我們兩行動，還請林洋兄弟多多照應了?！鼻乩首叩搅盅竺媲?，臉上掛著一抹真誠的笑容，伸出手主動向林洋打招呼。真正近距離觀察這個年過30的男人，林洋才發現秦朗還有著微笑唇，倒是與其堅毅的眼神與硬朗的面容形成了一點反差，看久后又意外的和諧。

    “秦哥客氣了，論實戰經驗我哪比得上你，到時候還要靠你指點?！绷盅笪兆×饲乩实氖郑m然對秦朗的第一印象不錯，但多年與人客氣的疏離已成習慣，對秦朗的友好也只是回以基本的禮貌與客氣。

    小憩片刻后，眾人立刻啟程，徒步上山，趙倩發動異能控制植物尋找之前留下的標記，進入山林后林洋默默展開異能，發揮力所能及的作用，將所有人的氣息遮掩起來。

    一只野兔突然竄出，隨后又被一巨蟒吞入腹中，莫桑幾人正要應戰，卻見蟒蛇如同看不到眾人，吐著蛇信子，緩緩離開。

    “小洋的異能不錯哇，當初我們幾個兄弟走進這林子，處理野獸喪尸就廢了不少功夫，還提前驚動了那怪物，如今倒能省去很多麻煩。”莫桑語氣輕浮，目光還帶著幾分曖昧。

    “莫副隊過獎了，我這點能力也就占了環境的便宜。”林洋只禮貌地回復一句，不再多言。

    “基佬就是喜歡大驚小怪。”張鵬豪聲音不大，林中蟬鳴蛙叫本就嘈雜，林洋離得略近，剛好能模糊地聽到，連帶著也捕捉到了其輕蔑地目光，又看了眼身旁的秦朗，只看到其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避免了與絕大多數野獸的沖突，一路沒有波折，直到趙倩在一叢灌木處停下?！熬褪沁@里了，再往前就會進入那喪尸的探查范圍。”趙倩低聲道。

    “按計劃開始站位，我們幾人引開喪尸后，秦哥和林洋兄弟立刻去采果子?！蹦Ａ⒖涕_口，指揮道，與張鵬豪意味不明的目光對視，似乎十分磊落。

    透過層層高低叢林，一株低矮植物閃動著幾點如同燭光的光芒，而不遠處果然有一頭長著羽毛的怪異喪尸在游蕩，確認完目標，林洋淡淡點頭，交換過眼神，與秦朗一同緩慢朝著另一個方向移動，沿弧線走到了張鵬豪幾人的西北方向盡量靠近目標的位置。

    到達點位不久，張鵬豪那邊立刻傳來不大的響聲，喪尸發現入侵者立刻發動異能，召喚出狂風，而趙倩控制著藤蔓開始約束喪尸的行動，幾番拉扯，喪尸成功被激怒去追趕張鵬豪幾人，遠離了紅燭果。

    不過片刻，喪尸消失在視線內，時機已然成熟，林洋伺機上前，秦朗則握著手槍守在林洋身側，觀察著周邊情況。采摘下紅燭果收入青木匣中，林洋剛暗松一口氣，整一個植株卻瞬間失去了生機而凋零，這情狀完全沒有在基地所記載的資料提及，頓時感到不妙。不過來不及細想，那喪尸突然暴走，似與果樹有特殊的聯系，飛沙走石間不顧代價地扯斷了身上纏繞的藤蔓，不再理會張鵬豪等人，轉身朝著林洋沖來。

    “不好，喪尸發現我們了，快走！”異變突生，秦朗快速做出反應，立刻向林洋示警，對著喪尸的脆弱處開槍的同時搓出水流彈試圖牽制喪尸，只見喪尸狂奔而來，撕裂的傷口也在快速愈合。

    迅速將匣子塞入背包，林洋開始在叢林間狂奔，將異能輸出到最大，本想掩蓋氣息的同時借取植物蘊含的能量補充體力，卻沒考慮到繁茂的叢林四處都是變異的植物，表面生機盎然，實際上各自廝殺無時不刻在爭奪陽光與養料，其意念不似城市里的景觀植物那般溫和，甚至十分暴躁警覺，林洋的精神與這些植物溝通，駁雜的意念碎片不斷涌入腦海，喪尸的怒吼漸漸被嗡鳴聲蓋過，不久便達到了負荷，雙腿一軟，就要往前撲倒時卻被一結實的臂膀扶住。

    “小心?！睕]有選擇分開逃跑，秦朗始終跟在林洋的身后，隨著林洋異能的釋放，可以察覺到四周植物仿佛有了意識，在自己經過后漸漸合攏，若有若無地牽絆住喪尸，分擔了一點壓力。而見到林洋摔倒，秦朗立刻大跨步上前，伸手摟住了林洋，沒有多想，立刻背起林洋，喪尸也趁此機會，拉近了些許距離，狂風從側面襲來樹木倒塌阻斷了下山的路，秦朗快速做出反應向另一個方向狂奔，尋找其他下山路徑。

    林洋趴在秦朗的背上，感受到其灼熱的體溫，耳邊除了嗡鳴還有二人劇烈的心跳聲，或許這就是吊橋效應，心底的某種情感在暗暗滋生，一時竟壓制下腦海里的狂暴意念，“呼——”眩暈感消退，林洋深吐一口氣，調息過后立刻進入冥想，沒有注意到頸間一陣瘙癢的秦朗，有半刻的停頓。

    冥想是每個異能者的基本功，不僅能幫助異能者梳理經脈運行，還能緩解過度釋放異能造成的后遺癥。進入末世，不僅出現了當今科學無法解釋的奇異現象，還讓部分神秘學、道法經文所記載的功法不再是天方夜譚，更有古武家族出世，通過冥想進行修行正是其中一種。

    林洋唯一的一次大額花銷正是換了一本關于冥想的功法。不過在過去五年中都是在安定的狀態下進行，每次內窺精神海，林洋都如同置身于沙漠，運行功法如同在呼云喚雨，降下一點雨水滋養這干涸的大地卻于事無補，精神時刻受著油煎火烤之刑，堅持片刻后林洋不得不從冥想中退出。

    此刻腦海中涌入大量植物的意念，如同被前赴后繼地種植在這荒蕪的精神沙漠中，大部分直接枯萎，但總有小部分將根深深地扎入沙地，頑強地尋找水源?！鞍⒀?，堅持住啊……”一聲熟悉而低沉的呼喚讓林洋昏沉的意識得到片刻清醒，而這幾年不懈冥想的效果終于在此刻顯現，令那些倔強的意念汲取到了養分，與林洋建立了聯系。僅憑著這點微弱的聯系，已然能讓林洋掌控一大片植物，在識海中勾勒出周遭環境。

    不知秦朗背著自己跑了多久，此時身邊狂風四起，不斷有樹木劈折倒下，秦朗只得向山上奔逃，而前方已是懸崖。喪尸進入了異能影響范圍，林洋發動異能控制草木生長，向喪尸纏繞的草木不斷被風刃碾碎，又激活了趙倩留在喪尸身上的寄生種子，甚至將帶刺的灌木枝丫扎入其傷口才堪堪將喪尸拖住。

    “林洋兄弟，能聽得見我說話嗎？那喪尸肯定能感應紅燭果的方位，你把那果子給我，我和那畜牲一起跳崖同歸于盡，你應該能保住一條命?！北继拥耐局须m然耗費了巨大體能，但也有一股溫和的能量注入體內，喪尸的怒吼聲已離得很近，卻遲遲沒有再進一步，秦朗想到大概是林洋異能突破利用藤蔓拖住了喪尸，同時明白這情況不可能持續太久，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邊側過頭嘗試與林洋溝通，開始在附近尋找相對安全的位置打算把林洋放下。

    林洋從冥想狀態中抽身，才發現秦朗已是大汗淋漓，臉更是漲得通紅，即使盡力調整呼吸，仍不斷喘著粗氣，被秦朗慢慢放下，卻沒有把果子給他，而是朝著山崖下望去，見到巖壁上粗壯的崖柏以及攀附其上的不知名藤蔓，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秦哥，信我，一塊往那株崖柏跳?！背晒εc崖柏建立聯系，隨著精神力的轉移，喪尸發出一聲怒吼，立刻脫困，即使傷口遍布全身，露出白骨，仍朝著林洋二人奔來。

    “好?！币讶粵]有更好的選擇，秦朗沒有猶豫，直接抱起林洋，背朝著崖柏，果決跳下，似乎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林洋。

    沒想到到了這時候，秦朗竟仍挺身充當自己的rou墊，片刻愣神后，林洋立刻釋放異能，控制藤蔓纏繞住自己與秦朗，一路下落，生長在各個高度的藤蔓不斷向林洋二人伸長纏繞，化解了大部分沖擊力，天旋地轉間，林洋被秦朗緊緊抱在懷中，只覺得莫名的安心，不自覺伸手反摟住秦朗結實的腰身。

    二人平穩落地后翻滾了幾圈，來不及反應，只聽見砰的一聲，那喪尸竟然也跟著跳了下來，毫無防護地落在地上，摔了半死，卻仍掙扎著爬向林洋。

    “嘶——”掛在胸口的晶石突然傳來電擊，將林洋拉回了現實，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被秦朗抱在懷中。抬頭看向渾身骨折原地蠕動的喪尸，為了防止意外，還是利用藤蔓纏住了喪尸，危機解除，對這如此執著的喪尸林洋感到有些無奈?；蛟S是喪尸的血液令植物狂躁起來，藤蔓如同五年前對待趙從武一樣從那喪尸的大腦中挖出了晶核，失去晶核的喪尸不再動彈，渾身羽毛竟也漸漸褪去。

    “秦哥？”見秦朗長久沒有反應，林洋用了點力掙脫出來，站起身才注意到秦朗不知何時已經昏迷過去，而喪尸也顯示出一個17歲左右全身赤裸的光頭青年的樣貌。

    收起無名喪尸的晶核，林洋看著秦朗嚴肅而剛毅的面容，淡淡的胡渣不同于張鵬豪的故作成熟卻有一種歲月的沉淀，一時間各種情緒涌上心頭，最終又如潮水般退去。沒有開始便不會結束，沒有了年少時的沖動，也不想再小心試探得到失望的答案，林洋默默將這份情緒埋藏于心底。

    ——————————————

    【末世觀察手札】木系異能者的天賦雖有差異，但控制植物生長凋謝的原理大體相同，首先精神力與植物建立聯系，植物沒有復雜的思維，僅有一些本能的意念，因此十分容易控制，建立聯系也只在一念之間；之后便是釋放異能促進或抑制植物吸收養分，實現對植物的控制；至于控制藤蔓束縛敵人，則需要強大的精神力、掌控力與熟練度。

    掌握冥想術后，我才知道原來我的精神海竟如同沙漠一般，身處其中，我自己都只能支撐片刻，植物的意念有來無回，建立聯系自然是天方夜譚。在此情況下，能夠做到與植物的氣息同化，已經是我天賦異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