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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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煙心里始終毛毛刺刺的,撫不平,更靜不下心來做針線,以至于扎了自己好幾次。 她因為抗拒恐懼,不敢再去多想那段關于金翎的往事。沒關系,酈大俠根本不會做出那種事,我也不會。 心里卻還是焦躁難安,無法平靜。 她其實沒弄明白,關鍵不是她不會做什么,而是安雨樓會做什么。她原以為安雨樓不會做的事——殘忍地殺死熟悉的教眾,冷酷地懲罰犯錯的丫鬟,現在被證明他是會做的。 沒有一個安全的屏障可以讓她心安了。她的命,真真正正,完全掌握在安雨樓的一念之間。 仿佛一把始終懸在頭上的刀,不知什么時候便會落下來。 春煙難受得不行,她從未這樣痛苦過,但她若去跟蘭芽等人說,只會得到無可奈何的異口同聲:“唉,有什么辦法,我們只是丫鬟……”丫鬟的命捏在主人手里,這豈不是天經地義? 春煙卻還是難以接受。 其實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命,但……有什么不一樣了。愿意與被迫之間,區別果然很大。難怪……酈辛被銬在床上時總是很痛苦,正因為他是被迫,不愿意。 那酈辛現在是愿意了嗎?春煙想,也許該去問問他的意見。 她不想等了,頭一次主動推開練功房的門,想立即詢問。 房內卻是空蕩蕩的,除了兵器架與練功木樁,竟沒有酈辛的身影。她頓時如遭雷擊,想到酈辛雖然不會去“勾引”人,卻很可能逃跑。她險些哭出聲來:“酈大俠……” 那把刀rou眼可見地就要落下來,落到她柔嫩的脖頸上,置她于死地。 頭頂上被什么東西輕輕一壓,春煙“哇”地一聲當真哭了起來,凄慘無比。酈辛的聲音很無奈地從頭頂灑下來:“怎么了,摸一下腦袋也要哭成這樣?” 春煙邊哭邊抬頭,只見酈辛雙腿屈膝倒吊在房梁上,正伸出手臂,尷尬地撫在她的劉海上。她哭著控訴:“你怎么不練劍呀!” “練累了歇會兒。”酈辛收回手,枕在腦后,把自己當秋千一樣輕輕地前后晃蕩。 “累了干嗎爬房梁呀!” 春煙的控訴還沒完,酈辛也一時語塞,頓了一頓,方道:“也要練腰腿。” 春煙總算收住淚珠,抽著鼻子道:“我以為你偷偷跑了……嗚……你要是跑了,右護法一定會懲罰我……” 酈辛沒說話。 他出神地看著窗戶,仿佛倒過來后,便是花紋對稱的窗戶也別有一番風味。 春煙卻慢慢從這安靜中品出了點什么,猛地抬頭,驚道:“你是不是真的想逃?”她想起酈辛攀爬湖石,又看著他掛在梁上的輕松自如,心頭的陰影迅速擴大:連湖石房梁也能攀上去,圍墻恐怕攔不住他了。 “酈大俠……” 小丫頭泫然欲泣,她實在害怕極了。愉快生活了兩年多的地方,突然才發覺竟十分陌生。安雨樓不是什么溫和的好人,安小魚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搗蛋鬼,他和安雨樓盡管身份有別,但行止向來是如摯友手足一般,難道不知道安雨樓的本性?而酈辛……酈辛并不想留在這里,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想法,卻直到現在才稍微明白一點原因。 她是丫鬟,酈辛是“寵物”。他們都是命懸安雨樓一念之間的可憐蟲,酈辛得到的眷顧比相處過兩年的自己多很多,也還是不想留在這里。 “別擔心,春煙。” 酈辛挺腰坐起,臉孔隱藏進梁架的陰影中,淡淡道:“你阻止不了我。等發現找不到我了,就去與守門人報告,這與你無關,他不會怪責你的。” “可我報告了,你會被抓回來——” “也許會,也許不會。”酈辛嘆了口氣,仰望近在咫尺的屋頂,“看運氣。” “我不要……”春煙又哭了,就算是為了保全自己,她也不想傷害酈辛。“逃跑”與“背叛”幾乎是相同的意思,安雨樓會怎樣懲罰他?她不但會看到被折磨的酈辛,而且會看到露出會折磨人的真面目的安雨樓。 而倘若沒抓回來,安雨樓的怒火又會席卷到哪里才會止息?無論哪里,她將會是第一個被殃及的。 她的世界總是要面目全非的了。 “你不要走……”春煙咽著眼淚,仰望著他,過去十幾天的和睦與愉快,怎么會如同泡影一樣,迅速就崩塌了呢?他們明明曾在一起分食甜品,共享閑暇,笑鬧斗嘴,便連賭氣也是快樂的。只要不撕開那隱藏著黑暗的裂痕,這日子不仍然可以這樣過下去嗎? “春煙,你不明白。” “我不能再這樣若無其事地與安雨樓相處,我……我會變得不再是我,成為一個連自己也會唾棄的無恥之徒。”酈辛的聲音很輕,他仿佛不是在與春煙解釋,而是在向自己剖析,“比死還要不如。比被丟進萬虺窟還要痛苦。比被隨手轉送他人還要可悲。” 韓引奴還在想著制出解毒的方法,他卻不敢僥幸地等到那個時候。 這不是恢復武功后,能不能殺死安雨樓的問題了。 他根本就是想逃避要殺安雨樓這件事。 不必面對,就不用看出自己內心的軟弱。雖然不敢面對,本身已經是軟弱的表現。但軟弱在自己膽小,而不是軟弱在自己動搖上,勉強還可以接受。 “你要我為你留下來,成為那樣的人嗎?” 春煙呆住了。 她果然還是不能真正理解酈辛的想法。酈辛終究也是和她完全不同的人,和蘭芽,和安雨樓、安小魚,和每一個其他人一樣,誰也不能明白別人的想法。 當然也無法勉強。就是安雨樓,不也無法勉強酈辛不再生出想逃的念頭嗎? 少女禁不住瑟瑟發抖,這回不是害怕,是感到了冷。沒有任何一個可以支撐住自己的事物的冷。 或者說,孤獨。 她很可憐地環抱住自己,就像被賣給人牙子時,父母兄弟都變得陌生,周圍全是擔驚受怕的小孩,除了抓牢自己,誰也沒空去顧著別人。 酈辛不知何時已從房梁上下來,看著她,眼中露出不忍之色,輕輕摸了摸她頭頂。 一個微弱變形的聲音從他的手掌下傳來:“我不敢……酈大俠。” 酈辛微微一愣,少女抬起發著抖的頭顱,牙齒上下磕碰著,嘴唇哆嗦地道:“你走了,我不敢一個人留著……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