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盛夏。

    正值三伏天，整座城市像一個蒸屜般悶熱又潮濕，仿佛要把人體內的水分子都逼到空氣中，匯入名為夏天的洪流。

    這段時間大家都穿短袖，曲明宇就發現坐在他對面的許嘉桓不只是臉白凈，胳膊也白得反光。

    很多時候陽光灑在許嘉桓身上，照得他皮膚幾乎透明，曲明宇開玩笑地問他是不是天使，怎么還自帶圣潔的光環。

    聽到他的話，許嘉桓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紅暈，回想起一個多月前那個對他來說有些美好的夜晚。

    那天過后，誰也沒有再提過那場并不正式的表白。而隨后隔三岔五的，他偶爾會聞到前輩身上那份甜絲絲的草莓香，傳遞著幸福和滿足的信號。

    雖然很遺憾自己的初戀就這么無疾而終，他也在心底默默祝福對方。在他看來，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一個結果，只要它曾經真實的存在過，就像他對曲明宇那份莫名的喜愛。

    他總是習慣于藏匿自己的情緒，只是在對方無意識的撩撥下還是會忍不住心潮微動。曲明宇只需投入一片輕輕的羽毛便能激起他心中千層浪，就像現在——

    許嘉桓剛摘下眼鏡準備擦拭鏡片，曲明宇在對面用手托著下巴笑瞇瞇地盯著他看：

    “小許，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特別像某個明星？不過我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是誰了。”

    “之前沒人說過，你是第一個。”許嘉桓很認真地回答。?

    “哦，那肯定是因為你老戴著眼鏡別人才看不出來，我也是偶然發現的。嘖，到底是誰呢……”

    曲明宇還在腦內認真檢索著自己知道的明星，許嘉桓已經又戴上了眼鏡，打心底覺得他這副模樣很可愛。

    他猜曲明宇大概率是不會往女明星的方向想的，所以估計想到下班也想不出他長得像他jiejie。

    想到這，許嘉桓禁不住偷樂，卻被不遠處的小組長打斷。

    “嘉桓，你來一下。”

    最近他剛轉正，兩月一次的物資清點工作剛好輪到他們小組，組長看看新人里只有他是男生，又是身高體強的alpha，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

    存放物資的倉庫在地下室三層的一個角落里。盡管地面上已經熱得讓人動兩下就冒汗，寫字樓內中央空調開到十六度也壓不過那份燥熱，大樓的地下室里卻一如既往保持著陰涼。

    許嘉桓順著組長給的平面圖摸到公司倉庫，用鑰匙擰開門后，舉著手機用屏幕照著墻面，找到燈的開關。

    他抬手按下那塊有些泛黃的塑料殼，空氣中傳來滋滋的電流聲，燈管閃了幾下才亮起，艱難地散發著昏黃的光。

    “這些東西平時都沒人動，主要看看有沒有過期的就行，一般日期早的都放在里面，你查查最里面那些就差不多了。”

    小組長是這么交代的，許嘉桓挽起袖子，大步走向倉庫角落，準備速戰速決。

    空氣里有一股很重的灰塵的味道，每走一步就被鞋底帶起一部分，跟在他腳邊，像是陰魂不散的鬼影。

    他在最里面那一摞紙箱面前停下，蹲下身用手電筒照著在側面查找生產日期和保質期。

    頭頂有蜘蛛正不緊不慢地織網，靜靜等待著不遠處的飛蛾向此處撲來。

    終于，那只可憐的蛾子撞上了積滿灰塵的網，在他上方激烈地掙扎起來。

    細微的聲響刺戳著許嘉桓的神經，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怪笑，隨之而來的是記憶中翻涌的令人感到窒息的畫面。

    他瞪大著眼睛定在原地，痛苦地接受著那些尖銳的笑聲，它們刺穿耳膜，折磨著他的大腦。

    “真沒用，你是alpha嗎？怎么聞不到你的味道啊？”

    “許嘉桓你身上什么味道啊？不會這么大了還在吃奶吧？”

    “你長得這么秀氣怎么不是omega？不然小爺我說不定還能考慮罩你一下。”

    “你不高興嗎？抱歉啊，沒感覺到哈哈哈。”

    “哈哈哈，你們聽到他說什么了嗎？他準備告老師我們欺負他！”

    “……”

    許嘉桓大口喘著氣，他很想從這個地方逃離，四肢卻僵硬得無法活動，只能任由麻痹感從腳底升起，順著肌rou一直攀爬到他腰間，像螞蟻般啃咬著他的神經。

    身邊的空氣變得很沉重，裹挾著地面上的灰塵撲向他的口鼻，嗆得他止不住咳嗽，企圖通過這種方式把恐懼驅逐出自己的身體。

    看到許嘉桓離開座位很久都沒回來，曲明宇感到有些奇怪，問了組長才知道他去倉庫了。

    說不上為什么，曲明宇隱隱感到不安，他之前見過許嘉桓脆弱的一面，不太放心讓他一個人去干活，索性丟下手邊的工作準備下樓看看自己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就在許嘉桓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時，有人推開了地下室的門，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

    “許嘉桓——你在嗎？”

    隨著呼喚漸近的還有曲明宇的腳步聲。許嘉桓抓著領口，那一刻他很希望能就此遁地逃跑，不要讓曲明宇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但與此同時，他心底又有一種隱秘的期待，他希望曲明宇能看到他的軟弱，能可憐他，關愛他。

    然后接受他。

    “嘉桓？你還好嗎？”

    曲明宇在他面前蹲下，伸出一只手輕拍著他的后背。許嘉桓抬起頭，看到他逆著暗黃的燈光，像是末日降臨時給人間帶來最后福音的大天使，用自己的無罪之身給予不幸者救贖。

    他有些無力地抓住曲明宇的手腕，坦然道：“不太好。”

    “能起來嗎？我先扶你回去。”

    許嘉桓搖搖頭，表示自己蹲太久腿麻了。

    “沒事，我等你。”

    過了一會，許嘉桓差不多恢復了知覺，曲明宇才扶著他回到公司，讓他在休息室的沙發上坐著。

    把他安頓好，曲明宇又到工位上拿了他的杯子，去茶水間給他接了杯溫開水，順便往里加了小半勺鹽，拿到休息室搖勻了遞給他。

    許嘉桓小口喝著淡鹽水，略帶咸味的暖流融進血液流向四肢，給他補充著能量。

    看他臉色不再慘白，額頭也不再發虛汗，曲明宇松了口氣，問他是不是好些了。

    許嘉桓放下杯子，歪著頭向他眨眨眼：

    “要不明宇哥你親我一下？親一下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