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

    “小舟，爸爸只是最近運氣不好，不是有心罵你的。”

    “啊啊都怪你！整天一副喪門星的嘴臉！滾！”

    “不是的小舟，mama不是不愛你，只是一時……一時太生氣了，控制不住……”

    “你給我滾！看到你就生氣！滾！”

    “沒見過像你這么黑的人！都不會帶點兒好運給父母嗎！生你有什么用！”

    “就是他啊，父母都克死了……”

    “是啊死得可慘了，被卡車迎面撞成了rou泥，這么小的孩子，可真厲害啊……”

    過往的種種跑馬燈般在腦內閃現，周舟想自己是不是馬上就要死了，身體早已冷得沒有知覺，無法睜眼也無法開口，躺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任人魚rou，可能最后連尸骨都不全……

    就在他不斷沉入黑暗、思緒消亡之際，有一絲很細很輕的聲音鉆進了他的耳朵。

    仿佛是偶然探入地獄之中的蛛絲，周舟猛地一震，敏感地嗅到這上頭有他熟悉的味道。

    是楚梵！是他！是他的錦鯉大人！

    那聲音漸漸地變大，在他耳道里游走了一圈，用適當的音量快速說道：

    “是我，楚梵，別怕，再撐一會我就到了。保持意識，不要沉睡，除了我誰叫你都不要應，知道嗎？”

    即便在多年之后，他們早就是彼此的唯一了，也一起經歷過很多甜美的讓人難忘的時刻，但總沒有一個能抵得上此時的狂悅。

    周舟早習慣了被擊倒，被厄運，被流言，被人情，被現實，他退了一步又一步，退到摔倒，退到跌落深淵，退到他覺得這一生大概也只能如此，然而在這無可挽回的絕望之中，終于有一點點亮光，直直地照進了他的眼眸。

    那光說，別怕。

    那光說，我就到了。

    這一言仿如開天辟地，峻岳夷海，一直籠罩著周舟的黑暗在分崩離析，在不斷落下的碎片之中，他又再次看見昏迷之前的白色空間，看見影影綽綽的白色身影，感受到知覺漸漸回籠到手腳，甚至指尖也能稍稍動作……

    這一陣是他人生里最為漫長的時刻，他動用了所有的理智逼著自己保持清明，忽略了一次又一次耳畔輕柔的呼喊，有用他父母的聲音的，也有曾經讓他十分尊敬和感激的中學老師的，最后甚至有楚梵的，只是他所認知的楚梵，并不會用這種情人般的口吻來呼喚他，即便他的確很想。

    在他牙關發顫，嘴唇出血的最后時刻，楚梵終于趕到了。

    衣衫破損滿身血污地憑空出現，手執一把沉重的大劍，凌厲而利落地將那些白色身影一一砍殺。

    連綿起伏的咻咻之聲后，周舟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隨即被一個寬厚的懷抱所包覆，楚梵的氣息帶著清冷的殺氣，落在他的額上。

    “沒事了，我帶你回去。”

    他只能動動眼皮，甚至連嘴角都無法牽動。

    與之相反的，心里滿滿的全是奔騰而喜悅的吶喊。

    再次醒來的時候，周舟看到的是自家熟悉的天花板。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一瞬間覺得仿佛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噩夢。

    “你醒了？”

    有什么東西放在了他的床頭，隨之而落的是讓他幾乎要感動到哭出來的、楚梵的聲音。

    知道他暫時不能動彈，楚梵微微笑著坐到了床邊，伸手撥了撥他的劉海，語氣很輕。

    “這是你家，你沒事了，一條頭發都沒少，全須全尾的，別怕啊。”

    “我……”干澀的聲音仿如什么刮在砂紙上，周舟艱難地轉動舌頭，組織語言。

    “嗯？”

    楚梵湊得更近了些，他身上的血腥氣已經全數消失了，此時的他，又是以往的味道，帶著點近似草木的干燥氣息，讓人感到心緒平和。

    “我…………到底…………遇到什么……”

    僅僅說了幾個字，周舟就覺得十分吃力，他咬著牙想要轉動腦袋，卻發現渾身無力，不聽使喚，頓時心里一驚，嘴巴張了張，更是著急了。

    “為……為什么……不…………能動…………”

    楚梵垂眸看他，那眼神意味深長，仿佛藏了許多東西，但這復雜僅僅是閃現了一下，便很快恢復到以往的神色。

    “你被魔抓走了，抽取了部分精氣，現在酸軟無力是正常的，再躺一會就能動了。”

    說罷居然低頭用嘴唇在他額上蹭了蹭，這碰觸輕若鴻毛，快如閃電，不等周舟反應，便已經起身結束了。

    周舟后知后覺地瞪大眼，感到一股暖流從額中往四周擴散，幾秒之后，就在他思緒翻滾七上八下之際，他發現身體已經可以動彈了。

    楚梵背對著他，似乎是在低頭弄著什么，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勉強坐起來的周舟顧不得先檢查身體，顫著手搭上了楚梵的手臂。

    “你…………什么…………意思…………”

    他的眼里有不正常的激動，比劫后余生的喜悅更隱蔽、更濃厚、更期盼，他甚至覺得可以豁出所有的運氣去祈求這個動作是他想的那種意思。

    楚梵沒有應，繼續著手上的動作，周舟又顫著聲音喊了第二次，他的目光漸漸低垂，看著自己藍白相間的被面，心情瞬間滑落到谷底。

    是啊，怎么會是呢，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他只是盡責救你，并不是為了什么……

    “做好了，你戴著這個吧，呃，你怎么哭了？”

    楚梵突然轉過身來，遞給他一條繩編的手串，黑紅相間的，堆砌出有序的菱形圖案，看上去竟像是時下女孩子們所流行的飾物。

    “……嗯？”

    周舟呆了呆，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淚水盈眶，他一時不敢伸手去接，就那么呆傻地看著，嘴巴微張，說不出一句話來。

    “做什么傻了？給你就收下啊。”楚梵笑了，拉過他的手幫人戴在了腕子上，那手指修長有力，帶著不可抗拒的溫暖，讓周舟頓時哭得更厲害了，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

    “別哭啊，你哭什么？身上疼嗎？”

    楚梵的語氣并沒有嫌棄的意思，反倒是帶著一股親近，甚至在戴好了手串以后，依然握著人的腕子，邊解釋邊輕輕地揉著：“這手串里有我的靈力，日后要是離了我也不打緊，不會再發生今天這種事情了。”

    離了？什么？他說離了？！

    周舟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迎上了楚梵的眼神，他顧不得試探對方的心思了，腦海里只不斷回旋著離了這兩個字，讓他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正常的距離。

    他緊緊地抱住了楚梵，仿佛瀕死之人抱住了唯一的浮木。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