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汪沉擁有一種現在的汪宴還無法理解的眼神
汪沉很少更新朋友圈,為數不多的幾條美食打卡或者深夜感悟已經被汪宴翻來覆去看過無數遍,也不知道他是人生太無聊沒什么值得分享的內容,還是生活太充實以至于沒空打理互聯網。 汪宴又滑到最底端,從下往上看了一遍那些他幾乎背得一字不落的配文,隨手刷新正好就出來一條更新。汪沉分享了一首歌,沒有配其他文字。汪宴定睛看了看,正好也是他最近在聽的,那么就以這首歌作為共同話題,應該會是個不錯的開場白。 汪宴假裝語氣活潑的打字過去分享感受,對面收到消息之后幾乎是立刻就顯示出“正在輸入”,片刻之后汪宴被突然出現的電話界面和手機振動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滑落。因為對回復的期待太過專心,任何突如其來的事情都會讓他緊張。 直到看清屏幕上那個和剛才相較被放大了的名字,汪宴才再次勾起了唇角。 “喂,阿宴。” “哥?!?/br> 一個簡單的呼喚讓汪宴剛剛平復下去的心跳又慌張了起來,只有汪沉會這么叫他,寇蕾叫他宴宴,朋友叫他小宴,同學叫他汪宴。只有汪沉給他取了這么個獨一無二的昵稱,就是為了獨一無二才取的。 汪沉沒有繼續剛才那個音樂交流的話題,而是開始東拉西扯聊一些生活瑣事。汪宴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落,那首歌其實是汪宴從汪沉的播放器聽歌排行榜里看到的。歌到底好聽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汪沉會喜歡。這種刻意精心制造的偶然再一次被忽略,好在忽略之后達到的結果仍舊是汪宴想要的。 這大抵就是暗戀的真相,只要對方不知道所謂巧合其實來自于另一個人的長期預謀,那么大多數付出都會被埋沒在錯過里。 夜越發寂靜起來,窗外的蟬噪讓汪宴的心也跟著亂糟糟的。汪沉低緩的聲音帶著笑意透過發燙的手機貼在耳畔,汪宴仿佛感受到了汪沉的鼻息輕柔撫過,看到了汪沉的眉眼和笑容,他不可抑制的紅了臉,甚至感覺到腿根發癢。 汪宴往左邊一靠,把另一邊臉頰貼到金屬床架上試圖降溫,很顯然這樣做一點兒用都沒有。 汪沉正在和他分享自己最近經歷的生活趣事,才剛剛說到他開學后那個周三,聽起來沒有要盡快結束對話的意思。他的故事線居然是以發生在汪宴身上的事情作為歸納的,注意到這一點的汪宴變得更加貪婪,他站起來脫掉因為出汗黏在腿上的校服褲子,鉆進了被子里。 “阿宴?”注意到汪宴的沉默,汪沉停頓了一會兒對方也沒有任何反應,他在想是不是不應該繼續打擾,這時候的汪宴或許要學習呢? “嗯,我在聽,地鐵上遇到了結伴出游的小學生嘛,你繼續說,為什么去坐地鐵了?你的車呢?” 聽到他的話汪沉笑了笑,“你看,明明還是分心了,車子被小區里的熊孩子刮花了,當時送去修理廠補漆了?!?/br> 他的這聲輕笑徹底成了汪宴的催情劑,汪宴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欲念,在回復汪沉的一聲聲曖昧不明的語氣詞之中,握住了自己。 腦海中十五歲的哥哥和二十五歲的汪沉重疊起來,輾轉于無數個影像交錯的虛實場景里。在哥哥帶弟弟洗澡的公共浴室,在社區附近的舊機場跑道,在種滿李子樹的街心花園,在停在第十八頁的故事繪本,在替寇蕾參加家長會的教學樓走廊,在汪沉每一次看向汪宴的眼神。 對,眼神,汪沉擁有一種現在的汪宴還無法理解的眼神,復雜的像是藏入了整個遼闊宇宙或深邃海洋這種他現今能想到為數不多的龐大名詞。汪宴認為那種眼神正是導致自己越發放肆的誘因之一,他喜歡汪沉,汪沉又時常那樣看著他,免不了讓汪宴覺得他們之間真的有什么微妙的聯系。 至于是哪種聯系,就全憑汪宴去猜測幻想了。 高潮來的比印象中更快,整個脊椎骨攀上了一陣令人眩暈又酥麻的暢快,這種感覺短暫又虛假,只持續了幾秒鐘。汪宴最后只握住了一手粘稠的液體,還帶有他自己的體溫,只是涼的很快?;璋档膶嬍依镏挥写巴獗∪醯穆窡艄饩€,汪宴抬起手并攏捻了兩下,又覺得這樣的行為有點幼稚,他坐起身來拿紙巾擦手,注意到汪沉正說的興起,就配合著笑了笑。 “誒,都這個點了…”汪沉自顧自的說了大半個小時,時間邁入了對于高三生來說不過晚修剛剛過半的九點鐘。 汪宴也隨著他說的話一起看了看時間,想著既然要偷懶就偷的徹底一點,竟然開口要汪沉念點什么哄他睡覺。 這太反常了,汪沉成年之后就徹底拒絕了給弟弟念睡前故事的工作,事實上他以前也沒正經念過幾天。常常是他先翻翻童話故事覺得沒勁,就開始拿最近看的動畫情節敷衍汪宴。比如主角正在經歷什么曲折艱苦的人生考驗,汪宴沒看過前作,靠零星片段也無法理解使命或者夢想的意義,聽不懂只能硬著頭皮聽,因為那是汪沉在講。 只有寇蕾知道,就算是小時候的汪宴也不需要別人哄睡,他不想睡的時候才會要人哄,可惜汪沉總不遂他的愿。 “阿宴,哪天期中考?。俊?/br> 汪沉突然沒來由的問了一句,因為想起來,最開始打電話過來就是要問這個,別一會兒真把人哄著了又忘了問。 “下周。” “行?!蓖舫令D了頓,“還開家長會嗎?” “開的,得你來,那時候阿姨可能還沒回來。” “念什么?我手邊就一本學術期刊?!蓖舫羻柕搅舜鸢?,稍微規劃了一下下周的時間,然后回到念故事的話題上,準備開始享受兄弟間為數不多的溫情時刻。汪宴不挑剔,告訴他什么都可以,插上耳機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 于是汪沉隨手翻開了一篇本科學生的論文,相較之下遣詞造句不那么晦澀難懂甚至可以說是平鋪直敘的那種論文。汪宴強打興趣認真聽了幾百字,但過于繁瑣冗長的理論知識還是很惹睡意,沒一會兒他就真的迷迷糊糊眼皮打架。 汪沉沒有過太多這種經歷,意識到弟弟真的快睡著了,還是堅持把那論文念完,只是聲音越來越小。九點多鐘就這么困,汪宴過的高三生活果然還是汪沉無法理解的那種。 幾個小時之后汪宴醒了過來,他睡的不太安穩,在夢里追逐汪沉的身影,卻在踩空腳步的一瞬間驚醒,冰冷的黑暗席卷而來,下意識發出了一聲可憐無助的夢囈。他被那一瞬間嚇得不輕,酸澀的眼角滲出了兩滴生理性的淚水,流過鬢發淌到了耳跡,涼涼的。 室友都還在沉睡狀態,打鼾的打鼾,說夢話的說夢話,或者安靜到讓人懷疑本人是否還在。黑暗里只有汪宴是醒著的,時間仿佛停滯了下來,還沒有從夢中的悵然若失中清醒的汪宴感受到了一股被世界拋棄的無措。 那場洪水距離汪宴最近的時候,卷走了他腳上的一只鞋子,汪宴被村民緊緊掐著腰,疼痛與無措交織著,而他在哭鬧。在那之后,他是學會了游泳的汪宴,是有了哥哥和家的汪宴、不會再被世界拋棄的汪宴。 愣了幾秒鐘,意識回籠之后,汪宴分辨出自己下巴和脖子上勾連牽扯著的東西是耳機線,于是他cao控著尚在僵硬的手指去拿,靠想象一點一點艱難的解開,什么都看不清也不急不惱。 等他理順了耳機線,意識總算完全清醒了,耳機并沒有掛在手機上,又把手伸回被子里翻找。最后在腰間摸到,拿上來喚醒后還被屏幕的白光晃的眼睛疼。 唯一的一條未讀消息是來自汪沉的晚安,還附送了一個有點蠢但在汪宴看來很可愛的表情,這是汪沉第一次在聊天軟件上和他說晚安。家人之間聊天通常都沒有這種慣例,頂多說一句早點睡,他和寇蕾就是這樣,他們一般也沒有在睡前聊天的習慣。 室友和異地的女友熱戀第三年,各自為考到同一所大學在努力,正是最需要陪伴和鼓勵的階段,每天只有睡前能說幾句珍貴的情話。所以在他潛移默化的影響之下,“晚安”對于汪宴來說其實是個很曖昧的詞,它常常被人用來表達不舍與愛戀,還有隔天說早安的期待。 汪宴抿著嘴唇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好半天,最后小聲地對著屏幕說了句晚安。他坐起身脫掉被冷汗打濕的衣服,又發現室友把空調開的太低,最后翻來覆去半個小時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看了一眼時間干脆不再試圖入睡,而是翻看起了相冊里的照片。大多是小本相冊里沖印照片的翻拍,這些照片全部出自寇蕾之手。 從汪宴有記憶以來,家里就有一臺膠片相機,聽汪沉說是寇蕾第一份工資給自己買的禮物。膠片機的噪點質感和無法復制的漏光讓寇蕾手里每一刻的定格畫面都獨一無二。 沾著這份光,汪宴也擁有了很多和汪沉相關的回憶,那些早已模糊的情景保留在了一卷又一卷膠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