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先生的車子已經(jīng)等在一邊。

    蘭鄴神色平靜，跟在商先生身邊，看起來與以往任何一次宴會的退場并無不同——如果沒有車前那一下失神的踉蹌的話。

    “當(dāng)心。”

    商先生及時地扣住身旁之人的腰，幫他穩(wěn)住身形。

    蘭鄴低著頭，好像在走神，過了一陣，才聽見他啞著嗓子道：“……謝謝先生。”

    這一個小變故，像是一下子將beta的殼子打破了，叫他再維持不住平靜的表象。

    手掌下的身軀在發(fā)抖。商征感受到了。

    他頓了頓，便沒有放手，很快將人送進(jìn)了車?yán)铩?/br>
    beta被先送進(jìn)了車?yán)铮鴄lpha的臂上還坐著另一個小家伙——

    乖巧的小beta安靜地窩在叔叔的懷里，有些好奇地看著發(fā)生的一切，沒有打擾大人們。等到alpha重新記起他時，才小聲叫道：“叔叔……”

    “清文乖，叔叔有些事情要處理，今天先回爺爺家好嗎？我讓人送你。”

    小beta心里有些失落，但還是點了點頭。

    “真乖。”alpha親了親他的額頭，將他送上另一輛車。

    小beta趕緊又偷看了一眼旁邊的車，在被放下的時候湊近了叔叔的耳邊，小聲問：“蘭叔叔是在哭嗎？”

    alpha余光一掃，卻什么也沒看見，漆黑的車窗隔絕了一切窺探的目光。

    “蘭叔叔好像很難過。”小beta癟癟嘴，語氣中流露出同情。

    alpha不置可否。

    小家伙也并不在意，他從大人懷里下來后就自己挪著小屁股在車上坐好了，沖alpha揮手道：“叔叔要好好安慰蘭叔叔啊。”

    “好朋友之間要互相幫助。”

    alpha被逗笑了，“好，叔叔答應(yīng)你。”摸了摸小beta的腦袋，轉(zhuǎn)頭朝前面的司機(jī)吩咐道：“送小少爺回去。”

    目送載著小侄子的車離開，alpha又站了一會兒，才開門上了車。

    車內(nèi)的世界靜得過分。

    商征一上車就看見蘭鄴安靜地靠著車窗，閉著眼的畫面。似乎只是這么一會兒的時間，他就已經(jīng)把自己收拾好了，重新穿戴起那個笨重的殼。

    然而只要細(xì)心一點，離他近點，就能發(fā)現(xiàn)那靜斂下的眼睫上似乎還帶著水汽，仔細(xì)的話還能看到上面墜著的小水珠。

    蘭鄴有些茫然。

    他想到了自己剛才對omega的指責(zé)，覺得有些厚顏無恥。哪里是人家不肯停止游戲？omega明明早就已經(jīng)決定抽身，切斷了與他的一切聯(lián)系，是他不死心、不識相，費盡力氣找上門去，于是求仁得仁，聽了一個明白結(jié)果，卻又最后反咬人家一口。

    真是無賴。

    ……早該料到的。

    他覺得自己不該為早有預(yù)料的結(jié)果頹唐，卻又對自己此刻的難過無能為力。

    他明明已經(jīng)吃過苦頭，卻仍禁不住誘惑……

    幸好……

    幸好什么？他愣愣地想。

    是幸好這次跌的跟頭輕了一些？還是幸好這不是這一次了，也許他可以熟練一些、從容一些地渡過去？……好像都不是太值得慶幸的事啊。

    他本以為這是小少爺游戲人間的一場游戲，但現(xiàn)在看來，小少爺?shù)臒崆楹蛺蹜倩蛟S都是真實的，只是給予的不是他而已。

    真情或假意，一時不知道哪個更傷人些。

    久遠(yuǎn)的疼痛似乎聞訊而來，穿越時間再一次找上了他，并輕而易舉地將他擊潰。

    alpha盯著人看了一會兒，覺得beta現(xiàn)在的樣子簡直笨拙得可愛，甚至還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生澀。

    如果不是因為他，這個人也許已經(jīng)躲起來偷偷哭了，他想。

    他心中生出些憐愛來，還有些不悅——對許家那個惹人不快的omega的，也許除此之外還有些其他的，但不值得深究。

    beta看起來并不想人打擾，但他并不打算如他所愿——

    “過來。”他命令道。

    小寵物如果自己舔好了傷口，主人就會被忘到腦后。

    蘭鄴睜開了眼，看到商先生已經(jīng)朝他伸出手。

    然后他才動了身，商先生便攬了他的腰，像抱孩子一樣將他抱到腿上。

    他頓時僵住。

    然而商先生只是將手搭在了他腰上，另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頜，在他臉上仔細(xì)地觀察著，似乎在尋找某些痕跡。

    很快，商先生平靜的眉間似乎起了些波瀾。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局促，商先生的指腹已經(jīng)摩挲上了他的眼尾，反復(fù)地將并不明顯的水意細(xì)致抹去。

    他呆愣地看著商先生。

    感受著對方的手撫到自己的腦后，施了些力氣，讓自己低了頭，與他雙額相抵，帶著些誘哄的意味：“不哭了。”

    細(xì)密的吻落在他的唇角鼻尖。

    他眨了眨眼，覺得商先生剛才的功夫可能要白費了。

    親昵的安慰最終落到了他的眼睛上。

    這一次，倒是不需要再掩飾了。因為有人會接住那些細(xì)碎的水珠。

    而閉上眼的那一刻，蘭鄴才驚覺自己原來早已得到了一個擁抱。

    商先生一開始就圈住了他。

    ……

    本來那些傷口的疼痛是可以忍受的，如果無人珍視，因為那總有一天會愈合……或者，習(xí)慣。畢竟他當(dāng)初就是這樣過來的。

    ……可真當(dāng)那些破碎的心意在眼角被溫柔吻去時，他才知道，如果能有一處溫暖可供停留，那他當(dāng)初也許可以少痛一些。

    beta像是忽然疼痛難忍，一點點地蜷起身，佝僂著，似乎想把自己抱起來，而擁著他的alpha已經(jīng)先他一步，將他嵌入懷中。

    “蘭鄴，我們回去了。”

    等到beta安靜地在他懷里發(fā)起呆的時候，alpha才適時地提出了自己的邀請：“到我那里住幾天，正好你和清文合得來，替我?guī)貌缓茫俊彼麘B(tài)度溫和，語調(diào)溫柔，恰到好處。

    beta垂著眼，咫尺之遙就是alpha被他弄得濕漉漉的襯衫。

    “清文很喜歡你。”

    alpha說話的時候胸膛微微發(fā)震，呼吸間溫?zé)岬臍饬骶腿鲈谒i窩，有些癢。beta避了避。

    “蘭叔叔……”

    小孩子仿佛真的軟軟地趴在他膝頭。

    “……清文呢？”beta于是問。

    alpha一邊輕緩地拍著懷里人的背，一邊語氣平淡道：“被老爺子接走去吃飯了，晚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