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夜的傷，說重也不輕，但好在沒傷到要害，他自己底子也好。要不是寇祁給他用了藥，估摸著早就醒了。

    剛醒過來的時候，麻藥勁已經過去了，胸口疼得厲害，連呼吸都不得不放輕緩。等寇祁給人檢查完，才動動手指，示意自己沒事。

    “別皺著眉頭了，好像我要死了一樣。”

    寇祁抬眼瞧了瞧遲夜蒼白的臉色，沒好氣地在本子上記錄下最后一項數據。

    遲夜已經習慣了寇祁這副模樣，每次受傷住院都得老老實實地受他眼色，聽他安排吃藥吊水。

    “現在什么時候了？”

    遲夜心里還惦記著殷默，只是面上不顯，一副關注遲氏和云成商戰的模樣，“戴甫寧膽子不小，敢盯上遲氏，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那個好胃口，能不能吞得下整個遲氏。”

    佟沅江自遲夜出事便一直守在公司，縱使有遲夜提前準備好的計劃書，實施起來也得是萬分小心，如履薄冰。時刻盯著各部門的cao作運轉和股市變化，還要不停地批閱各部門送上來的源源不斷的文件，即便佟沅江跟在遲夜身邊這么多年了，獨自一人應付這么大的攤子，忙起來還是覺得捉襟見肘。他連喝水都是能省就省，以至于華麗麗地忘記了關心一下自家老板的傷勢了。

    寇祁很少關心遲氏的事，遲夜開口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佟沅江居然一次電話都沒有打過。也不怪他忘了，心里一直琢磨著殷默的事，哪還有心情關心遲氏。

    遲夜要來自己的手機，寇祁囑咐讓人少說話，多休息，便離開了病房。

    榮意聽寇祁說了遲夜的反應，打趣道：“你怎么不讓他多睡幾天？到時候那小祖宗都安頓好了，估計唐笑也抹干凈了尾巴，皆大歡喜啊。”

    寇祁懶得搭理榮意，“那藥哪能多用？適當地睡一會是好事，他精神本來就不好，一直睡下去，再睡出問題來怎么辦？說話不過腦子。”

    榮意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這腦子可不是學醫的腦子。”話題一轉，接著問道，“現在遲夜醒了，你打算怎么辦？他打兩個電話就鐵定知道怎么回事了，萬一......”

    寇祁皺眉：“他現在哪都不能去，不老老實實躺著養傷，想死嗎？”

    “他下不了床的時候可以聽你的，可等他能動了呢？我現在就怕他發瘋。”榮意換了個姿勢，半倚著靠在沙發扶手上。“唉，這么多年了，要是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你之前說沒事，我當時就不同意，你還不信。現在好了，遲夜都能讓殷默給他一刀，要是哪天說他因為小祖宗發了瘋我都不覺得奇怪。”

    在這事上，寇祁確實不占理。他當時只覺得殷默的存在讓遲夜的情感更豐富了，是好事，沒想到后來發展成這副模樣。

    倒是榮意，當初就提醒他說，能救遲夜的人，也能成為殺死遲夜的刀。誰能想到那么一個小小糯糯的孩子，和遲夜之間的關系，會變得這么糾纏不清。

    “給遲夜研究的藥有進展了......”寇祁猶豫著開口，心里不過三四分把握而已。

    榮意望向坐在辦公桌后的寇祁，示意他接著說。

    “有進展，但是還不確定效果怎么樣。如果能達到理想效果，遲夜的病應該能有很大的好轉，前提是他配合用藥治療，保持心態平和，情緒穩定，不被刺激......”

    正說著，榮意電話響了。

    “嗯？遲夜？”

    榮意摸出手機，接通電話：“喂？”

    “人呢？”

    榮意眨巴眨巴眼睛，習慣性往榮狷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是我安排的。”

    寇祁也順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才發現手機靜音，上面有一個遲夜的未接來電。

    病房里。

    遲夜在病床上倚坐著，寇祁垂首站在床頭柜旁，榮意窩在沙發里，身后站著沉默不語的榮狷。

    最先忍不住低氣壓開口的是榮意。

    “追拿令是我們下的沒錯，但是遲氏根本沒人真敢出手。我查到唐笑身份不簡單，就同時把消息傳到戴甫寧和唐笑手里，至于小祖宗怎么選擇，之后又去了哪，我們就不知道了。”

    遲夜沒說話，一手在被子里，一手握著手機搭在被子上，目光低垂，旁人也看不出什么情緒。

    “戴甫寧應該是最先聯系他的，不過最后是唐笑安排人離開的。我想，不論是誰，都不會傷害他的。遲夜，我們擅自替你做了決定，這不對，但是你覺得你們之間還能和平相處下去嗎？我剛一下飛機就去找他，他說你殺了他父母，冷靜之后也是他自己選擇離開的。我們不過是提供了一個可能性，出于私心地下了追拿令，逼他做出選擇，看他到底選擇哪條路。現在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如果他不想離開，我又怎么會把人推出去？”

    寇祁接過話頭：“這事是我和榮意一起商量的。不論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殷默的狀態很不對，我沒法眼睜睜看著你這么挨刀子。當年我勸你把人留下，是我錯了，現在我來彌補這個錯誤，他既然選擇離開，那我絕對不會把人留下。趁著這段時間，你們也都冷靜一下，也許適應了之后就會發現......”

    “不會適應的。”

    遲夜冷淡地打斷寇祁的話。

    “他父母的死和我有關，是我對不起他，這一刀是我欠他的。”

    寇祁搖頭：“遲夜，就算你放不下他，至少，你得讓自己的身體好起來吧？近幾年給你配的藥已經加大了不少劑量，可效果卻越來越差，我不信你沒發覺自己的病越來越嚴重了！身為醫生，我負責任地告訴你，殷默在你身邊只會給你的病情帶來負面影響！新藥的研發已經有了一定的成效，你好好調養身體，配合治療，治好了病，你他媽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寇祁多說一句話都是我找抽！”

    多可笑，病人不急醫生急，為了遲夜的新藥花了多少人力物力財力，他自己都快算不清了。做了這么多的努力，就是為了遲夜那發作越來越頻繁的精神病，那該死的因為殷默發作的精神病！

    可遲夜卻為了殷默連命都不要了。他這幾年的努力，都成了笑話。

    遲夜沒應聲，寇祁粗粗喘了幾口氣，倏地捋了一把頭發，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手臂撐在打開的雙膝上不說話。榮意輕輕嘆了口氣，捏了捏眉心。

    這都什么糟心事。

    過了好久，遲夜才啞聲應了一個字。

    “......好。”

    殷默，我放手了，我把你的翅膀還給你......

    我吃藥，治病，等我的病好了......

    就是你飛回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