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北方一個面積不大，人口不少的城市。

    這里有現代都市的繁華，也能找到歷史滄桑的痕跡。如果不考慮氣候問題，相比南方沿海飆升的物價，津城顯然更適合身無長物的人居住。

    即便在城市排名上不占優勢，津城的CBD也不是誰想混就能混的，尤其是一個沒有學位證書的人。因此，殷默選擇了臨近市中心的地方，當起了兼職狂魔。

    唐笑給他做了身份證，順道弄了一套電話卡和銀行卡。殷默就拿著這么一張旁人看不出真假的證件，在津城周圍找了個兩居室住了下來。

    住宅區附近都是些賣吃食的小店鋪，雖然比不上高級餐廳，但勝在生意紅火，從早忙到晚，是風風火火的充實。

    “小銀川，下班啦？”

    各地都能看見的“蘭州牛rou拉面”店老板劉師傅，是個光頭大叔，按照津城傳統稱呼，人們都喊他“光頭劉”。光頭劉腰間常年系著一條到膝蓋的半身圍裙，日子一長，倒是誰也瞧不出底色了。他cao著一口地道的天津話，一邊和換外賣騎手服的殷默打招呼，一邊吆喝著“正宗蘭州拉面”招呼客人。

    “尹川”這個名字，到光頭劉嘴里成了“小銀川”，說是看著殷默就親切，跟看見老鄉一樣。也不知道這個滿嘴津城話的人是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是甘肅人的，殷默也是個妙人，沒半點不自在，應下了。

    殷默拉上外套拉鏈，正低頭檢查口袋里的手機，順便幫忙給撒了湯的紅領巾小客人遞了幾張餐巾紙。

    “誒，下班啦！”殷默擺擺手示意小客人“別客氣”，利落地綁好腰間包，變戲法似的拿出一袋黃油曲奇，放在光頭劉身后的雜物桌上。

    光頭劉最愛吃殷默兼職的那家甜品店里的黃油曲奇，店里也總有一些品相不好的東西會簡單包裝一下送給店員們，殷默便經常帶上一袋。常來吃飯的顧客們早就見怪不怪，紛紛起哄。

    “川子，也就是你慣著他，你看他那啤酒肚，嫂子都不給他做紅燒rou了！”

    光頭劉“嘭”地把面團摔在板子上，一手抓了面粉均勻灑落。

    “嘿，我說臭老二，爺的面還堵不住你小子的嘴？就知道在這欺負我們小銀川，你看下回你嫂子還給不給你介紹對象！”

    那起哄的人聽了，“吸溜”一聲吞下筷子挑起的面，忙嚷嚷著討饒：“那可不成，在座的有誰不知道，能請嫂子做媒，穩賺不賠啊！”

    說著，又拉著拿了鑰匙要出門送餐的殷默，往cao作臺那邊緊走兩步。“劉哥，你光說我欺負川子，咱先不說我對川子那是當弟弟疼的。你就說，川子，這模樣，這個頭，樣樣拿得出手，怎么也沒見你讓嫂子給介紹一個？你可別仗著川子靦腆，就欺負川子！”

    “我看你是欠揍！好你個臭老二，要我說啊，就該找個厲害媳婦管管你這臭嘴！”

    看熱鬧的食客們哈哈大笑，倒是殷默輕笑著拒絕：“還是先給張二哥找個二嫂吧，我不著急。”

    座位上又有人問：“川子，你也別光忙著賺錢，這錢吶是賺不夠的，人家孔夫子不是還說‘成家立業’嗎？找個媳婦搭伴過日子，這日子啊才有盼頭，要不你這一天天的不歇著，忙到最后，圖什么呢？”

    殷默一愣，顯然沒想到孔夫子和魯迅倒混成了一路人：如果有一句話不知道是誰說的，那就是他二老說的。

    “大娘，我這沒車沒房的，娶了人家姑娘回來跟著我吃苦不成？”殷默果斷結束了這個話題，帶上裝備送外賣去了。

    留下店里吃飯的人還在念叨：“多好的孩子，要我說，就沖著這股子拼勁，也不愁嫁給他沒好日子過。”

    “嘿，那你干嘛不招他當女婿？”

    “呸！我姑娘孩子都會叫姥爺了！”

    “哈哈哈哈讓你嘴沒個把門的，小心他家姑爺下回不帶你釣魚了！”

    殷默這一忙又是晚上，直到十點多，才得了工夫歇會兒。正巧離他打工的甜品店不遠，瞧著店里沒顧客，便摘了頭盔進去歇腳。

    前臺的姑娘叫蘇樂，是個大二的學生，瞧著便是一臉稚嫩，一笑便露出可愛的虎牙。聽見門口的歡迎玩偶發出一聲機械的“歡迎光臨”，忙從后臺出來，手里還拿著擦桌子的毛巾。

    “呀，尹川哥，你怎么這會兒子過來了？我這沒單子呀。”

    殷默聞言笑笑：“不是單子，我瞧著店里沒人，過來歇歇腳，順便幫你收拾收拾。就你自己嗎？都這么晚了，你趕得上回去的門禁嗎？”

    蘇樂大學是有門禁的，晚上十一點關校門，想進去的話就得登記找輔導員了。殷默自己回去也沒事做，店里另一個女生貌似不在，他干脆關了接單系統，脫了外套幫蘇樂打烊。

    不等蘇樂婉拒，伴隨著一陣鈴鐺的碎響，門上玩偶又發出一聲“歡迎光臨”。

    殷默習慣性地招呼客人：“您好，歡迎光臨時渡，請問您需要些什么？”

    來人的腳步似乎頓了頓，蘇樂一抬頭，發現是位穿著又颯利又有設計感的銀灰西裝的短發女人。她一手還拿著手機接聽電話，目光卻落在了殷默身上。

    蘇樂忙解釋道：“您好，請問您需要些什么？這邊可以幫您點單。”

    女人點點頭，卻是對電話那邊下命令：“上周就知道他有離職的念頭，還不知道提前聯系新主播，你是打算兩個小時之后自己上去播嗎？你確定節目不會變成深夜驚魂嗎？”

    蘇樂面對著女人，只覺那股子職場成功女性特有的氣場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好在女人很快便伸手點了點某處：“熱的，不加糖不加奶。”

    “好的，中杯熱美式。”蘇樂快速在機子上下單，“需要打包嗎？”

    女人掃碼付款，正要說“打包”的口型忽然收了回來。“在這喝。”

    殷默瞧著時間確實有點晚了，擔心蘇樂來不及，便主動上前打招呼：“您好，我也是這家店的兼職店員，可以讓我為您服務嗎？我們的店員還是學生，有門禁，所以......”

    女人一點也不在乎蘇樂的樣子，擺擺手，指了指殷默，便又跟電話那頭說起話來。

    蘇樂懵了一下，還是在殷默的提醒下摘了圍裙，麻利地收拾好書包，匆匆道謝，離開了時渡。

    殷默重新換上圍裙和小帽，嫻熟地煮好了咖啡，又拿了兩張餐巾紙，一并送到女人面前的小桌上。

    “咖啡燙，請您慢用。”

    不知道是不是殷默的錯覺，他總覺得，女人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冒昧問一下，先生怎么稱呼？”

    剛回到前臺的殷默渾身一震，呼吸都亂了一拍，然后才冷靜下來。“先生”不是那個“先生”，沒必要一驚一乍的，殷默，你現在，是尹川。

    “尹川。”

    女人遞過一張名片：“尹先生您好，我是對面廣播電視臺的負責人。今晚我們有一個節目，還缺一位主持人，不知道您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