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你過來一下。”

    傅翌明和譚迅去開一個很重要的會，宋黎作為助理需要陪同參加。出發前，譚迅猶豫了許久，還是有些尷尬地將宋黎叫到一旁，提醒道，“你的后頸……要不要去向Max借一下遮瑕膏？”

    昨天做到最后，宋黎已經沒有什么意識了。早上起來看著脖子和胸口都沒有什么痕跡，一時大意居然忘了檢查后頸。

    來到辦公室就將外套脫掉了，宋黎只穿著出門隨便套上的平領襯衫，這才被來找他的譚迅發現。宋黎尷尬得恨不得立即消失，條件反射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

    “別別別，沒什么可道歉的。”譚迅也有些尷尬，“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私生活，但等下要見的是威廉老元帥，他這人相當傳統，萬一被他看見……可能會被罵。”

    宋黎謝過譚迅，飛速找神色促狹的Max借了遮瑕膏溜去偏僻一些的衛生間，對著鏡子費力地遮蓋住譚迅看見的痕跡。

    留下這么明顯的痕跡居然也不告訴一聲！

    不過，后頸腺體上的不是牙印，而是層層疊疊的、已經有些青紫的吻痕。

    奇怪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宋黎莫名慌亂，強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連忙在有其他人進來之前遮蓋好痕跡，匆匆跑會議室繼續工作了。

    開了一整天的會，回到家做好飯已經很晚了。傅翌明難得猶豫了一陣才開口問宋黎，“你對譚迅有什么看法？”

    一個是副官，一個是助理，宋黎和譚迅的工作有相當多的交集。這么長時間過去，其實宋黎早就覺得譚迅應該看出了些什么，只是一直不說破，直到今天后頸的痕跡過于明顯，才變成了明晃晃的導火索。

    宋黎很誠實地回答道，“迅哥很照顧我，人也很好……他發現了吧？”

    “嗯。譚迅過來罵了我一頓，說我歲數越大越不做人，搞辦公室戀情就算了，還吃小我五歲的窩邊草。”

    腦海中不由浮現出譚迅一臉嫌棄地吐槽的畫面，宋黎沒忍住笑了，“你們的關系真的很好。”

    “我們是大學時的室友，后來又一起入的伍。譚迅不只是我的同事，他首先是我的朋友。”傅翌明放下筷子，頗為正式地問道，“所以，作為朋友，譚迅想要請我們吃頓飯。你想去嗎？”

    宋黎有些意外，如果自己只是為了應付傅家的情人，那么和朋友吃飯、進入對方的交際圈這種只有和真正的戀人才會做的事，顯然是越界的。

    他總是會做這些親密的、會讓自己忍不住想到別處的事，給予著無望的希望，吐著溫柔的絲將不能動彈的獵物裹成繭。獵物只要稍微晃神，就會輕易淪陷。

    ……就當是小范圍的團建好了。

    宋黎也放下筷子，鄭重地答道，“如果你不介意，我會想去。”

    傅翌明點了點頭，“那就周六晚上吧。正好該換季了，白天我們可以隨便逛逛，給你添一些厚衣服。”

    原本是很平常的行程，可真到了周六，宋黎卻從早上就莫名緊張起來——倒不是為了晚上那頓和團建差不多的飯，而是白天即將和傅翌明出去“隨便逛逛”。

    在一起住了這么久，除了剛搬來時的那次大采購，宋黎還從來沒有和傅翌明出去閑逛過。

    譚迅將吃飯地點定在他很愛去的第三區商業街，駕車過去要一個小時。二人誰都不想在周末早早起床，睡到自然醒已經快到中午了，也懶得做飯，簡單收拾收拾便出了門，到商業街再去找吃的。

    傅翌明在非工作時間穿衣隨便得很，基本上都是黑衣黑褲黑鞋，去人多的地方也許有人會認出他，就再加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雖然穿著的都是普普通通的款式，但也許是因為個子太高、身形健碩的緣故，總覺得看起來……不像好人。

    傅翌明跟在宋黎身后，帽檐下露出的眼睛興趣缺缺，“想吃什么？你來選吧。”

    “沒有胃口嗎？”他昨晚睡得不好，宋黎便將他推進一家西餐廳，“那就去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現在還沒到飯食，店里人不多。宋黎找了個光線很好的靠窗位置，按照傅翌明的口味點了份油醋汁沙拉，又給自己點了份豐盛的單人套餐。

    碳水和脂肪顯然比沙拉更有誘惑力，傅翌明忍不住伸手去宋黎的盤子里叉下一小塊橙子味的磅蛋糕。

    吃不了甜食的某人迅速做出評價，“沒有你做的好吃。”

    實在是睜著眼說瞎話。宋黎無語，“想吃就直說，黃油應該不夠了，晚上回家記得在樓下買一塊，明天早上烤。”

    “沒什么胃口”的傅翌明一邊說好，一邊又去宋黎的盤子里搜刮走一塊沾滿了醬汁的香腸。宋黎索性將盤子推到中間，“rou丸吃嗎？”

    “吃。”

    最后反而是宋黎苦著臉嚼掉了大半份沙拉，自己點的東西都被卷進了傅翌明的肚子里。

    吃過一點東西后，二人直奔主題，去買些現在季節的衣物。每年這個時候天都涼得很快，宋黎上周回家把自己常穿的厚衣服帶了回來，可放在傅翌明的衣帽間里卻顯得格格不入——其實宋黎本人沒有任何感覺，但他的需求主是這么覺得的。

    和第一次購物時的拘謹不同，相處得久了，宋黎已經慢慢摸清了傅翌明的脾氣。只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和床上的問題，傅翌明都不會生氣，甚至極少不悅。所以宋黎慢慢也會更直白地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會坦誠地表示出喜歡和不喜歡，有時甚至會試圖改變傅翌明的一些奇怪的小癖好。

    比如必須要將所有物品都收納起來，比如不會穿黑色之外的衣服。

    第一件事初有成效，現在傅翌明的桌面上已經可以出現相框和小擺件了。

    至于第二件事——

    宋黎試完一件淺色的針織衫，叫店員找來傅翌明的尺碼，慫恿道，“要不要嘗試一下其他的顏色？”

    傅翌明立即拒絕，“麻煩。”

    宋黎到他面前展示一圈，繼續慫恿，“來都來了，試一下吧，你穿這種顏色會很好看的。”

    “我們兩個穿一樣的衣服上班，會被八卦。”

    “我們兩個總是穿一樣的品牌已經被懷疑了。”宋黎不為所動，“這件是為你試的，我不會買。快點過來。”

    傅翌明還在繼續找借口，“只有這一件，不好搭配。”

    “簡單，多買幾件就可以搭配上了……來吧來吧！”

    傅翌明到底還是拗不過眼睛亮閃閃的宋黎，被塞了十多件平時絕對不會買的衣服推到試衣間，反倒要一件一件地試給宋黎看。

    兩個人都是利落的性格，很快就把需要的東西都買完了。離吃飯還有一段時間，商業街也沒太多地方可以逛，在附近轉了半天也沒什么好的消遣，最后只能去一個不大的私人電影院看了部文藝電影消磨時間。

    這部電影很老了，也很冷門，這一場除了宋黎和傅翌明，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宋黎端著其實不太好吃的爆米花坐在黑漆漆的放映廳里，突然覺得，吃飯逛街看電影，今天這個行程怎么這么像在……約會。

    這個念頭剛一產生，就被宋黎迅速壓了下去。

    又不是戀人的關系，怎么能有約會這種事。

    譚迅找了家新開的特色菜餐廳，在有景觀的用餐區定了個角落里的位置。宋黎和傅翌明看完電影慢慢閑逛過去，譚迅正好剛到。

    譚迅再次對傅翌明向下屬下手的不厚道行為進行嚴肅譴責，最后拍拍胸脯保證道，“小宋你放一百個心，你迅哥我半個字都不會說出去。你倆要是吵架了我還可以幫你損他。”

    他真的以為自己和傅翌明是在談戀愛。傅翌明笑著說道，“那你好像沒有這個機會。”

    譚迅白了他一眼，“臭情侶。”

    一頓飯吃得熱鬧，聊著聊著說了很多譚迅和傅翌明還是室友時的糗事。提到某個同學，譚迅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這么說來，他和‘那位’的關系還不錯……那位的事鬧得還挺大的，現在怎么樣了？”

    “我父親肯定想保住他，動靜也不小，搞得傅家其他人意見很大。傅宣之前還來提醒我，小心被人借著這件事敲打。”

    宋黎完全沒聽懂他們在說什么。既然譚迅說這事鬧得很大，那問出來應該也不會冒犯，便直接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家的一位麻煩精，不知道抽什么風學人家連環殺人犯搞殺人分尸，現在他爸正想辦法把人撈出來呢。”

    宋黎僵住了，殺人分尸？

    “死者……是不是一個學生？”

    譚迅有些意外，“你怎么……？哦對，你就是首一軍校畢業的。”

    桌子下的手暗暗攥緊衣角，甚至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宋黎匆忙藏起不自然的神色，裝作沒事的樣子說道，“我有一些校友群，有人在群里說過類似的事。”

    死者叫戴文甄。

    首都第一軍校是帝國建立的第一批重點高校之一，雖然還保留著最原始的名字，但實際上已經是包含了公安政法等專業的綜合類院校了。戴文甄家境不太好，經常在學校附近打一些零工。

    宋黎當時的碩士論文很不順利，為了不打擾室友，偶爾會去校外那些24小時營業的快餐店里點一杯咖啡通宵趕工。有段時間焦慮到腸胃炎反復發作，大半夜在快餐店里犯了胃痙攣，還是值夜班的的戴文匆匆忙忙去附近的藥店替他買的藥。

    宋黎第二天特意買了些東西去感謝他，二人就簡單聊了幾句。戴文每天要努力學習去拿最高額度的獎學金，剩下的時間還要打好幾份工，將錢寄回家里。

    宋黎后來繼續讀博，在校外遇見過幾次依舊在打工的戴文，但戴文已經不記得自己很久前隨手幫過的人了。

    無論傅翌明和傅家的關系怎樣，兇手和他都是利益共同的“一家人”。宋黎內心翻江倒海，戴文甄這么優秀、這么努力地生活下去，卻還沒畢業就慘死在二世祖手里。

    憑什么？

    傅翌明知道宋黎的性格，一眼看出他的僵硬，補充道，“這個案子現在是和傅家不對付的埃德蒙頓在辦。我父親確實有些權力，但還沒到手眼通天的程度。”

    這事和傅翌明也沒有什么關系，宋黎沖他笑了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那個人太可惜了，好像今年就要畢業了。”

    話題迅速被譚迅轉移走，再之后就沒有聊。宋黎嘴上說著沒有別的意思，可內心深處一直被狠狠壓制住的、想要回到刑偵的想法再度竄了出來。

    三個刑偵中隊的負責人里，出身平民的埃德蒙頓和傅家關系不好，和邱山關系也不好。現在邱山搭上了傅家，很有可能會配合傅翌明的父親在暗中使絆子——當初為了把自己趕走，邱山可連證人和證物都敢動。戴文這件事最后會怎么樣還真不好說。

    但回到刑偵也只是想想而已。宋黎也很清楚，現在這種狀態……也許還要加上現在越來越和諧的關系，傅翌明不可能放自己走。

    “在約會”的感覺只存在了一瞬間，就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