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殺死愛人的第一天

    大床上，一對戀人親密無間地相擁而眠。準確地說，是長手長腳的青年，雙臂箍住身前的人，臉深埋在對方后頸，胸膛緊貼脊背，將愛人緊緊摟在懷中，酣然大睡。

    而被緊摟的黑發男人，卻分明睜著眼，直勾勾地盯著床頭柜上的電子時鐘。

    面無表情。

    幽綠的屏幕數字緩緩跳動。

    【2:45.am】

    傅繭小心扒開腰上緊摟的手臂，緩緩起身。他坐在床頭，偏頭注視著床上熟睡的——“愛人”。

    月光從落地窗灑進，銀輝勾勒著青年恬靜的睡顏，蓬松凌亂的頭發微微遮住他的眉眼，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微微顫抖，顯得他愈發溫柔而無害。

    就這樣枯坐著，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即使月潮退去，眼前一片漆黑，他依舊一動不動。

    【5:25.am】

    陽光穿透山林晨霧，天開始蒙蒙亮了。

    再次適應著房內昏暗的光線，傅繭靜靜地端詳著枕邊人。

    直到他能借漸亮的天光，隱約看到愛人脖頸上的靜脈。

    良久，傅繭動了。他輕車熟路地從床底摸出小紙盒，取出早已備好的注射針管。滿滿一針管，只需要一點點，就算他提前醒來了，掙扎、反抗，只要扎進去那么一點，注射一點點。

    他就自由了。

    一夜未眠，傅繭此刻卻依舊神采奕奕，他的雙眼前所未有的明亮，左手緩緩撫上尹梓修長的頸側，仿若戀人間充滿愛意的溫存。尹梓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地瞇著眼，看向逆光的愛人，滿是不解“……小繭？”

    “嗯。”輕撫的手指頓住，眨眼間，黑發男人背在身后的右手，已經將針頭送入左手指尖下的脖頸靜脈，

    “接著睡吧。”永遠地，睡下去吧。

    瞬間，冰冷順著脖子蔓延全身。頂著一頭凌亂蓬松的卷毛，青年碧色的直勾勾地看著男人，仿佛一只委屈的大狗，但他沒有掙扎，只是緩緩地、緊緊地伸手抓住愛人顫抖的手腕。

    “為什么呀？”尹梓安靜地瞧著他，濕潤的眼眸仿佛滿是不解與委屈。

    傅繭冷眼看著。

    青年仿佛這才看出愛人的冷漠決絕，輕輕嘆了口氣，他依舊是那無辜脆弱的表情，“我知道你恨我。”

    “你怎么對我都可以的。”

    “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

    青年費力地翹起唇角，露出一抹甜蜜的微笑，微彎的碧色瞳眸深深地、深深地望著他，“就算是為你去死。”

    “小繭，我愛你。”

    心里告誡著自己不能再被他這幅純良無害的樣子蒙騙，可眼淚依舊不爭氣地奪眶而出，黑發男人狼狽地抹著淚水，跪倒在床邊。

    “這是你自找的！”

    尹梓的手虛虛卡在他的后頸，感受著他頸側鮮活的脈搏。明明自己的身體在迅速麻木、失溫，但他好像全然無感，仍在輕柔地一聲聲吐露著愛語。

    “小繭，我愛你。”

    “是你不肯放過我的！”

    “小繭，我愛你。”

    “是你逼我的！瘋子！變態！”

    “小繭、小…繭…”

    戀戀不舍的呼喚聲越來越弱……

    淚眼模糊中，傅繭看不清，一頭陽光小卷毛的青年，緩緩勾出一個陰鷙的微笑。他無聲地、一字一頓地，在愛人耳邊說道——

    你…逃…不…掉……

    死亡并非終點，黑暗如影隨形。

    抽泣聲也漸漸平息，一切歸于死亡的寂靜。

    良久的靜默后，傅繭起身，甩開身上的桎梏，從衣帽間拖出高達腰際的over　size深紅行李箱。

    ……

    定制的尺寸還是小了點，費了傅繭好一番功夫。

    坐在沉重的箱子上，傅繭點燃一支煙，一臉木然地看著落地窗外的日出。煙霧模糊了他清俊憂郁的眉眼，晨光輕觸上他的瘦削的臉龐，讓他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皮膚更加白透。直到燃燒的煙頭燙到傅繭指尖，他才如夢初醒般從凝滯中回神。

    把行李箱拖進浴室后，傅繭復又坐回床上。

    此刻的他應該是疲倦的，卻依舊毫無睡意。

    因為計劃，他近一個月里幾乎天天徹夜難眠，還得小心不被發現沒睡，否則只有被折騰得昏過去的份，美其名曰“助眠”。

    混賬東西。

    事實上他自從和那瘋子在一起…不，是被那個變態單方面在一起后，失眠、厭食、抑郁……還有什么來著？無所謂了。

    他應該也早被逼瘋了吧。

    瘋了，殺了他。

    傅繭垂頭盯著浴室門。

    “呵、”忽然他扶額發出一聲冷笑，旋即雙手掩面大笑起來——癲狂的，解脫似的大笑。笑聲逐漸失控、嘶啞、顫抖，最后扭曲成似哭似笑的悲鳴。

    直到他筋疲力盡，一頭栽倒在床上。

    【殺死愛人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