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刀不是開了刃的匕首，原本沒有多大的殺傷力，說不定割腕都死不了人。可殷默情緒失控下力氣竟然出奇得大，偏偏兩個人站位微妙，水果刀居然正好避開衣服上的裝飾，直接穿透布料插進了皮rou里。

    遲夜滿心都是護著殷默，對他根本沒設防，刀子插進身體后，他居然還因為慣性往前湊了一下。

    “呃——”

    突然的刺痛讓遲夜僵住了身子，垂眸往自己的胸前看去，便瞧見鮮血浸紅了襯衫，不斷滴落。理智告訴他應該打急救電話，穩住身體不要刺激傷口，大腦神經也在催促著他的手去拿口袋里的手機。可惜遲夜現下滿心都是殷默，他抬起手臂，往殷默的方向夠了夠。

    明明沒多大的力氣，倒是驚醒了失控瘋癲狀態的殷默。

    “不......遲夜......遲......”

    殷默極少見這么大面積的血，剛才瘋狂之后的腦袋像是突然少了根弦，又像是缺了氧，身形不穩地往遲夜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又不可置信地搖著頭后退。身后便是櫥柜，穩穩地撐住殷默，可遲夜身邊卻沒有任何可以借力的東西，于是他便眼睜睜看著遲夜摔倒在地上，然后才緩過神來。

    “遲夜！你，你......”殷默連走帶跪地湊在平躺在地上的遲夜身邊，伸手要扶遲夜，卻又不知道從哪里下手。握過水果刀的右手手側上沾了遲夜胸前的鮮血，白白凈凈的修長手指不住地顫抖著。細碎劉海遮掩下的臉上滿是淚水，雙眸緊張又迷茫地盯著露在外面的刀把，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平時那么聰明的一個人，便是自己被沸水燙傷都沒慌成這個樣子。

    你這樣，讓我怎么放心放你走呢......

    “給寇......小七打電話......讓他準備......急救室......”遲夜折騰半天早沒力氣了，胸前的刀傷更是急劇地消耗他的精力，他甚至能感受到胸前的熱血，于是越發想要加快語速交代清楚。“告訴佟沅江......計，計劃書在......上了鎖的，抽屜里。你，你就待在，別墅......哪都別，去......”

    現在遲氏和云成正是焦灼的時候，那個緋樓她還沒有處理，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還想著刺激殷默。他不敢讓殷默出去，那次車禍的事，發生一次就夠了，再有下一次，他，半點都不敢想......

    殷默在遲夜交代這些事的時候已經慌慌張張地掏出了手機，只是手上臟了，半天都解不開鎖，急得他又小聲嗚咽地哭了起來。越是急，越是亂，手指上除了蘋果漬、血跡，還有汗漬，豆大的淚珠滾落到屏幕上，徹底擋住了屏幕下方的指紋解鎖區。食指無意間碰到手機側邊的電源鍵時，殷默才猛地想起來可以密碼解鎖。

    “喂？寇醫生嗎？遲夜受傷了，你快來救救他！”殷默手機開了免提，方便他從柜子里翻出醫療箱，于是遲夜也迷迷糊糊地聽見了那邊的聲音。

    “殷默？遲夜傷得很重？你干的？”

    寇祁的聲音透過電話傳出來，有些許失真，卻仍能聽出那股子不爽。

    遲夜剛想出聲，殷默便開口催促：“很重，好多血，你準備好急救室啊！”

    寇祁也是知道輕重的，沒再耽擱時間，當即應聲，掛了電話。

    于是殷默又給佟沅江打電話，同樣是開了免提放在地上，從箱子里翻出云南白藥和兩卷繃帶，不要錢似的抖著手倒了大把大把的藥粉在遲夜胸口。

    其實這個時候，遲夜已經感覺不到疼了。他從小就練了一身功夫，除了專業人士，少有人是他的對手。洗白后更是規規矩矩地當起了公司總裁，平時最多打打拳，在健身房泡一泡。像現在這樣的傷，實在是很久很久沒有過了。骨折還沒養好，上半身還有碎玻璃傷口愈合后的淺淡痕跡，胸前就又被插了一刀。

    瞧著剛才還哭著控訴自己的殷默此時此刻正跪在地上幫自己處理傷口，遲夜心里琢磨的，卻是殷默又拿去了自己的又一個“第一次”。

    除了殷默，還有誰能這么傷他呢？還有誰能夠傷他呢？

    “遲夜，你別睡！遲夜，遲夜！”

    殷默剛和佟沅江轉述了遲夜的話，手里還在擺弄那薄薄軟軟的繃帶，目光避開遲夜胸前的刀傷看向他的臉頰。這一瞧，便發現遲夜眼皮越來越沉，像是要睡過去了，當下也顧不得繃帶藥粉，蹭到遲夜頭部，幾乎是趴在了地上。

    “遲夜，你別睡，我已經給寇大哥打電話了，你再堅持一會！”

    沒有用。遲夜仍是微微閉著眼。

    “遲夜！你，你，你還沒告訴我真相呢！你讓我直接問你，我問了！可你還沒回答我呢！”

    遲夜眼皮似乎動了動，雙唇囁嚅著說了什么，可惜殷默聽不清。

    “遲夜！你是心虛了嗎？你殺了我父母，現在來給他們抵命嗎？你承認了是嗎！”

    終于，遲夜微微低頭，順勢睜大了眼睛，還不忘伸手去夠殷默的手。

    “不......我......”

    “遲夜！”

    寇祁來得很快，不知道他的車子飆到了多少邁，一進門就嗅到了血腥味。大步走進廚房，便被眼前一幕驚得說不出話。

    幾乎是眨眼間，寇祁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向來云淡風輕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殷默身上，那股子灼熱勁像是要把殷默燒個對穿。

    “遲夜早晚有一天折在你手里！”

    殷默沒出聲，臉上的淚痕，手上的血跡，皺巴巴的衣服，和廚房里的奇怪味道，讓他整個人很是狼狽。

    寇祁帶著遲夜離開之前，突然頓住腳步，沒回頭，只留下一句：“你要是心里沒他，放他一條生路吧，他這傷得養上好些日子，你要是這么恨他，我能幫你離開。”

    說完，腳步不停地離開了別墅，開著車呼嘯著往醫院駛去。

    他知道，自己這話一出口，以后，和遲夜之間，很可能就是一場決裂的場面。但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殷默，真的會毀了遲夜的。

    遲夜的病情逐年加重，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哪天就真瘋了。

    被“勒令”留在自己臥室的羅姨只隱約聽到了動靜，卻是聽不太清，此時也不會在主家沒要求的時候擅自出門。

    于是，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了殷默一人，迷茫，絕望，擔憂，悔恨，交織纏繞，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生路？恨他？離開？

    他求的，不就是一條生路嗎？

    恨嗎，那些資料他已經確認是真實的了......

    離開，是最好的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