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生日宴

    許岸延小兒子的生日宴如期而至。

    不過讓蘭鄴沒有想到的是，與商先生同行的，除了他，還有一個人——

    “蘭叔叔，一會兒你可要跟好叔叔，不然會迷路……”

    小清文一邊抓著要給許家小壽星禮物，一邊扯著他的衣角，不放心地小聲交代著。

    蘭鄴看了看被侍者領著走在前面的商先生，也小聲回道：“可是先生走得好快呀，我們要追不上了。”

    小清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委屈地嘀咕：“可是我走不快啊……”

    “你們兩個商量什么呢，”商先生回過頭，看到了后面一大一小鬼鬼祟祟說小話的樣子，不由笑道：“快跟上。”

    “來了，先生。”蘭鄴一邊應著，一邊彎腰對小beta道：“那蘭叔叔抱你，好不好？”

    “好。”小beta糯糯地點頭。

    “真乖。”

    蘭鄴抱著商清文，追上了前面的商先生。

    侍者正送到了地方，欠了欠身，走開了。

    商先生側過身，替他理了理領口，“一會兒要麻煩你多注意些清文。”

    蘭鄴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沒有避開，“好，先生別擔心。”

    “辛苦你。”

    商先生傾了過來，扶著蘭鄴的腰，在他的眉心輕碰了一記。末了，又順手替小清文扯了扯衣擺，溫和地囑咐道：“要聽蘭叔叔的話，晚上回去給你講故事。”

    “好。”小beta眼睛亮亮地看著兩個人。

    等商先生走后，他挪了挪身子，環著蘭鄴的脖頸，湊到他耳邊，小聲道：“親親……叔叔羞羞。”

    “……”

    小孩子的呼吸格外的熱，蘭鄴被他呼得耳尖都帶了些紅。眉心剛才被碰過的地方更是像燎了火一樣，費了些力氣才抑制住想去觸摸的沖動。

    點綴著氣球和鮮花的草坪上，小孩子們聚在一起玩鬧，他們的Omega父親或母親則在一旁聊天。

    在這里，Beta是極少的，不論是大人還是孩子。

    剛才商先生和他親昵的一幕落到附近不少人的眼里，只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并不能招惹得起商先生這樣的人物。所以只能在商先生離開之后的現在，那些隱蔽的注視和低竊的私語才敢悄悄圍攏了過來。蘭鄴對此倒是不以為意，因為早就習慣了。

    即便這里的人自詡高貴，可在愛議論的脾性上，他們與當初流亂的那些人相比，也并沒有什么差別。

    “你在找什么？”蘭鄴看著懷里的小人問。這顆小腦袋從剛才起，就一直不安分地到處轉著，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在找許許……”小beta答道。

    許許？應該是小孩的小伙伴吧……蘭鄴想了想，看著那邊鬧作一團的小孩們，“要去那邊看看嗎？”

    “不要……”小beta卻只看了一眼，就縮回了腦袋，“許許不在那邊。”

    “好吧。”

    蘭鄴正打算換個地方讓小beta找他的“許許”，忽然身后響起了小孩子的聲音——

    “叔叔。”

    蘭鄴回頭一看。

    ……是那個在街心公園遇到的alpha小男孩。

    小alpha看到蘭鄴的臉，高興地又走近了些，“真的是你——叔叔，我們見過！”

    蘭鄴還沒來得及說話，他懷里的商清文已經因為聽見了小alpha的聲音，探出頭來，小臉紅撲撲的：“許許……”

    蘭鄴朝小alpha點點頭，“我記得的，謝謝你的糖。”

    他彎下腰，將小beta放了下來，想讓兩個小朋友說說話。哪知道小beta卻害羞得躲到他身后，抱著他的腿，只露出半張小臉，伸長了胳膊，把剛才寶貝著的東西遞了出去：“許許，這是我給你的禮物……生日快樂！”

    蘭鄴愣了愣。

    原來這個小孩就是許岸延的小兒子、是喬雀的侄子……

    他想起來了，這個孩子那天，就是因為將他錯認成了別的人，才會來和他說話……換句話說，他和他認識中的一個人很像。

    他心中忽然有了些猜測。

    然而這個猜測讓他渾身的血都涼了下來。

    他艱難地眨了眨眼。

    眼前，小alpha已經接過商清文的禮物，又禮貌地道了謝。看著小beta漲紅的臉，他眨眨眼，“這里人很多，我們去后面玩吧——叔叔也一起來？”

    “蘭叔叔，我們走吧！”小清文來過勾住他的手指，滿心歡喜。

    蘭鄴感覺到自己的軀殼適時地牽動了嘴角，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點了點頭。

    蘭鄴坐在兩個小朋友身邊，聽他們小聲說話。他知道了小alpha叫許橋，知道了兩個小孩是幼兒園的同桌，知道了許橋的大哥，許橋的父親、許橋的幾位jiejie，還知道了……他有一位姓喬的Omega小叔叔。

    心里的那抹念頭蠢蠢欲動。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壓緊了。終于，在商清文問起兩人如何相識時，忍不住問了出來：“許橋那天，是把我認成了誰呢？”

    小alpha并沒有防備，反而有些靦腆地笑了，似是在為那天的失誤抱歉，“蘭叔叔像……嗯，像我小叔叔的老師。”

    “……老師嗎？”他低聲重復著。

    “有多像？”商清文也有些好奇。

    許橋的眉皺了一些，想了想，“就像是兄弟一樣——當時我看見蘭叔叔的時候，真的以為他們是兄弟呢！”

    小清文也跟著點頭，“那是很像啦……”

    許橋說起那位“小叔叔的老師”，褪去了不少老成模樣，變得活潑了許多，“正希叔叔以前經常來我家的，他會帶我去游樂園，還會做兔子棉花糖，他還說要陪我玩秋千的……”他說著說著，漸漸低落了下來，“不過我已經沒有見過他了，爸爸說他去了很遠的地方……”

    還有什么不明白呢？

    蘭鄴極輕地嗤笑了一聲。

    原來人家的那句老師，喊的從來就不是他。更可笑的是，他不僅陷了進去，還在明擺的事實面前，像以前那樣天真——不肯相信，一廂情愿地抱著令人發笑的可憐幻想。

    花園的盡頭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橋橋，你在這里嗎？大哥找你了！”

    Omega柔和的嗓音，帶著蘭鄴熟悉的嬌憨。

    “小叔叔來找我了。”身邊的許橋說著站了起來，朝那人的方向應了一聲，“小叔叔！——”

    那個人影漸行漸近。

    蘭鄴慢慢站了起來，心中有一道聲音在朝他吶喊，讓他離開，不要再看。

    但他做不到。

    那人一步步走來，一步步印證了他心里的猜想。

    “小叔叔！”身邊的孩子喊了起來，朝那人揮起手。

    蘭鄴看著那個人匆匆走來，卻在看清自己的那瞬間煞白了臉。

    哦，他還認得我。

    蘭鄴這樣想著，甚至微笑了起來。

    喬雀眼中閃過慌亂，下意識道：“老師……”

    老師……

    真是諷刺得厲害。

    蘭鄴點了點頭，再開口時，語調甚至談得上是極溫和的:“你的老師，叫的是我嗎？”

    喬雀臉上僅有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凈。

    “你沒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

    蘭鄴的目光落到喬雀緊絞著的指尖。

    他還記得眼前這只手的每一寸皮膚的觸感，記得它會在什么時候漂亮地揪緊，記得它溫暖的紋理，但他現在確實握不住了……或者，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得到過。

    “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有讓你不要叫我老師，你沒改，我也就隨便你了。”

    想起以前，倒還是有短暫的間隙可供人喘口氣。可它實在太短了，結束得讓人猝不及防，以致于蘭鄴連熟練的微笑也久違地泄露出一絲僵硬，“你那時候想我標記你，是因為，你的那位老師……是個alpha吧。”

    “要是早點知道這個稱呼背后還有這樣的隱衷，我……”

    他的話便在這止住了。大概是覺得再說什么也于事無補，便頹然放棄了。

    他背過了身，不想再面對眼前的Omega，卻一低頭就看見商清文瞪大著眼睛在看他。

    一愣神，就被身后的Omega抓住了手臂。

    “不是的……”Omega眼眶發紅，抓著他的指尖緊得發白，“我沒有想要騙你的！我只是、只是……對不起……”

    到了這時候，蘭鄴竟然還是停了下來。

    “別走……”

    他在Omega潤滿水的眼中看到歉疚與愧意，可能還有一些別的東西，可獨獨沒有他想要的。

    心一怔一怔地疼了起來，隨著跳動，扯得他額上的神經生疼。

    半晌，他終于適應了那疼痛，能夠平靜地注視著那雙漂亮的眼睛，“那好吧，無論我們之前如何，看在我已經這么狼狽的份上，你的游戲到此為止，好嗎？”

    風平浪靜的湖面之下是深藏的破碎琉璃，它們閃著光，晃著人眼。

    喬雀被這句話激得狠了，原先便險險綴在眼眶邊上的眼淚珠串似的落了下來，抓著蘭鄴的手也顫抖起來。

    蘭鄴的呼吸一窒。

    “我來得不是時候？”商先生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微笑著靠近廊中氣氛微妙的兩個人。

    蘭鄴回過神來，深吸了口氣，壓著心臟上的抽疼，喚了一聲：“先生。”

    “過來。”商先生站在幾步之遙的地方，安靜地命令道。

    蘭鄴按住Omega抓著他的手，緩慢而堅定地拉開。

    “老師！……”Omega在身后哀切地叫了一聲，又堪堪停住。想來也知道，這稱呼有多不合時宜。

    蘭鄴彎腰，將呆住的商清文抱起，抬步往商先生那邊去。

    商先生恍若沒有看到那邊Omega的失態，朝他輕輕頷首過后，便一邊接過身前人懷中的小beta，一邊低聲問：“我還有事情，要先離開，你和我一起嗎？”

    于是Omega只能看著beta在那個alpha身邊站定，然后溫和而周全地同他告別：“喬先生，回見。”

    ……是他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